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頭髮長得快, 小十天過去,苗苗已經有一層短短的毛扎,禾兒最近添了新毛病, 要摸著妹妹的小腦袋睡覺, 有時候捏著自己的小辮子, 居然若有所思的樣子, 給趙秀雲嚇得不輕, 生怕她也要剪, 警告好幾次。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
禾兒和妹妹不一樣, 特別寶貝自己的小辮子, 頭髮烏黑髮亮的,人送外號「小麻花」和「小辮子」,麻花辮的麻花。
倒沒人管苗苗叫小尼姑,充其量是「小光頭「, 想也是,現在連燒香拜佛都不讓提,這麼叫的話連家裡大人都會忌諱, 尤其是在家屬院這樣的地方,叫趙秀雲很是鬆口氣, 只是每每看著小女兒都有些悵然。
她其實很寶貝女兒的頭髮,每當這種時候就會摸摸自己的。
方海見過一回,夜裡意動地摸著媳婦頭髮問:「怎麼了?」
「我姐出嫁以後,我很長一段時間沒人管, 都是剪短頭髮。」
大人圖方便, 小孩子沒有話語權, 她媽一剪子下去, 參差不齊, 什麼都沒了。趙秀雲小時候是個漂亮姑娘,唯一被人笑不好看的就是那段日子,多少年後想起來,都有些害怕。
她說:「我不喜歡短髮,所以禾兒打小我就說『女孩子還是要留長頭髮』,所以你看她,就寶貝頭髮。苗苗是老二,說句實話,我管她沒有管姐姐多,她脾氣就不那麼像大的,或者不太像我。」
「苗苗不是非要長頭髮的,你說,要是我沒說過那樣的話,禾兒是不是也不會?」
方海答不上來,說:「這又不是什麼大事。」
頭髮不是大事,以小見大,其它的呢?
趙秀雲又想起一件來,說:「還記得我說過嗎,禾兒原來也敢碰老鼠的,那回之後,我就一直念叨老鼠很嚇人,她才不敢的。」
好像是什麼反省大會。
方海其實覺得都不是大事,手撫過她的發間說:「本來就很嚇人,我知道,你怕禾兒太像你。」
趙秀雲知道自己性格上諸多缺點,為此走過彎路,希望孩子從她這得到的只有好,但這是不可能的事。
方海提起一縷發嗅一下,說:「壞的還是全賴我就行。」
這人,說的是這個嗎?
趙秀雲嗔道:「說得好像我一直都污衊你似的。」
夜裡,只有夫妻兩個在床上,她聲音嬌得自己都不知道,方海哪裡憋得住,吃吃笑說:「沒有,你沒有。」
後頭的就沒什麼好說的。
趙秀雲一直到醒來還惦記著這件事,給禾兒梳頭髮試探性問:「要不要把頭髮剪短一點?」
一年她會帶孩子去修兩次,不然早就長到垂地板。
回回去,那都不太像是剪頭髮,更像是剪她的肉,回來還得抱著哭一會。
禾兒立刻警惕道:「不要,才剪過。」
趙秀雲手指比出三寸長,說:「就剪這麼多。」
禾兒腦袋搖得撥浪鼓一樣,撒嬌道:「媽媽,我不要剪。」
也沒辦法強逼她,趙秀雲應道:「好好好,不剪。」
語氣了多多少少有點無奈。
苗苗好像還挺喜歡自己圓溜溜的樣子,嚷出一句說:「姐姐也剪光頭。」
嚇得禾兒大驚失色,撒腿往外跑,生怕媽媽給她逮住。
趙秀雲點點小女兒說:「姐姐不剪,我看你對這頭髮還挺滿意。」
苗苗最近憑著這個頭髮大獲全勝,昂著小胸脯說:「喜歡。」
還別說,不管是出去還是在家,誰看到都想摸一下,有點愛不釋手的意思。
趙秀雲路過她還總是順手揉一把,這會只催說:「快吃飯,姐姐都去上學了,你怎麼天天這麼慢。」
苗苗每天都細嚼慢咽,今天也不例外,不管媽媽怎麼催,都巍然不動。
趙秀雲有時候急了都想給她灌下去。
母女倆對峙呢,方海從房間換好衣服出來,說:「我上班去了啊。」
「嗯,小心點啊。」
這話,趙秀雲天天要說的,可以說是她最大的願望。
方海正正帽子,出門去。
苗苗跟爸爸揮手,分明手和嘴幹的事兩件事,她就是要停下嘴,叫人騰地又急起來。
趙秀雲忍不住拍桌子說:「方青苗。」
就是到這一句,孩子才肯快起來,怕挨揍。她懷揣著那點慈母心,都憋不完一頓飯。
等送她到育紅班,趙秀雲才去上班,坐下來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就看到禾兒衝進來,大喊著說:「媽媽,我忘記帶書包了!」
學生上學忘記帶書包?她也敢說!
