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章

  「萬歲爺御駕返程了,約莫幾日就回來了。」金釧想想就覺得激動,美滋滋的說著。

  只要萬歲爺回來了,嬪主兒的好日子就來了,再也不用整日吃小算的飯菜,可憐巴巴的,沒點主子樣了。

  蘇雲溪漫不經心的點點頭,輕聲道:「嗯。」

  要回來的話,她不知道該喜該悲,喜的是,他回來了,這樣的日子,她就不用接著過了。

  悲的是,康熙這大豬蹄子變心了,就算回來了,她沒了虎皮大旗,說不定要面臨眾人的圍攻,並且沒有康熙的庇佑。

  這真是一個悲傷的故事。

  蘇雲溪摸了摸下巴,認真的思忖,自己到底怎麼破局。

  再沒有比此刻更覺得自己是個小廢物了,想想她知道後世會發生的事,可以走預言路線,但這個相對來說,有些走鋼絲的味道在。

  神和妖之間的度,很難把握。

  在這種情況下,預言是萬不得已之下,最後的掙扎。

  按工業發展來的話,她以前沒有學過相關,著實有些難。

  比如電腦吧,她會使用,但是你讓她造一台電腦出來,就有些強人所難了。

  捏了捏眉心,她心裡有些燥,叫她承認自己是個小廢物,這樣的事情還真是有些難受。

  但日子還得照常過,想了想,她覺得,康熙不一定跟著他的御駕走,可能會有其他的安排,畢竟現在天下不太平,什麼暗殺之類,想必也不少。

  對於康熙那個有一萬個心眼子,又多疑的人來說,這樣的情景,顯然是不足以支撐他跟著大部隊的。

  但這只是她的一點小猜測,當不得准。

  蘇雲溪摸了摸下巴,輕輕笑了,都是這見面三分情,但是在康熙這裡,這個方案是行不通的。

  宜妃是最好的前車之鑑。

  這麼想著,她不禁鼓了鼓臉頰,這康熙的殼太厚了,一般人撬不動。

  小算正在擦桌子,聞言抬眸看了一眼金釧,要不然怎麼說著傻人有傻福,瞧瞧金釧這樣子,一點憂心忡忡的心態都沒有。

  然而這康熙要回來的消息傳出來,她到底好過了些許。

  那些明里暗裡的小動作,登時消逝無蹤,只那膳食仍舊香噴噴的,好吃的讓人恨不得吞掉舌頭。

  在這種情況下,她一直緊繃的神經,不禁鬆懈了些許。

  但該防範的還是一點都沒少,她想了想,托著下巴沉思,等到了午膳的時候,她看著小算的飯菜,想想自己已經吃了快兩個月,不禁悲從心來,好不容易混上嬪位,想著吃香的喝辣的,誰曾想,竟然一朝回到解放前,直接吃起奴才的飯菜來。

