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章

  若說一場秋雨一場涼,那麼春雨則相反,一場春雨過後,百花盛開,這一天就暖似一天。

  蘇雲溪脫了冬衣,換上單薄的春衫,若是早晚涼了,便在外頭罩一個夾襖。

  瞧著新衣,著實喜歡的緊,這時候的形制比較寬筒,她肚子又小,故而前前後後的瞧起來,完全看不出她有孕的跡象。

  正笑著,就發現腹中胎動,那輕輕的一腳,踢的她忍不住笑出聲來。

  不管再怎麼如履薄冰戰戰兢兢,孩子還好好的,她還好好的,一切就有希望。

  她現在就苟到康熙回來,一切都有希望,就算康熙對她沒有情誼,她腹中的孩子還是要保護的。

  整日裡吃用太監的飯菜,她才發現,原來小炒有小炒的滋味,特別是小算這種太監,是在乾清宮裡頭,又是她跟前的大太監,那真是待遇好的不得了。

  和她那些中規中矩的膳食比起來,著實好吃不少。

  別有一番滋味。

  蘇雲溪吃上癮了,在金釧心疼落淚的時候,她才反應過來,在這個人類標榜三六九等的時候,她這樣吃太監的飯菜,在他們眼裡,跟吃豬食差不多。

  然而對於她來說,大魚大肉吃的,小粥小菜也吃的。

  「不妨事。」安撫的說了一句,蘇雲溪對著三菜一湯,認真的吃起來。

  在最艱難的時候,早餐就啃饅頭,她也不是沒吃過。

  況且這三菜一湯,頓頓有肉有菜有飯有湯,飲食結構相當完善豐富,如此一來,就更加沒有什麼可說的了。

  這事除了小算、金釧知道,旁人都不知道。

  「奴婢去折了幾枝海棠過來,您瞧瞧。」她手裡捧著一把海棠枝,上頭有的開的正盛,有的只是花骨朵。

  海棠春睡,花中神仙。

  蘇雲溪怔怔的看著,突然就想起來,曾經的時候,康熙也是誇過她嬌艷似海棠。

  可惜海棠無香,可惜美人涼的快。

  「拿過來。」她淺聲道。

  金釧趕緊把花枝遞給她,看著她愛惜的在水中清洗了一下,這才剪花枝,準備插花。

  好一番擺弄,這才拾掇好了,蘇雲溪觀賞著瓶中海棠,想像著外頭一樹海棠的模樣,不禁淺聲道:「等到明年,本宮定要住在御花園裡,一口氣看個夠。」

  今年春天,多好的季節,她卻只能窩在乾清宮中,偶爾出去一趟,也是去慈寧宮的小花園,可憐巴巴。

  金釧便笑著道:「明年奴婢陪您一道看。」

  今年就只能她來看了。

  「萬歲爺走多久了?」蘇雲溪隨口問。

  小算扳著指頭算了算,這才輕聲道:「約莫半個月了。」

  這皇宮裡頭,沒了他,真真的是被抽走了魂,一旦熱鬧氣兒都沒有了。

  蘇雲溪正在練大字就聽外頭說:「小吉過來問,擺膳了不曾?」

  這話問的,逾矩了。

  但是小吉不是這麼貪嘴的人,他雖然膽大,又活潑開朗,但是這樣的話,萬萬不可能從他口中說出,這點規矩,他還是知道的。

  蘇雲溪眸色深了深,一臉凝重的起身。

  「金釧去叫膳,小算去瞧瞧小吉怎麼回事。」

  她冷靜的吩咐過,手中的大字也毀了,一滴濃濃的墨滴在上頭,必要要裁掉才行。

  想著那特別好吃的味道,想著小吉突然來問擺膳,她心裡一突,原本只是為了謹慎,如今向來,定然是有緣故的。

  等到小算過來的時候,他一臉凝重,認真道:「小吉瘦了些,精神也有些不大好。」

  響起方才瞧見小吉的樣子,他不禁皺起眉頭。

  「那是一種非常矛盾的感覺,明明眼神晶亮,瞧著挺有精神的,但身子卻很瘦弱。」小吉擰著眉頭,百思不得其解。