趙秀雲沒好氣拍她一下,把鑰匙給她。
禾兒跟陣風似的跑沒影,沒聽見媽媽的抱怨。
「一天天的,就知道丟三落四,跟她爸一樣。」
再回來,手裡拎著書包,有些著急說:「媽媽,我要遲到了。」
小姑娘急得很,對她來說上學遲到是件很嚴重的事。
趙秀雲合上筆記本,說:「你想怎麼樣?」
禾兒就用水汪汪的眼睛看媽媽,看得她嘆氣說:「蓉蓉,你們家自行車借我一下。」
因為搬新家花光所有積蓄,家裡買自行車的時候一直後推。
陳蓉蓉給她自行車鑰匙,母女倆才走幾步,正撞見王娟推自行車從外面進來。
王娟奇道:「禾兒還沒去上學啊?」
等聽完怎麼回事,大方讓出自己的自行車,這可比再跑到陳蓉蓉家樓下快,趙秀雲也沒推辭,騎上她,踩得輪子都快飛起來,才趕在上課前把孩子送到。
回去也沒來得及多道謝,就趕去上班。
趙秀雲尋思,就住隔壁,還是該殷勤些,因此這天吃過晚飯,破天荒去找王娟坐坐。
兩個人是不大來往的,王娟屬實不愛出門,除了買東西外都在家。她性格也內斂,沒什麼話的樣子,不像二十出頭的年紀。
但趙秀雲有心交好的,跟誰都能聊起來,不一會就有問有答,待聽到她還是大專畢業時,是真吃一驚說:「真厲害啊。」
王娟擺擺手說:「我們那屆趕上精簡下放,都沒分配工作。」
當然,沒說她本來是有工作的,交淺言深沒必要。
趙秀雲自己也感慨道:「我工作早,不然本來要去念中專的,當時要是去中專,說不準工作都沒有。」
響應號召,那幾屆的農村學生,家裡沒路子的,都得回鄉下種地。
人有時候就是時也命也,王娟有點意有所指道:「那你運氣不錯。」
家庭和睦、夫妻恩愛、孩子可愛、頗有事業,哪裡像她。
這話單聽不奇怪,但趙秀雲會聽話音,笑笑說:「是,我也覺得。」
到底是都念過書,兩個人還挺有話講,打這天以後交往多起來 。王娟其實也覺得有些寂寞,只是因為種種原因,不想多跟其他人來往,但趙秀雲她還是挺喜歡的,兩個孩子她也喜歡。
大概因為性格,偏愛安靜的苗苗,回回來都耐心教她讀書寫字。
禾兒像這麼大的時候,已經識不少字,到苗苗,趙秀雲一直沒提起心思來好好教,都是姐姐東一錘子西一榔頭地講。
現在有人肯教,她心裡還是感激的,開玩笑道:「應該叫苗苗給你行拜師禮。」
王娟有個念頭在心裡轉好幾天,說:「徒弟就算了,你要是願意的話,能不能給我做乾女兒?」
乾女兒?
好端端的。
趙秀雲目光落在她的肚子上,有些瞭然道:「我得問問她爸,不然回來又說我自作主張。」
王娟淺淺笑,說:「行,我是看苗苗實在喜歡。」
趙秀雲當然也得問問孩子,說:「王阿姨給你做乾媽可以嗎?」
苗苗不懂什麼叫乾媽,只知道「媽」這個字,頭搖起來,說:「我不要。」
跟姐姐一樣,不管誰開玩笑說「孩子送我吧」,她都會當真。
趙秀雲也知道,才這麼問。
果然,王娟不是個強人所難的,有些遺憾說:「孩子不願意算了。」
看得出來,她是真喜歡苗苗。
夜裡,趙秀雲跟方海嘀咕說:「我是不想應的,萬一咱姑娘沒給她帶孩子來,也不好。」
尤其是老家那邊,要是乾親一直沒孩子,是要給養老送終的,不能亂認。
方海只聽過這種大概的規矩,更介意女兒管別人叫媽這件事,哪怕是乾媽也不行啊。
他顯然不樂意道:「還是別折騰這種。「
趙秀雲也是這麼想的,又有些猜測道:「她跟副師長結婚好像有兩年了,估計是著急懷孕。」
副師長才四十,鄉下多少人家這個年紀還添老七老八,根本不算大。
說起來,她在這住這段時間,還從沒撞見過副師長,也有些奇怪道:」是個什麼樣的人啊?「
輪到方海奇怪,問:「你沒見過?」
就隔著一堵牆,按理說該常碰面的。
趙秀雲搖搖頭說:「一次都沒有。」
要不是有兩回聽見說話的聲音,她都以為隔壁只住了王娟一個。
那還真是不湊巧,方海形容了一下,說:「挺嚴肅一人。」
他自己就很嚴肅,還說別人,趙秀雲對他說新聞不抱希望,撇撇嘴說:「我還是等著自己看吧。」
方海不覺得尷尬,湊過來說:「不提別人了。」
漫漫長夜,該是兩個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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