  她縱然看著面上淡然,心裡還是有些不痛快的。

  這不是她自我選擇,而是被迫之下的無奈抉擇,在這種情況下,焉能叫她心裡舒坦了。

  所有叫她不舒服的男人,都是狗男人,都是大豬蹄子。

  「今兒這道清炒茭白不錯。」蘇雲溪笑著誇讚,在金釧一臉無奈的眼神中,一口一口的吃下。

  兩人正說著,就聽外頭一陣紛踏的腳步聲。

  蘇雲溪皺了皺眉,有些不悅,這奴才們是怎麼回事,竟然鬧出這麼大的動靜來。

  但她這會兒正在用膳,就懶得說話。

  誰知道當她再次夾起茭白的時候,那腳步聲越來越近,漸漸的停在了門口。

  蘇雲溪抬眸,玉箸上夾著的茭白登時掉落,她喃喃出聲:「萬歲爺。」

  康熙一臉風塵僕僕,停在她門口。

  蘇雲溪放下飯菜,趕緊起身來伺候他解披風,一邊道:「累不累?」

  康熙看著她白皙如蔥段一樣的指尖搭在醬色的披風系帶上,好看又精緻,是他想像中的溫柔模樣。

  他一垂眸,就瞧見了她的膳食,不禁有些驚訝,皺眉道:「你就吃這個?」

  「小炒茭白、白菜燉肉、手撕雞。」他一一念著菜名,面色便有些不大對了。

  她這個膳食標準,說是常在所用,才差不多,怎麼也不可能是嬪位的標準。

  這麼想著,他不僅蹙起眉頭,認真的看著她,等待回答。

  蘇雲溪聞言,拿著披風的手頓了頓,半晌才垂眸道:「小算的飯菜好吃些。」

  這話說的就不對了,但康熙卻認真的點頭,柔聲道:「你別說,太監的飯菜就是好吃。」

  說著他不禁回想起以前,他那時候沒有親政,整日裡吃不飽,就穿上太監的衣裳,去偷太監的份例。

  但他那時候是迫不得己,如今崇嬪又有什麼迫不得己,讓她不得不吃太監的飯菜。

  蘇雲溪猶豫了一瞬,如實道:「臣妾懷孕,這口舌敏感的緊,稍微有些不對,便能嘗出來,臣妾的膳食太過香了。」

  康熙點點頭,閉著眼睛坐在太師椅上,由著梁九功給他洗漱更衣。

  將雙腳泡在熱水中,一身的疲乏好似都緩解了些許,他這才輕哼一聲,睜開眼眸看向她,認真道:「你的事,朕等會兒查查。」

  乾清宮不應該出問題。

  這點自信他還是有的,不管前世還是今生,他這乾清宮都跟鐵通一般結實。

  然而崇嬪有一種小動物的直覺,她說有問題,那應當是有問題的。

  蘇雲溪不知可否,她笑吟吟的,看似和往常無異,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康熙這般忽冷忽熱,讓她原本就只泛起一點漣漪的心,徹底的沉寂下去。

  帝王寵愛無所依。

  「小吉現下還在太監所綁著,他吃了臣妾的膳食,一旦吃不上,就有發瘋的兆頭,沒辦法的情況下,只能把他摁住。」蘇雲溪輕柔的替他捏著肩,一邊道:「臣妾沒聲張,想著等您回來,交給您做主。」

  這話說的妥帖,康熙聽完點頭,低垂著眼瞼,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他臉頰上帶著絲絲的疲憊,眉心緊皺,這麼閉著眼睛的時候,像極了睡著了。

