小尼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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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個孩子都像媽媽, 大的是性子更像,養得機靈,眼睛永遠滴溜溜轉, 有一肚子主意。Google搜索小的是長得更像, 尤其是側臉有七成, 老人家講, 一看就是會讀書的樣子, 文化人的說法是腹有詩書氣自華, 文靜得很。

  可這文靜, 加上光頭, 不知怎麼像小尼姑,讓人想雙手合十。

  趙秀雲愁啊,眼睛死盯著孩子爸爸看,想給他咬一口。

  方海從腳底板涼到心裡, 心想不單我一個人的事,怎麼光看我?這個家到底還講不講理!

  禾兒也委屈,妹妹自己剪的, 她就幫幫忙而已,怎麼能算她的錯。

  父女兩個倔強地抿著嘴, 說不是一家的都沒人信。

  趙秀雲都不知該從哪個說起,嘆口氣道:「算算算,剪都剪了。」

  方海神情一松,勉強安慰道:「看久了其實也挺好看的。」

  三四歲的孩子, 剃光頭的其實很多, 沒一個有家裡這個端莊。

  禾兒則好玩摸摸妹妹的小腦袋, 評價道:「有點扎。」

  苗苗哭過那一陣, 好像也緩過來了, 時不時饒有興致摸一下自己的小圓頭。

  合著滿屋子,只有趙秀雲在意這件事。

  她吃過飯給帽子加鬆緊繩,給苗苗試好幾次,確定不會動一下就掉後,揉揉有些發酸的眼睛。

  方海一直謹慎地在一旁候著,拼命挖掘光頭的好處,這回又想起一個,說:「省得洗頭了。」

  豈止是省,那是根本沒有頭髮洗,趙秀雲沒好氣地翻白眼,問他說:「你當時到底是怎麼想的?」

  正常人,誰會先想到給姑娘剃光頭?得虧是苗苗,換了禾兒試試看,今晚屋子都哭塌。

  方海囁囁道:「可能是鬼上身了?」

  話一出口,他就知道不好,這個字媳婦忌諱得好,簡直是在死罪上火上澆油,秋後問斬提到正月。

  果然,趙秀雲直接上手擰他,嫌肉硬,尤不解氣地踩一腳。

  邊踩邊罵他說:「虧我昨天還想著對你好一點,你真是個吃不得好的。」

  哦,昨天。

  方海想起來了,嘆口氣,唉,昨晚上多好,今晚指定啥都沒了,不睡地板都是好的。

  他現在一露出這個表情,趙秀雲就知道他在想什麼,又一下踢過去,說:「苗苗明天要是因為被人笑話哭回來,你看我怎麼收拾你。」

  就這腦袋,夠人說好幾天的,小孩子總愛給人起外號,明天回來她姑娘說不準得改名叫小尼姑。

  孩子其實心寬,這一夜睡得挺好,等第二天一早要出門,苗苗死拉著桌子不肯走,全家哄她哄半天,都不為所動。

  也不可能單把她放家裡,放心不下。

  自己闖的禍,自己收拾,方海清清嗓子說:「我請個假,在家帶一天吧。」

  就是有些麻煩。

  趙秀雲沒好氣道:「一天也不夠她頭髮長的,早晚要出門。」

  禾兒平常的發號施令也不管用,眼看上學要遲到,破罐子破摔道:「媽媽你們去上班吧,我今天不去上學了。」

  倒算個主意,主要上班請假也沒有合適的理由,趙秀雲硬著頭皮說:「行,媽媽晚上回來給你補課,你讓高明給你請個假。」

  夫妻倆匆匆去上班。

  趙秀雲頭疼得不行,要說禾兒脾氣倔,其實威逼利誘全上,多半沒事。苗苗又是另一回事,真正不發威則已,一發威驚人,十頭牛都拉不動。

  她一早上想法子,中午要回家做飯,和正進家屬院的方海迎頭碰上。按道理他中午在營地算值班的,不回家吃飯,今天也是難得外出,夫妻倆對視一眼,紛紛苦笑。

  家裡,禾兒哄了妹妹一早上,好說歹說都不聽,無奈沖媽媽攤手道:「她不聽我的。」

  姐姐的話都不聽,趙秀雲覺得自己也沒啥好主意,午飯吃著吃著都想把她打一頓,就不信還打不服。

  但是將心比心,換了是她,剃光頭也不會想出門的,孩子也有自尊心,又不是故意不講道理。

  方海做為「罪魁禍首」,只差管女兒叫媽,一點用處都沒有,白費口舌。

  他滿心疑惑道:「苗苗到底像誰?」

  趙秀雲似笑非笑看他說:「你不知道?」

  得,方海知道了,只得無奈道:「現在怎麼辦?禾兒也不能天天不去上學。」

  要換別人家,強擰的瓜也甜,偏偏他們倆都不是這樣的人,走的懷柔政策。

  趙秀雲現下沒什麼好主意,只能說:「我再想想,晚上再說吧。」

  還沒等她想出什麼,苗苗已經緩過勁來了,不是靠自己,是靠周松。

  周松今年四歲,比苗苗大一歲,育紅班沒有固定班級,更像是「大雜院」,裡頭的孩子都在一塊玩。