  蘇雲溪聽完,也有些怔住,這是個什麼樣的精神狀態,這麼說著,她索性說:「叫他進來,本宮瞧瞧。」

  自打小算上位之後,小吉和小祥就跟少能到跟前伺候了。

  一說主子傳喚,小吉趕緊抿了抿辮子,低著頭就進來了。

  蘇雲溪打眼一瞧,就忍不住皺起眉頭,想了想,低聲問:「有沒有根絕內心燥郁,到一定點吃不到那膳食,心裡就不得勁?」

  這話一說,小吉點頭如搗蒜,想不到主子還有這麼共情的時候。

  可不是如此,他這會兒抓心撓肺的難受,就想吃嬪主兒那香噴噴的飯菜。

  蘇雲溪一臉陰沉的揮揮手,示意他先出去候著,這才低聲對小算道:「你把小吉綁了,本宮的膳食,盡數都倒了,不許任何人吃。再給他吃他自己的,若是吃不下,強塞。」

  她冷著臉,一臉不虞。

  小算不明所以,這麼愛吃飯的一個人,怎麼會有吃不下的時候。

  然而不過一個時辰左右,小吉就受不了了,他大喊大叫,說要吃膳食,要吃昨兒那道肘子牛小肚。

  蘇雲溪得到消息之後,只輕聲道:「叫你堵了他的嘴,若實在是管不住,綁在床榻上,打暈了也行,左右不能叫他吃到。」

  這樣的東西,竟在這時,就已經有了苗頭。

  小算覺得嬪主兒說的嚴重了,但也不敢違逆,只按著吩咐來做。

  然而等到小吉的反應出來之後,方才知道,並不是她說的嚴重,而是事態發展,就是如此。

  蘇雲溪聽著他匯報的消息,忍不住眸色幽深。

  怪不得沒有一些物理手段來陷害她,這種殺人不見血的事,誰還折騰這個做什麼。

  最後把膳食一撤,她自個兒就先瘋了,一個瘋了的妃嬪,生下來的孩子,會不會允許長大,是一個問題。

  她抿了抿嘴,宮中平靜的水面下,竟是這般的暗潮洶湧。

  讓人不知道說什麼好。

  「對外,一切如常。」她道。

  暫時先穩住,能穩住一刻是一刻,不管怎麼說,這日子還要過下去。

  「銀釧,你去查查,這膳食是過了誰的手。」蘇雲溪淡淡的道。

  其實她可以揭出來,但最後估摸著只查辦了御膳房的人,這事就不了了之。

  蘇雲溪想了想,還是先按捺不動,這是一條長線,若是對方將希望寄托在這上面,她貿然揭出來,未來定然還有其他的陰司法子等著她。

  後宮裡頭,是封閉環境,想要一個人的命,實在是太簡單了。

  特別是孕婦的命。

  這麼想著,她緩緩吐了一口氣,如今已懷孕六月有餘,再有兩三個月,就要生了,只要生下來,她能騰開手,這事兒就好辦多了。

  現在這種情況下,束手束腳,著實有些難熬。

  小吉的事情,叫西側間的奴才都好生的窩著,跟他們的主子一道,怎麼也不肯出現在人前。

  萬事以苟著為要。

  慈寧宮。

  蘇麻喇正在低聲稟報,說一說乾清宮的近況,畢竟這唯二的孕婦,還是得關注一下的。

  「崇嬪娘娘穩得住,輕易不肯出門,入口也極是小心。」她說著,心中倒起了幾分讚賞,像她們這樣的人,最厭惡的就是萬事不會,只會依靠男人而生。

  她縱然不會說什麼,但著實有些看不上。

  但是失去了大樹庇佑的菟絲花,竟然活下來了,就叫人看重兩分。

  「德妃娘娘經驗豐富,倒是沒什麼可說的。」蘇麻喇道。

  畢竟生養過了,這一切都有章程,和崇嬪那裡的一臉懵,格外不同。

  太皇太后雙眸微闔,淡淡道:「將那些動手的記下來。」

  戕害后妃不打緊,但是這皇嗣,容不得任何人放肆。

  蘇麻喇低頭應下,半晌才緩緩道:「是,那崇嬪那頭,可要提醒一二。」