  蘇雲溪要說的話,便收了回去。

  瞧著康熙這若無其事的樣子,她就知道,原來世界上,有人的感情,真的是能收放自如。

  他若是想寵你,瞬間滿心滿眼都是你,若是不想寵你了,星點猶豫都沒有,說收就收。

  她慢悠悠的按著他肩膀,看著他呼吸綿長起來,動靜跟著越發的小起來。

  蘇雲溪想了想,招招手,叫金釧拿毯子來給他蓋上。

  她如今身子重,活動起來不太方便,做事一般都是叮囑別人去做。

  然而她剛俯身替他蓋上毯子,康熙便伸出手,一把把她撈到懷裡,低聲道:「乖,別動。」

  他抱著她,靜靜的不動。

  沒一會兒才攜著她一道,歪在了軟榻上,閉目不言。

  蘇雲溪便也不敢說話了,跟著他一道閉上眼睛,原以為睡不著,不曾想閉上眼睛的功夫,就睡得香甜。

  剛好是午間小憩的點,兩人都睡熟了,一時間無人說話,倒顯得安靜極了。

  金釧激動的跟什麼似得,萬歲爺回來了就好,萬歲爺回來了,娘娘就有依靠了,再也不用像以前那樣,悽慘的吃小算的飯菜。

  小算心裡也舒了口氣,這萬歲爺不在,將身邊得用的奴才盡數都帶走了,剩下的小魚小蝦,壓根攔不住宮裡頭高位妃嬪的進攻。

  好在苦盡甘來,以後都是好日子了。

  幾人心思紛紛,但宮裡頭眾人都不知道康熙回來了,日子還照常的過。

  等兩人一覺睡醒,已是黃昏時分,蘇雲溪從來沒有睡這麼久過,一時間覺得有些頭蒙,看向一旁的康熙,對方眼下仍是一片青黑,一臉風塵僕僕。

  她睜著眼睛,靜靜的看著他,又過了一會兒,室內暗沉了些,康熙這才醒來。

  他睜開眼的時候,似是還有些懵,看了看周圍,才出聲道:「哦,崇嬪啊。」

  說了一聲之後,聽到內室有動靜的梁九功,便捧著洗漱用具進來了。

  蘇雲溪看著這熟悉的流程,不禁笑了。

  「您餓不餓,擺膳吧。」她隨口道。

  康熙點點頭,一邊洗手,一邊看向梁九功,示意他去辦。

  不等梁九功出門,他就道:「照常去,朕瞧瞧崇嬪的膳食有什麼不同。」

  在不打草驚蛇的情況下,貿然拿到,才是最準確的信息。

  他倒要看看,是誰敢在他不在的時候,就敢弄貴。

  小算躬身應下,去提娘娘的膳食,手中的纏枝蓮黑漆食盒,顯得格外沉甸甸。

  有時候地邪,日日都有問題,但是逢著你真的去檢查的時候,很多時候又沒有問題。

  他在心裡祈禱,這一次定然要有問題。

  等膳食拿過來之後,蘇雲溪先聞了聞,肯定道:「必然是有問題的。」

  聽到她的話,康熙也拿出來聞了聞,他仔仔細細的觀察著,並沒有發現任何異常。

  「確定?」他問。

  蘇雲溪點點頭,笑道:「您信吧,不過拿去給太醫的話,也不一定有什麼問題。」

  但就是有問題,目前所知的話,這個東西是檢查不出來的。

  「那你怎麼知道?」康熙問。

  蘇雲溪想了想,認真道:「臣妾孕期口舌特別敏感,一道菜入了口,首先嘗到的,不是好吃不好吃,而是裡面有什麼原材料。」

  「各是各的味,辣椒、青椒、雞湯、蔥絲……」

  不是一個完整的味道,而是分散的。

  聽她這麼說,康熙有些詫異,側眸望過來,低聲道:「朕信你,不必解釋。」

  蘇雲溪淡淡一笑,但是她不信他。

  這樣一來,康熙叫人封存了這份膳食,又去把御膳房的相關奴才都給抓起來,這事兒交給梁九功親自去辦,他放心。

  再就是小吉也要一併送慎刑司去。

  蘇雲溪想了想,有些猶豫要不要說出易常在的事,最後還是嘆了口氣,直接將話給說明白了。

  「易常在,您記得嗎?」她問。

  康熙點頭,挑眉問她什麼意思。

  之前出問題的時候,所有信息都指向易常在,她心中不虞,便傳召她過來,要當面瞧瞧,到底是怎麼回事。

  那日——

  易常在應傳召過來,打從打量第一眼,她就知道,易常在和小吉一樣。

  她心裡嘆息,並沒有說什麼,直接叫她出去了。

  「記得,怎的了?」康熙問。

  蘇雲溪認真道:「易常在和小吉一樣,都是食用了臣妾膳食那種東西,所以變得有些不像自己,您瞧一眼就知道了。」

  這樣說著,康熙有些不明所以。

  但是當把小吉那狗東西押過來的時候,康熙一看,心中就忍不住一跳。

  這種特徵,實在是太明顯了。

  「你怎麼知道這飯菜有問題的?」他問,現下應當都不知道這東西才是。

  蘇雲溪含笑搖頭:「臣妾就是覺得有問題,但有什麼問題不知道,就說要吃小算的飯菜,左右也挺好的,後來小吉說聞著香,自個兒想吃,便給他吃了。」

  「吃上一段時日後,發現他精神頭特別好,但是人卻瘦的厲害,一看就知道不對勁。」

  「不許他吃臣妾膳食之後,整個人都瘋掉了,故而一瞧就知道定然有問題。」

  她解釋的詳細,康熙一聽就懂,聞言輕聲道:「成,朕知道了。」

  她這個描述,倒是也符合。

  然而他一走,就有人鬧出這樣的事兒來,就是打他的臉。

  康熙臉色陰沉,打從重生之後,便再也沒有這麼鬱卒的時候,他抿了抿嘴,捏著崇嬪肉呼呼的臉頰道:「朕原想著,你在乾清宮是萬無一失的。」

  雖然當時他不想再寵她了,也沒有特別安排,但是以乾清宮的防守來說,是沒有任何問題的。

  在這種情況下,但凡伸手,有一個算一個,他都要剁了她手,叫她再也伸不了。

  蘇雲溪沒敢說話,現在發生的事情,已經打了他的臉,她若是再火上澆油說點什麼,再連她一道遷怒了,那就不好了。

  「您先歇息歇息,處理朝政為要,臣妾這都是小事。」

  話雖然這麼說,但是康熙仍舊板著臉,一臉不虞的下樓去了。

  剛剛睡好,吃好,她這會兒精神百倍,拿出繡繃子來繡,康熙回來了,這刷好感度的任務又開始了。

  看著他腰間掛著繡娘繡出來的完美荷包,她覺得,還是他這荷包比較好,比較襯他的氣質。

  這麼想著,蘇雲溪剛別了幾針,就被金釧給攔了。

  「您如今懷著身孕呢,這般拿針,若肚子裡是個公主怎麼辦。」

  她隨口道。

  現下都有規矩,這懷孕期間,多拿些阿哥愛用愛玩的,到時候生出來就是阿哥,反之則不然。

  蘇雲溪聽她這麼說,一臉嚴肅的看了她一眼,冷聲道:「本宮的孩子,不拘是阿哥,還是公主,都是極好的。」

  容不得奴才說半句話。

  金釧臉色一變,趕緊跪地請罪,蘇雲溪看了她一眼,想想她有這樣的想法,以後她也要伺候小公主,這小孩子對情緒最是敏感,若是感應出來,說不喜歡她是個公主,到時候性子養左了,她哭都沒地方哭。

