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家和陸家關係不錯,苗覃很小就認識陸祈川和陸承舟。
那個時候程槿禾還被養在老宅。
兩家總聚在一塊吃飯,人多,講究大人坐一桌,小孩坐一桌。
陸承舟坐在他們其中,其實更像個大人。
他不怎麼笑,苗覃也不敢跟他說話。
和陸祈川聊得更多。
但陸祈川在她心裡可沒有什麼其他的感情,主要是因為這丫的太損了。
有時候說話會讓人想罵他。
上學時候的苗覃物理很不好,偏科嚴重。
每次家裡聚會的時候,大人總喜歡聊孩子成績的事情。
苗覃的成績就會被拿來說,補課也補不上去的那種。
陸承舟不發表看法。
陸祈川就總說,你這成績,狗啃的吧?
「可是我語文很好。」
「那也掩蓋不了笨。」他的語氣淡淡,輕而易舉惹怒一個人。
她理解不了陸祈川這種人為什麼會在學校里那麼受歡迎。
小姑娘玻璃心,被說一句眼睛就要紅。
他們三人單獨坐一桌,大人們聊起天來,不一定能顧及到。
保姆這時候也不敢隨意幫襯。
苗覃覺得委屈死了,飯也不想吃了,剛想撂下筷子站起來走人,耳邊傳來聲音。
沒有看她,但就是讓人覺得心暖暖的。
陸承舟說的話陸祈川一般不會出口否認。
也就是這時候開始,苗覃發現有陸承舟在似乎還挺不錯。
往後這樣的事情常發生。
陸承舟總喜歡穿白衣服,十幾歲的年紀濃髮只泛泛蓋住了前額,看上去要比幾年後更青澀溫柔一些。
他的身上總有一股淡淡的花香味,大概是某種洗衣粉的味道。
有潔癖,一件衣服只穿一天便會換下來,但凡沾了一點污漬就會直接扔掉。
筆記本也很乾淨,深綠色的厚書殼,每一頁的字都很工整,讓人看上去就會想要好好珍惜。
但其實她和陸承舟說話的次數很少。
和陸祈川互相嫌棄更多。
她以為陸祈川一輩子都這樣了。
直到上高中時程槿禾的出現。
才發現,哦,他在程槿禾面前更賤。
但陸祈川對程槿禾的嫌棄不是真的嫌棄。
她和程槿禾毫無意外成為了最好的朋友。
那時候她發現,陸承舟對這個妹妹很好,會對妹妹笑。
她有一些羨慕。
陸承舟上了大學之後,不坐小孩這桌了。
他們的距離漸行漸遠。
很少再見到他。
他在的時候,她會情不自禁緊張。
聽到父母說她物理進步很大的時候會下意識看向他。
很想得到他的誇獎。
陸承舟誇她一句,就能開心很多天。
在他面前拘束得要死。
可惜她一直沒搞懂這種情感真正是什麼。
以為只是對長輩的害羞。
那時候程槿禾還偷偷問過她,如果喜歡上了算是哥哥的人應該怎麼辦?
幸好,是陸祈川。
那本筆記本一直都沒有機會還回去。
以後也沒有機會了。
苗覃想想就好難過,褪去所有的外殼,毫無形象地大哭起來。
動靜引起了火鍋店裡其他人的注意,都在往這邊瞟。
沉默幾秒,程槿禾站起來坐到她身邊。
兩姑娘肩膀靠著肩膀,一方身子板顫抖得很厲害。
這種時候了,何必在意別人的目光。
過了很久,苗覃才聲音低啞道:「其實我挺羨慕你和陸祈川的。」
她聽著,心裡悶悶得說不出話來。
......
這天晚上很晚才回家。
要開門進房間的時候,發現陸祈川房間裡的燈還是亮的。
躺在床上,望了會淡藍色的天花板,給他發了條消息。
十多分鐘後,回了消息。
簡短的一個字,能。
程槿禾沒再發消息過去。
陸祈川也沒追問。
想好了,他的生日禮物。
......
抄襲風波過去後,漫藝的名氣被推上了一個層次。
許多人都注意到了這個新開不久的工作室。
其中或許摻雜了別人的手筆,釉色老總行賄的事情被傳得沸沸揚揚,口碑急劇下降。
阿林從釉色離開。
程槿禾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算不了太驚訝,只是覺得有一些想不明白。
阿林當初就是為了錢才進的釉色,現在怎麼會因為名聲而離開呢。
很快,這個謎團被解開。
阿林的媽媽心臟驟停去世了。
她再次見到阿林,是在工作室的樓下。
他穿著一身黑色大衣,肩膀處落了些雪花,整個人像個老成的竹子,不知道等了多久。
這個時間點,樓下沒人。
她走過去。
阿林還是和以前一樣沉悶,或許更甚,這次來只是想和她說一聲對不起。
他說他要離開榆城了,想去一個離這最遠的城市。
程槿禾下意識開口:「那程願呢?」
聽到她的名字,阿林嘴角彎了彎,很輕:「我和她沒可能,配不上。」
幾個字說得輕飄飄的,像隨時會被風吹走的羽毛。
她以為他還在愧疚那件事,微撇了眉:「她沒有怪過你,當初還來找我為你說過情。」
「我知道,所以你沒有告我。」
「但是,配不上就是配不上。」他眸光淡淡看朝了別處:「她像溫室里的花朵,而我這沒有春天,我的世界早就全部枯萎了。」
「以前小的時候,家裡不算有錢,但一家三口日子過得很好,學校里要發補助金我都不要,結果後來出了事情,一下子感覺天都塌了,認識的人匱乏,上哪都借不到錢,只能苟活著。」
「在學校里裝沒事人,出了學校有打不完的工,還不完的債,可能一輩子都醒不過來的母親,但還是要堅持。」
「什麼都放棄了,只為換那麼一點錢,從來漫藝的第一天開始,我就知道自己是帶著背叛來的,那種感覺一輩子都不想有了。」
「上天也給我報應了,媽媽死了。」說到這裡,他眸里越來越暗。
但看上去跟往常沒什麼不一樣。
永遠黯淡的星星。
還有一句話是:「我不想待在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