  太皇太后想著崇嬪那機靈的小模樣,挑眉道:「不必。」

  有這麼個靶子,她才知道誰愛玩鬼不是。

  再說了,萬歲爺都有安排了,她若是再出手,別養的崇嬪不知天高地厚,最後還要鬧出事來。

  太過囂張跋扈的人,就是得壓一壓。

  蘇麻喇躬身應下,便不說什麼了。

  而蘇雲溪這會兒正在吃點心,還是小算的份例,惹得小算不得不多吃些,叫自己胖上些許,又跟旁人說,最近胃口大開,喜歡吃東西。

  「這紅豆餡的不錯。」

  她誇了一句,金釧背過身來,摸了把眼淚,又轉過來,笑道:「您喜歡吃就成。」

  想了想,她道:「這乾清宮裡頭是有小廚房的,要不然奴婢去給您做一點。」

  但這樣的話,就是明擺著告訴別人,本宮知道膳食有問題,故而自己開小灶了。

  直接將她的原材料弄出點問題來,又叫她如何是好,還不如說,直接就這樣,穩為上。

  她做了決定,這事便這麼決定了。

  蘇雲溪整日裡吃著小算的飯菜,瞧見他的時候,就覺得格外親切。

  「給。」她隨手抓了一把銀米遞給他,笑道:「拿著吧,這些日子受苦了。」

  小算受寵若驚,這樣的事,原就是應該的,怎麼還會賞他,倒讓他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拿著吧。」蘇雲溪隨口道。

  看著多寶閣上的海棠,之前開盛的這會兒已經敗了,而之前的花骨朵,這會兒開的熱鬧,好看極了。

  正說著,銀釧進來稟報。

  蘇雲溪便收回視線,看向她,就聽她道,這事兒做的跟上一次的一樣,只有接到消息,但是不知道是誰的消息。

  如果要抓的話,只能抓到御膳房的奴才,甚至罪名都難定。

  試毒之類的都沒有問題,就是叫御醫來看,也沒有什麼問題,這樣來說,貿然揭出來,除了打草驚蛇之外,沒有任何用處。

  蘇雲溪抿嘴,這一次,到底是誰藏的這麼深。

  宮妃面對面相見的時候,個個都笑容滿面,親切極了,但是私下裡,揭開這層外衣之後,便陰毒的叫人無所適從。

  這個世界,是非常殘酷的。

  蘇雲溪抿了抿嘴,這些日子,她素來淡然,又知道怎麼調節自己的心情,但是在面對這些的時候,剛開始還有些無所適從。

  如今倒是有些頭緒,但是幕後之人是誰,竟一直不得而知。

  「是誰呢。」她試圖從已知信息中抽絲剝繭,但這是非常難的,畢竟她不能出去,沒有辦法和人面對面。

  人只要做了事,必然是會有反應的,通過一些話語或者微表情,總是能表現出來一二的。

  但現在她什麼都不能做,也不能出去,反而無所適從。

  到底是誰呢。

  她心裡其實認定了是宜妃,畢竟在她宮裡的時候,不好下手,但是在乾清宮,就算是出了什麼事,也和宜妃無關。

  再加上最後查出來,是翊坤宮裡頭的妃嬪,低位妃嬪,在一定程度上,是不敢對高位妃嬪伸手的,除非是有上位者施加命令。

  她心裡閒閒的想著,半晌才施施然起身,來乾清宮裡頭溜達溜達。

  她現在連乾清宮都不嫌棄了,這前殿後殿,都是稀罕地方。

  想想也是有些悽慘。

  蘇雲溪嘆了口氣,走在御茶坊門前,認真的學習著茶道,不能再懈怠了,康熙這大豬蹄子的心,實在是太難了,必須要全幅心神都在上頭才行。

  看著小宮女那行雲流水的動作,她跟著學。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這乾清宮就像個龜殼,她縮在裡面,怎麼也不肯出來。