  這是一個很嚴肅的問題,時下是覺得生女不如男,特別是在後宮中,阿哥和公主的待遇,天然不同,更加深了這種想法。

  「記住了嗎?」

  「不拘公主阿哥。」

  她又強調了一遍,視線看向一旁的宮人,冷聲道:「不光她要記得,你們也要記得,這話,本宮不想說第二次。」

  眾人面色一變,趕緊行禮道:「是,奴才記下了。」

  金釧眼圈紅了,對於她來說,嬪主兒許久不曾大聲跟她說過話,何時有這般嚴厲的時候,她覺得很沒有面子,但是也知道,這樣的情形,是她說錯話了。

  但有些不想承認。

  「奴婢知道錯了。」金釧叩頭俯身,不敢多說什麼。

  小算在心裡嘆了口氣,這姑娘能走到今天這一步,看來只是因為嬪主兒念舊情,而不是她真的有什麼突出的地方。

  蘇雲溪掃視著眾人,見都屏息凝神,這才緩和了神色,輕聲道:「莫說阿哥好,公主也好的話。」

  帶個也字,這味就變了。

  「本宮的孩子,說起來那也是,阿哥好,公主好,而不是也,懂了嗎?」

  她說著話,神色冷漠,高高的抬起下頜,那個囂張跋扈的寵妃崇嬪,再一次顯現人前。

  「奴才遵命。」

  「奴婢遵命。」

  隨者眾人答應的聲音響起,蘇雲溪這才抬眸,緩和了神色,之前那凌厲的氣勢一收,整個人又變得淡然起來。

  康熙的回來,就像是曇花一現。

  那日下午的擁睡,就像是做夢一樣,一連三日,,再沒有見過他。

  蘇雲溪很是穩得住,認認真真的繡自己的荷包。

  還不等她繡成,晚間時候,康熙就來了,大馬金刀的坐在軟榻上,看著她道:「你倒是敏銳。」

  確實敏銳,經過他這些時日的調查,越查越心驚。

  那些以為在掌握中的事,其實另有發展。

  像這種事,宮女之間互相勾連,包衣旗彼此之間關係錯綜複雜,構成了一條嚴密的利益鏈。

  誰來用都成,互相之間並不透露關係。

  這是一種非常可怕的事,今兒能夠對崇嬪下手,明兒就能對他下手。

  康熙篤定乾清宮沒有問題,願意也就是,他覺得沒有人敢在他的羽翼下下手,那跟直接對他下手,是一個道理。

  然而打臉了。

  他覺得臉很疼。

  他很不高興,非常想大開殺戒。

  這種事,是株連九族的事兒,她們竟然敢。

  他誇讚的看向崇嬪,這姑娘生的嬌艷如海棠,平日裡又純稚的緊,還想著她護不住自己,不曾想,倒是個敏銳聰慧的。

  蘇雲溪被他誇了,也沒什麼高興的意思,只笑著道:「萬歲爺謬讚了。」

  她確實這麼想的,對於她來說,被康熙說憨憨什麼的,倒是習慣了,這旁的說起來,誇讚之類的,著實有些少見。

  然而對於康熙來說,若不是對方比較敏銳,什麼陰司都給躲過了,那麼他這次回來,瞧見的定然是一屍兩命。

  甚至是來不及見最後一面那種。

  想想就叫人覺得後怕。

  好在她好好的,一切都還有機會,看著崇嬪軟濡的眼神,他又想,這姑娘確實憨憨的,他中間的心思變化,她都不曾注意過。

  對於崇嬪來說,他還是那個寵愛她的帝王,如此就挺好的。

  蘇雲溪往他懷裡一窩,淺笑著道:「臣妾這些日子,一直在練女紅,您瞧瞧成績怎麼樣?」

  她說著,就給懷裡掏出來一個打著絡子的荷包,用金線銀線繡著團龍,和她以往的水平比起來,著實進步不少。

  康熙拿到手裡,仔細端詳,看了看誇讚道:「朕竟從未見過繡工如此之好的荷包,倒是長見識了。」

  這話說的浮誇,一聽就知道是假的。