  他是兄弟姐妹十個里最小的,個個讓著他,脾氣霸道,想要的東西得不到就搶,才來沒多久,就「看中」苗苗。

  看中什麼呢?他不知道。

  反正天天都想揪她的小辮子。

  苗苗是個安靜孩子,不像姐姐會激烈反抗,頂多吃痛的時候告老師,或者躲開。

  她不高興的時候臉會鼓得像個小包子,周松就去戳她的臉。

  可要是有人搶苗苗的玩具,他又是第一個跳出來的,小姑娘就也不覺得是欺負,只是不愛理他。

  今天她沒去上課,周松一放學就來,覺得一天沒揪到小辮子少點什麼。

  禾兒認得他,插著腰不許他進門,要不是不能以大欺小,還要打他呢。

  周松也是個霸王性子,在門外犟著。

  苗苗從姐姐身後露出頭來,一個光溜溜的小腦袋,把周松看得瞠目結舌道:「你的頭髮呢?」

  苗苗實誠道:「剪掉啦。」

  沒有頭髮!

  周松當場就哭出來,比苗苗昨天哭得還大聲。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苗苗還是一陣暢快,加上姐姐添油加醋,很快立下雄心壯志說:「我就要讓他一直看,沒有頭髮啦,一直哭!」

  小姑娘也不是完全沒脾氣,有報復的機會還不趕快抓住。

  就是著實傷敵八百,自損一千。

  趙秀雲也沒心情去管別人家的孩子,只是叮囑道:「他要是太過分,就打他,知道嗎?」

  自家的孩子自家疼,要是禾兒跟人起衝突她還得打聽為什麼,換了苗苗,不做他想,肯定是別人的問題。

  這孩子,姐姐尾巴後面長大,好像脾氣都被占了,像個小麵團似的。

  趙秀雲想起來都憂心,到底算是解決一樁事,鬆口氣。

  然後想起正事來,有些奇怪道:「你爸爸怎麼還沒回來?」

  中午都特地回來過,怎麼晚上過下班的點還不回。

  禾兒正在做媽媽布置的作業,奮筆疾書,頭也不抬說:「不知道啊。」

  這還用她應?

  趙秀雲就是喃喃自語,手在腰間擦擦說:「我去看看。」

  人才到樓梯口,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

  趙秀雲那些紛雜的不詳念頭消散,高高提起的心落下,輕輕柔柔的抱怨道:「怎麼這麼晚才回來?」

  晚嗎?

  也就比平常晚半個小時。

  樓道昏暗,方海牽她手說:「臨時有點事。」

  他工作上的事,從來不細說,趙秀雲也不問,昵他一眼,手沒躲,說:「還以為你又緊急集合了。」

  上回就是,一出去四天,叫人怪不安的。

  職責所在,方海有時候沒辦法,對家庭是虧欠的,趁著沒進門在她臉上碰一下。

  按說這個點,沒什麼人。

  好巧不巧地,隔壁王娟正要出門,彼此看見尷尬地笑一下。

  方海覺得自己腰間那塊肉遲早被擰下來,還得忍著打招呼。

  才進門,他要對小女兒噓寒問暖。

  禾兒怕爸爸又把妹妹的委屈勾起來,趕快給他使眼色。

  方海跟媳婦無聲對話,把這件事按下不提,夜裡才問詳情。

  說完,就聽他不悅道:「咱家的頭髮,是給他長的?」

  趙秀雲也不太高興,說:「那也不能為這個就去找他。」

  沒有這個道理。

  說是這麼說,方海還是氣不過,嘆氣道:「苗苗要是有姐姐的脾氣就好了。」

  趙秀雲補充道:「一半就好。」

  要是十成十,她也招架不住,這家還能有安寧日子嗎?

  「你不是常說禾兒這樣的性格最好嗎?敢情也是哄孩子的?」

  這人,趙秀雲瞪他道:「我想著更好,不行嗎!」

  「行,怎麼不行。」

  說會話,夫妻倆有意思嘆氣說:「動的叫人愁,靜的也叫人愁。」

  孩子不知道父母的憂愁,苗苗翌日正常去育紅班,並且強烈要求不戴帽子。

  秋風颯爽,吹得人涼颼颼的,她卻是一張臉激動得通紅。

  這時節剃光頭的少見,有大嫂好奇說:「長虱子了?」

  小孩子長虱子很常見,大人為方便都會給剃頭。

  又不等回答給出一堆治虱子的偏方。

  趙秀雲總不能挨個解釋,只能帶著一腦子的偏方送孩子到老師那。

  怕她被同學笑話,又站在門口看好一會。

  看來看去,她跟別人都是不怎麼說話的,一個勁往周松面前湊。

  周松昨天哭了一晚上,還沒緩過勁來,又是放聲大哭。

  真是該啊,雖然是自損一千,趙秀雲也認了,這才安心去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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