  而她不出來,外頭的人也拿她沒法子。

  就連去皇貴妃那請安,她也報了身體不舒服,反正不給任何人星點機會。

  只要她不出去,就沒有物理攻擊,只要她不出去,對方就只能說用膳食這一招,滲透乾清宮,可比任何一種行為都要難的多。

  「萬歲爺走多久了。」蘇雲溪隨口問。

  她快扛不住了,像是什麼鞋子左右不平衡,衣裳有異味等等,她已經經歷很多了。

  甚至有人進獻上來東西,都是有問題的。

  這些小問題,就連小算都瞞不過,被他直接給擋了。

  但是這樣草木皆兵的狀態,就讓人精神有些提不上來,她想了想,覺得這樣有些不大好,若是能夠反擊,最好不過了。

  但是她又細想想,其實現在是宜妃的高光時刻。

  康熙去盛京謁陵,駐蹕的地方,就是她家,宜妃父親做為佐領,是盛京的三品武官,這官職怎麼說呢,在此刻,太過重要了。

  這樣的情況下,她在明知道自己失去聖心,到底該怎麼翻轉局面。

  等到康熙回來,她約莫懷孕八個月,可能臉上會長斑長痘長一切不太適合長臉上的東西。

  而身子定然也不大好看,會胖會浮腫。

  孕晚期也不能勾引他,簡直了,這麼想想,和死局差不多。

  唯一破局的機會是,康熙回心轉意,覺得她特別好,願意守著她,這樣的情況,她真是想都不敢想,太像做夢了。

  蘇雲溪嘆了口氣,對著鏡子照了照,問金釧:「你瞧瞧,本宮這臉上,可有東西?」

  金釧仔細的看,半晌才道:「回娘娘的話,並沒有。」

  確實沒有,嬪主兒的臉上,跟剝了殼的雞蛋似得,並沒有任何東西。

  蘇雲溪想了想,一個人不能放棄另外一個人,除了這相貌身段會生孩子,還有一種可能是,對方有一定的價值。

  她一直覺得惶恐,就是因為,她除了顏值和情緒價值,什麼都不能給康熙提供,這樣的情況下,她心裡沒數,也是應當的。

  但是要做些什麼,才能讓自己不像個現代人,又符合她人設。

  囂張跋扈又愛美。

  這樣的人設裡頭,到底有什麼可以讓她利用的。

  蘇雲溪想的腦殼疼,也想不出什麼來,不禁有些鬱卒,捏了捏自己的臉頰,她覺得,定然還是有法子的,能夠破局。

  但一時半會兒的,她有些想不起來。

  接下來幾天,她是書也看不進去,飯也吃不香了,整日裡就光想著這個。

  她首先想到了之前玩過的複合弓,仔細的想像之後,發現跟做夢一樣,這複合弓就是古代的產物。

  然後又想想玻璃,她倒是知道原料,但是一個深宮婦人,突然會造玻璃了,康熙估摸著第一反應不是讚揚她,而是殺掉她。

  然後肥皂之類,這個時代,也有很多了,各種香味的香胰子,應有盡有,只要你喜歡,那就有。

  再就是什麼了,電器類東西,摩擦起電她知道,怎麼發電她就不知道了。

  原來是一個只能靠臉,這種一無是處的小廢物。

  蘇雲溪面無表情的看著鏡中的自己,有些唏噓的想,旁人穿越是為了體驗非凡人生,她穿越是為了體驗人生不易,且行且珍惜。

  無法從這個上頭找,她便換個思路,想想別的,比如說護膚理念,衣裳制式等等。

  然而當你越是著急,就越是想不起來。

  她索性將此事暫緩,先好生的將孩子保住,再提其他,如果康熙不喜歡她,不再接受她,那她就提前進入老年生活,和這群妃嬪,鬥智鬥勇。

  她們家世好,她也差不到哪裡去。

  「馬上要往盛京送東西,老祖宗叫奴婢來瞧瞧,您可準備好了。」小宮女立在門口,淺笑著詢問。

  先前的時候,她在慈寧宮說了,若是下次寄東西,想給萬歲爺寄封信,對方倒是記住了,這就來拿。