  然而願意哄著她,就是好的。

  蘇雲溪小手握成拳頭,羞赧的在他胸口錘了一記,這才輕聲道:「您正經些。」

  然而正經的時候,這話就夸不出口了,她的繡工,實在是一言難盡,如今進益不少,跟旁人比起來,仍舊平平。

  蘇雲溪無端的想起來易常在來,她的繡工就極好。

  如今吃了那玩意兒,失去了自我,竟為對方辦事來害她,要不是她機敏,這會兒人都沒了。

  一時間他都不知道該感嘆她好運,還是運氣不好了。

  康熙當時就讓梁九功把荷包系在腰上,一邊道:「你儘管做,朕都掛著。」

  蘇雲溪橫了他一眼,嬌嗔道:「手都紮成篩子了,再做,臣妾這手都變糙了。」

  說到底,還是她繡的太少,沒事的時候才扎幾針,故而手藝一直不大好。

  康熙執起她的手來看,果然有許多針眼,便趕緊問:「疼不疼。」

  蘇雲溪點頭:「疼,但是為了您,臣妾便不覺得疼了。」

  話是這麼說,該疼還是會疼。

  康熙知道,故而摸了摸她的腦袋,這才輕聲道:「那往後別做了。」

  蘇雲溪笑了笑,沒有回他。

  「這一次的事兒,您查的怎麼樣了?」她隨口問。

  就聽康熙道:「查出來了。並且這幕後之人,朕也知道了。」

  蘇雲溪抬眸看他,眼神晶亮,不用說話,康熙就知道她是什麼意思。

  「幕後之人——就是易常在。」康熙垂眸,語氣篤定。

  這個話說出來,蘇雲溪並沒有多說什麼,而是鼓了鼓臉頰,嘆了口氣道:「臣妾一心拿她當姐妹,卻不曾想,她只想要姐妹的命。」

  康熙點點頭,不置一詞。

  蘇雲溪不明白為什麼幕後之人,就這麼簡簡單單的弄一個小卒,而不是說揭露真正的幕後之人。

  等到第二日的時候,她就知道了。

  宜妃抱病,說是上吐下瀉的,瞧著腸胃不大舒坦的樣子。

  等到下午的時候,直接傳來消息,說是遣了御醫過去,眼瞧著就進氣少出氣多了。

  這發展太快了,快到讓人不寒而慄。

  然而沒有人能夠探望宜妃,說是她這病傳染,不許人去看。

  在這種情況下,宜妃的真實情況,明面上就打聽不出來了。

  翊坤宮正殿。

  宜妃躺在軟榻上,面色蒼白,手裡捧著蓮花底座的暖爐,出神的看著帳頂。

  床邊上立著幾個精奇嬤嬤,都是四五十歲的人了,但收拾的乾淨齊整,頭髮絲都抿的整整齊齊。

  都垂眸袖手立在一旁,靜靜的看著她。

  這種眼神,她不曾想過,有一天會讓她也瞧見了。

  她別開臉,看向帳頂,那上頭用金線繡著纏枝蓮,最是富貴不過,如今竟成了她的囚籠。

  明明一切都進行的很順利,到底是怎麼查到她頭上去的。

  亦或者說,崇嬪是怎麼發現不對,硬生生吃了兩個月的奴才飯菜,那跟豬食有什麼區別,也虧她吃的進去。

  而萬歲爺,又是什麼回來的,她一點風聲都沒有聽到。

  回想起那日瞧見萬歲爺,她什麼都不知道,一臉驚喜的望過去,誰能想到,竟然是奪命的刀。

  康熙長身玉立,面色冰冷,當他板著臉不說話的時候,就叫人有一種很是忐忑的感覺。

  宜妃剛犯了事,心中有鬼,但她犯得事多了,這裝自然裝多了,這會兒也穩得住。

  然而萬歲爺一開口,就叫她所有的努力都付諸東流。

  「福壽這玩意兒,你是從哪裡得來的?」他問。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讓她臉上的血色盡失,若是問旁的,她還能狡辯一二,但是說這麼清楚明白,她就知道,她完了。

  對方什麼都查明白了,過來不是為了言行逼供,而是想要解惑罷了。

  那些無傷大雅的小疑惑。

  「臣妾不懂您在說什麼。」她紅著眼眶,一臉委屈的看著他。

  誰知道康熙別開臉,一本正經道:「若是想表現的可憐,眉尖輕輕蹙起,眼裡透露著悲傷,最好含點淚珠子,但是嘴上卻笑著,說出不打緊的話。」

  崇嬪向來都是如此,鬧的他沒了底線。

  宜妃臉色煞白,腦海中正在想措辭,卻見萬歲爺揮揮手,直接不願意聽了。

  「抱病吧,給你最後的體面。」說完那人便大踏步的走了。

  留下宜妃在原地,對著一群精奇嬤嬤,欲哭無淚。

  她想著之前的時候,見崇嬪跟個憨子一樣,所有的計謀,她都躲不過去,她還想著,這一次穩了,只要把崇嬪拉下來,萬歲爺就會重新看向後宮。

  不曾想,對方那些將計就計,竟將她都騙了過去。

  她一直在心中復盤,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想著想著,突然想起來三日前,中午有一頓的午膳變了,她吃在嘴裡沒味,隨便吃幾口,便讓撤了。

  她今兒一日粒米未進,這會兒子整個人都不好了。

  抓心撓肺的癢,從內心深處迸發,一瞬間將她席捲淹沒。

  宜妃臉色大變,這不可能,這種症狀,分明是嬤嬤告訴她用了福壽之後的症狀。

  她明明沒有吃。

  想著這些日子那些膳食,她還親口誇了廚子做的好,不禁臉色大變。

  她素來聰慧,這麼一想,前後便聯繫上了。

  所以說,這情況就是,她的膳食,和崇嬪的膳食,給換了,她這些日子以來,吃用的都是崇嬪的膳食,所以才覺得很好吃。

  但是她一點都沒有發現。

  萬歲爺真狠了,就算揭露了她的罪行,也不肯放過她,那膳食可是一日不少的送了進來。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著實願望康熙了,對方根本不知道,這膳食是調換過的,還想著,沒有減免份例,就是對她最後的仁慈。