  蘇雲溪衝著她含笑招手,叫金釧抓了一把點心給她,一邊道:「備好了,叫你跑一趟。」

  小宮女趕緊笑著道:「為主子跑腿,是奴婢的榮幸。」

  話是這麼說,還是給了一個紅封,這才把信遞過去。

  和她說的一樣,這信上,她就寫了一句話。

  崇月想玄燁哥哥了。

  她想著自己寫的時候,著實把自己嗆了一下,這麼肉麻的話,難為她直接寫出來。

  想了想,還用手指沾了點水,故意彈在上頭,隱隱的一點水跡,不仔細看,尚看不到。

  這樣的欲蓋彌彰欲拒還迎,康熙應該能看懂吧,蘇雲溪不確定的想。

  然而她不知道,當康熙拿到信的時候,心中所收到的衝擊。

  對於帝王來說,他身邊是不缺女人,但他萬萬沒有想到,離開崇嬪,比他想像中的還要惦念些,從未有過這麼惦念一個人的時候。

  看書是她,賞花是她。

  底下人送了美人上來,他第一反應是,不如崇嬪多矣。

  他一直在等,等著那小東西低頭,等著她送東西過來,然而從宮裡到盛京的物資,送了一道有一道,唯獨缺了崇嬪的信。

  好不容易等到了,看著她娟秀的字體,康熙勾唇笑了笑。

  突然有些後悔,那日臨走前,尚對她如此冷淡,他看出來她的忐忑不安,卻從來不曾想過,要安撫一二。

  他以為,他可以很好的放棄她。

  一如放棄之前的那些妃嬪,覺得厭了,不想搭理了,便再也沒想過。

  但是崇嬪不行,她嬌媚的眸光在他眼前縈繞,讓他魂牽夢縈,怎麼也忘不掉。

  看著手中帶著玫瑰香味的花箋,他挑眉笑了笑,他的女人,自然是會想他的,多看了兩眼,便看到上頭那隱隱的水痕。

  康熙沉默一瞬,心裡頭想著,等他回去了,定要好好的補償她。

  該給的恩寵,給長久些,也省的自己後悔。

  她肚子裡懷的固然沒代表著天命可違,但他的子嗣,任是誰,都是珍貴的。

  理應給些優待,這麼想著,他正要開口說賞,想了想崇嬪那跋扈的性子,是要冷一冷,殺殺她的性子,叫她沉穩下來。

  他不在的時間還很多,許多事情,還是得她自個兒處理。

  這一次在乾清宮裡頭住著,他放心的緊。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蘇雲溪的處境,並沒有他想像中好,甚至比他想像中要差的多。

  越是臨近康熙回來,她需要面對的陰司就更多了。

  源源不斷的小把戲,都往她這裡來,甚至有人寫了她的生辰八字,壓在她床下。

  蘇雲溪不禁感嘆,這是什麼乾清宮,這是什麼後宮,在康熙的地盤上,竟然跟篩子一樣,全部都是漏洞。

  好在膳食上,她不用關心,整日裡吃用著小算的食物,混一個飽腹罷了。

  「萬歲爺可曾有回信?」蘇雲溪淡淡問。

  金釧覷著她的神色,有些尷尬的搖搖頭,低低的回:「不曾。」

  聽到她的回答,蘇雲溪心裡一沉,眉眼都變的淡漠起來,不得不說,這樣的情況,在她意料之中,但是當真正的得到消息的時候,便又有些難受。

  畢竟對於她來說,這後宮裡頭的女人,靠的就是帝王寵愛。

  如果帝王不願意回應,單方面做舔狗,定然是沒有好結果的。

  之前她得寵的時候,這宜妃邀寵,被康熙打了多少次臉,她都不想算了。

  然而昨日的宜妃,就是今日的她。

  失寵的人生,這也太慘了。

  蘇雲溪美顏低垂,好像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對康熙生出的一絲絲的妄念,被徹底的掐斷了。

  不過就是個男人罷了,沒有也無所謂。

  等她想開之後,一切便豁然開朗,處理事情,更加從容起來。

  「宜妃是嗎?」她冷冷一笑,既然她非得跟她為難,那別怪她心狠手辣。

  「將本宮的膳食,跟她的膳食調換。」她冷笑道。

  銀釧垂眸,略微有些激動的抱了抱拳,興奮道:「是,您放心吧,定然給您辦的漂亮。」

  崇嬪娘娘自打有孕之後,格外的柔軟,一味的被動,不曾有任何反擊,她瞧了心中著急,然而主子的決定,聽著就成,沒有奴婢置喙的餘地。

  如今娘娘自個兒想開了,可比什麼都強。

  「要加點別的什麼嗎?」銀釧勾著唇角,隱隱有些興奮。

  蘇雲溪想了想,淺聲道:「隔三差五的,上一道泡了三五日的木耳吧。」

  銀釧對這個命令有些不解,歪頭問:「這有什麼?」

  這木耳泡的久了,也跟尋常的沒有區別。

  蘇雲溪意味深長的笑了笑,淺聲道:「照辦就是。」沒辦法解釋。

  這泡發的木耳,會有一種什麼成分,吃多了就會中毒。

  她一時想不起,但是不能吃多日泡發的木耳這一條,她記得穩穩噹噹。

  銀釧躬身應下。

  「成,奴婢知道了。」銀釧行了個福禮,便下去忙活了。

  看著她離去的身影,蘇雲溪眼眸中最後一絲柔軟,徹底的消失不見,宮中容不下比較這些,她也該早日摒棄了才是。

  蘇雲溪手裡捧著白水,有一口沒一口的啜著。

  春日陽光隔著窗格照進來,映在她白皙如玉的精緻臉頰上,巧奪天工,宛若玉雕。

  她挑眉笑了笑,便添了絲絲活氣。

  正喝著水,就聽金釧道:「老祖宗傳您過去,說是有事。」

  這能有什麼事,蘇雲溪有些不明所以。

  但她還是好生的收拾打扮過,這才施施然往慈寧宮走去。

  等她到的時候,隱隱能聽到室內那說話的聲音,好似有些耳熟。

  還沒等她細聽,門口的小宮女就朗聲道:「崇嬪娘娘來了。」裡頭接了一句傳,蘇雲溪便跟在後頭,直接進去了。

  「臣妾給老祖宗請……」話還未說完,一抬眸就瞧見了烏雅夫人和喜塔臘側夫人。

  「給夫人、側夫人請安。」她說著,便趕緊垂眸。

  「起吧。」太皇太后說了一聲,便笑道:「素日裡瞧你乖巧,竟不知是個憨的,日日憋悶著想額娘了,也不知道說出來,還叫老婆子替你招人來。」

  雖然這麼說著,但幾人都感激她。

  蘇雲溪原本覺得她平平,這會兒也喜歡上了,笑吟吟的接話:「臣妾知道您疼臣妾,便一點都不急了。」

  這麼閒話著,幾人又重新落座。

  她看向左下手的烏雅夫人,穿著一身深紫色的杭綢旗裝,而側夫人身上穿著的跟她布料相似,只是珍珠扣子換成了尋常的木扣子。

  老祖宗瞧著她們眼神纏綿,便低聲道:「去側殿說會兒話,哀家要睡了。」

  這是故意給她們騰地方,留點說話的時間。

  蘇雲溪趕緊起身謝恩,這才帶著兩個長輩一道往側殿去,等到坐定了,才低聲問:「怎的過來了?」

  她不曾傳召,是因為見面雖好,但是這禮儀繁雜,若是這麼跪一波過去,基本上回去的時候,這膝蓋都是青的。

  能夠用遞信兒來解決,她就不想傳召人進來。

  只要進了宮,但凡這見了個主子就要行禮,哪裡是什麼好差事。

  烏雅夫人年歲大了,閉目不言,只聽喜塔臘側夫人道:「太皇太后下了懿旨傳召,說您約莫是想家裡頭了,臉皮嫩不敢說,所以她才來的。」

  說著她拉住她的手,輕聲道:「孕期辛苦,都是知道的,只是你要小心,自己放寬心才是。」

  蘇雲溪點點頭,等喜塔臘側夫人問她有沒有什麼陰司事的時候,她就說一切都說,什麼事都沒有。

  「你別哄我,我雖不在宮裡頭,但是這後宅和後宮,總有相通的地方,哪裡就會風平浪靜了。」喜塔臘側夫人有一肚子的話要說,最後還是塞她手裡一沓銀票,低聲道:「能用錢解決的事兒,都不叫事,你若是缺了,儘管往家裡要。」