  卻不曾想,這仁慈,就是奪命的刀。

  直接把她打入萬劫不復的地步了。

  宜妃神智昏沉,伸出秀美的手指,啞聲道:「擺膳,擺膳。」

  ……

  康熙一回來,蘇雲溪著實輕鬆許多,就跟一堆小鬼圍著她,但這會兒閻王來了,所以百鬼退避,她身邊清爽的一塌糊塗,怎一個舒坦了的。

  「唔,這點心好吃。」康熙回來了,她的待遇又重新好了回來。

  什麼樣的好吃的,都往她跟前堆。

  再加上她現在有些瘦弱,纖細的四肢頂著碩大的肚子,瞧著有些觸目驚心了。

  康熙瞧著就生氣,這是他捧在手裡的人,他可以隨便欺負,但是旁人不成,瞧瞧把崇月餓的,作為皇妃,竟然吃不好,懷著孕都這麼瘦。

  他命令一下,眾人哪裡敢怠慢,不管什麼好東西,西側間都是頭一份。

  蘇雲溪終於能痛痛快快的吃個飽,看著康熙的眼神,和善了不少。

  在康熙看來,這樣的眼神,思念中帶著含情脈脈,著實令人心折。

  「好吃麼?」康熙問了一聲。

  蘇雲溪淺笑著回:「好吃。」

  這幾日一直忙碌,不曾有時間,他這才有時間,好生的打量她。

  旁人懷孕,那都是變化很大,唯獨她跟沒事人一樣,完全沒有什麼變化,小臉仍舊精緻可憐,跟剝了殼的雞蛋一樣,瑩白光潤,精緻的一塌糊塗。

  不看肚子,光看四肢軀幹的話,完全看不出來懷孕,依舊這麼靈活。

  那燭火照耀在她臉頰上,帶了幾分微暖的光暈,倒把她的凌厲之氣去了三分,變的柔和起來。

  皎皎若明月。

  康熙瞧著瞧著,便心中歡喜,直接伸手捏了捏她的臉,笑道:「多吃些,你如今是雙身子,別這麼瘦瘦的,不知道還以為朕虧待你了。」

  蘇雲溪兩邊臉頰的肉都被他捏著,想說話也說不清楚。

  「吐個舌頭。」康熙逗她。

  看著她嫣紅的唇瓣閉著,怎麼都不肯吐舌給他看,康熙不禁輕笑一聲,把她往懷裡一帶,親自去感知一下,那丁香小舌。

  被強吻的蘇雲溪,一時間沒明白過來,這事態是怎麼發展到這種地步的。

  他的親吻霸道又溫柔,是一種非常複雜的感官。

  待兩人唇分,蘇雲溪輕嗯一聲,伸出舌尖舔了舔唇瓣,用水潤潤的雙眸覷著他。

  既然他這麼收放自如,她倒真起了好勝心,想要看看,這一場風月里的遊戲,到底誰贏誰輸。

  她這般活色生香,登時叫康熙麵皮子一緊,去盛京謁陵,這兩月多的時間不曾近女色,他這曠了許久,經不得挑逗。

  偏偏她要做怪。

  康熙用大掌蒙在她眼上,不肯去看她深情的眼神。

  「你安分些。」他低聲訓斥,聲音中帶著些許的暗啞克制。

  蘇雲溪吃吃一笑,她若是乖乖聽話,那還是她嗎?左右現在也不能真的吃到,這種得不到的感覺,才更加讓人騷動。

  果然沒一會兒功夫,康熙鼻尖就沁出細汗來。

  幾次想要把她放下,然後坐到一旁去,然後雙手掐著她的腰,怎麼也捨不得放開。

  蘇雲溪輕輕一笑,學著他的樣子,用鼻尖去蹭他脖頸間的細肉,一邊含含混混的問:「情哥哥,崇月好想您呀。」

  轟。

  一股無名火打從尾椎骨竄起,康熙知道她嬌媚撩人,竟不知還有這麼妖精的一面。

  若是她好好的,真叫人恨不得將她壓在身上,好好的教育一頓。

  「不許鬧。」他冷著臉訓斥。

  然而眼神卻又渴望而纏綿,蘇雲溪知道什麼叫見好就收,她輕輕一笑,看過來的眼神特別純稚,歪著頭道:「嗯吶,臣妾不鬧。」

  眼瞧著再進一步,就是最香甜的那塊寶藏,她卻收了回去,不肯叫他細細打量。

  就算不吃能,若是品一品,也是極好的。

  但她不肯,這個小氣鬼讓他聞聞味道,便直接收回去了。。

  康熙緊閉雙眸,不敢去看她,萬一看出火來,她又不負責滅。

  然而她身上幽幽的玫瑰香,一個勁兒的往他鼻子裡鑽,叫人想忽略都難。

  「梁九功,打水。」他抬了抬下頜,不打算委屈自己。

  等洗漱過,他一臉淡然的看著她。

  蘇雲溪:……

  這就是傳說中的,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正弄著,就聽梁九功在外頭稟報:「永和宮德妃娘娘發動了,皇貴妃娘娘遣人來問,您去不去。」

  聽見他的聲音,蘇雲溪嚇的趕緊停住動作。

  雖然知道說奴才都在外頭守著,但平日裡沒有一點動靜,這突然間出聲了,著實嚇人。

  康熙正在興頭上被打斷,登時有些暴躁,粗喘一聲,冷漠道:「朕去了能幫她生還是怎麼?」

  他溫柔的撫摸著蘇雲溪的小臉,示意她繼續,這才收回目光。

  梁九功碰了個軟釘子,趕緊往外頭走去,跟凝萃說一聲,這也是沒法子的事。

  后妃發動,萬歲爺願意去,就是給臉,可萬歲爺不願意給臉,誰也沒法子。

  凝萃臉色變了變,目光隱晦的看了一眼二樓的西側間,放在萬歲爺生氣的聲音,她也聽見了。

  看她往那裡看,梁九功的眼神就變的警告起來。

  凝萃趕緊收回目光,衝著他行禮過後,這才小碎步的回去了。

  不去也正常,只是該怎麼跟皇貴妃娘娘交代,實話實說,她必然要吃掛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