  看著喜塔臘側夫人目光慈愛,一臉認真的看著她,蘇雲溪也跟著輕笑,柔聲道:「您說的,我都知道,只是日子著實痛快,住在這乾清宮裡,誰敢伸手。」

  聽她說這話,又看著她瑩白的小臉,喜塔臘側夫人忍不住笑了:「竟學會報喜不報憂了。」

  若真是無事,老祖宗閒瘋了傳召她們進來,這不是什麼恩典都能給的。

  今兒能傳召她們,明兒就能傳召旁人。

  蘇雲溪也跟著笑:「能抗住,便沒有什麼好說的,若是扛不住,自會去報信兒,您放心就是。」

  宮裡頭勢力繁雜,但是宮外的人,基本上是伸不了這麼長的手。

  再加上這包衣旗和太監所屬,康熙輕易也不會叫世家大族染手。

  「成,你心裡有數,我便不多說了。」說著,她就忍不住嘆了口氣,都說養兒到老,這一輩子的牽掛。

  這閨女過的好,還是過的不好,壓根不用說。

  光看看眼神就知道了。

  原先她雙眸晶亮璀璨,活潑有神,現今沉靜有禮,行事頗有章法。

  若不是吃夠了苦頭,又怎麼能鍛鍊出這麼一身筋骨。

  「長大了也好。」喜塔臘側夫人感嘆,能靠自己的還是儘量靠自己。

  等臨走的時候,烏雅夫人才問了一句:「萬歲爺對你……」

  蘇雲溪搖了搖頭,她如實道:「紅顏未老恩先斷,乃宮中常事,萬歲爺的心思,誰都不敢猜。」

  確實是這樣,烏雅夫人也不過問一句,心裡有個數。

  宮中有寵妃的行事章法,和無寵妃的行事章法不一樣。

  縱然都得小心謹慎些,但心中有數,才不至於行事偏頗,半個時辰很快就到了,烏雅夫人坐的也有些累了,想著還要折騰著出宮,一把老骨頭都覺得要散架了。

  然而她不得不來,這崇嬪還關係著富察家姑娘的前程。

  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她得親眼瞧瞧,但這一次看,對方身上穿著雲錦,那布料繡工,都是一等一的好。

  頭上戴著點翠頭面,上頭鑲著珠寶,瞧著就珍貴繁華。

  一瞧就知道是個得寵的,要不然以她嬪位的份例,得不著這麼多好東西。

  烏雅夫人心滿意足,喜塔臘側夫人憂心忡忡。

  崇嬪那些未經的言語之下,著實有些風雨欲來的味道在,她品出來了,但是不敢多問。

  到底是在慈寧宮,不是在自己的地界,哪裡敢胡說。

  蘇雲溪送走兩人之後,忍不住嘆了口氣,當見著家人之後,心中就湧出淡淡的委屈來,好像跌倒的孩童,自己一個人的時候倒還好。

  若是親人哄兩句,看兩眼,知道能夠撒嬌了,便想著哭一場,叫別人知道,我好疼。

  然而她還是克制著不能,說給她們聽,也不過白憂心罷了。

  蘇雲溪面色沉靜,望著外頭夕陽的眼神,悠遠流長。

  她不知道的是,康熙也在看夕陽,同一片天空下,兩人立的地方不同,瞧見的夕陽,便也不一樣。

  「想必她很歡喜吧。」康熙心滿意足的想。

  叫她家人進宮陪她說說話,想必心情也開懷的緊。

  掐指一算,竟然出來一個多月了,他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去,腦海中無端的想起崇嬪之前說的一句話。

  『想抱抱您,想親親您,想聞聞您身上的味道,想摟著您睡覺。』

  這句話,她說了好幾次,然而他從未有這種體會,今兒倒是體會到了,她說的這些,他也想。

  想念她身上那淡淡的玫瑰香,想念她一身細膩的肌膚。

  想念她濡慕的眼神,想念她撒嬌痴纏。

  摸了摸鼻子,他沉浸在夕陽中,神色柔和了一瞬,就又想起來噶爾丹了,小犯不斷,著實教人心生厭煩。

  他方才心中浮起的那星點柔軟,在噶爾丹的衝擊下,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就像是從來沒出現過一樣。

  「梁九功。」他面色冷厲的喊了一聲,抬著下頜道:「檢閱。」

  最後一道大菜了,檢閱駐守的軍隊。

  想到這個,他眸色愈加冷厲起來,三官保和其父安他木都擔任佐領,倒也中規中矩,想到這父子二人,就難免想到宜妃上頭去,她生的胤祺,也不知道繼承些許將門風範沒有。

  想到胤祺,又想起來太子,能文能武,可惜最後結局有些不好。

  兩廢兩立,那些認可是真的,廢他的時候,那些悲痛也是真的,這些兒子,這一世仍舊要再來一場奪嫡之爭麼?

  這麼想著,康熙看向一旁的太子,對方眸色清淺,手裡捧著書,認真的看著。

  他這個姿態,那手拈著書頁的樣子,無端的讓他想到了前世,這麼優秀的儲君,可惜了。

  困獸之鬥。

  他是一個看似破朽的籠子,太子是那隻不得其法的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