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

  春日微風不燥,時下快要接近晌午,更是隱隱的有幾分燥熱。

  蘇雲溪脫下身上的披風,扔給一旁的金釧收著,這才驕矜的抬了抬下頜,並不理會一旁的小宮女。

  瞧著話語溫和,實則有些咄咄逼人。

  以原主的性子,定然不會聽這宮女的話,以她本人的性子,也是不會聽的。

  原主囂張跋扈,小宮女卻還用這種態度,說明這兩個選項,都不是真正的選項,而是存在於基於她脾氣的第三種選項。

  比如說,自己選一個兩個亭子之外的地方,亦或者是折身回去。

  然而衣裳濕了,是一種非常失禮的事,走著回宮,是要被人看笑話的。

  但是小宮女不知道的是,蘇雲溪什麼都缺,唯獨不缺的就是厚臉皮,不就是衣裳濕了些許,有什麼了。

  「回宮。」蘇雲溪搭著小算的胳膊,施施然的往回走。

  並不把一旁的小宮女放在眼裡,然而這小宮女並沒有任何反應,臉上仍然掛著恰到好處的笑容。

  兩撥人分開,蘇雲溪自往乾清宮去,這種不尋常的氣息,讓她想要找個地方龜縮起來,再沒有比乾清宮更好的地方。

  其他地方都不行,這宮裡在充滿布置的時候,實在太過危險。

  她走在夾道上,離開小宮女視線的時候,瞬間冷靜下來,那種汗毛倒豎被算計的感覺,才算是消失不見。

  蘇雲溪不知道涼亭中有什麼,一點也不打算知道。

  「盯著御花園,看有沒有異常。」她道。

  小算低頭應了一聲,這麼說過之後,蘇雲溪才恍然發現,她打從穿越之後,就一直被康熙牢牢保護著。

  這種狀態,是保護也是囚籠。

  以至於身邊沒有得用的人,致使遇到事情的時候,束手束腳,毫無任何決策。

  這樣的事,她希望以後不要發生了。

  看了一眼小算,這個她把那個什麼滿踢出去,而拉進來的人,大概是她走的比較對的一步棋了。

  一行人施施然的回了乾清宮,然而花會並沒有結束,看到巍峨的乾清門的時候,她便叫銀釧去告一聲,就說她有些不大舒服,就不去了。

  等回了內室,金釧笑吟吟的端來點心甜湯,笑道:「在宴會上,您沒有吃好,這再墊墊吧。」

  金釧在這個上面,上來伺候的穩重妥帖。

  蘇雲溪笑吟吟的伸手,用銀筷夾起一個炸春卷,隨意的咬了一口,她笑道:「這是什麼餡的?」

  又麻又辣,味極重。

  「說是羊肉餡的。」金釧隨口道。

  蘇雲溪抿了抿嘴,羊肉餡的東西,她確實愛吃,但是這掩蓋了羊肉特有的味道,雖然也是極好吃的,但相對來說,她和康熙一道用膳多了,更加喜歡能夠體現食物本身味道的東西。

  這樣一口下去,竟然吃不出原材料。

  她眸色幽深了一下,她在孕期,味蕾敏感到能夠分辨每一種食材或者香料在口腔中所迸發出來的味道。

  但這春卷,原就是油炸的,口味略有些重。

  再做成麻辣的,更加的嘗不出原本味道了。

  蘇雲溪皺了皺眉尖,將這春卷放下,又端起一旁的甜湯,清甜的滋味在口腔裡頭,引得人恨不得再喝一口。

  她吐了出來。

  眸色幽深的看著這些食材,她重新捋了一遍今天發生的事情。

  先是開花會,一路平靜,縱然宜妃懟了她幾句,然而在這種情形下,她們兩個拌嘴,就連皇貴妃都懶得勸。

  後來有人碰到金釧,致使她倒水的時候,將茶水灑在她裙擺上,污了裙衫。

  作為一宮主位,衣裳就是臉面,怎麼也要好生的換下來。

  如此一來,換衣裳的地點,就成為重點選擇的地點。

  而小宮女提供的兩個地方,都不是她內心認定的安全地點,而乾清宮就成了不二首選。

  所以這一切,前期的情緒調動,後期的小宮女隨手一推。

  到如今的發展,只能說,所有的事件和情緒堆積,都只會讓她在花會上吃不好喝不好,回來之後安定下來,那麼這飲食,就成了重中之重。

  飢餓的時候,一口油炸的麻辣春卷。

  被爆辣之後的舒緩甜湯,都是精心安排出來,讓你沒有防備的,一口一口吃下去。

  蘇雲溪嘆了口氣,所以這是連環扣嗎?

  她摳著桌子,還沒等她琢磨出什麼,就見小算從外頭走了進來,輕聲道:「奴才派人去打探了一番,那些涼亭中……」

  小算搖了搖頭,低聲道:「目前沒有任何異常。」

  但這種發展是不對的,理論上來說,如果要對她動手,必然會是必殺技,而不是這樣打草驚蛇的玩法,這其中必然有被她無意間躲過的一環,但是她沒有發現。

  這個時間,到底是什麼時間呢。

  她想了想,唯一的空缺,大約就是她在出行的時候,往鍾粹宮走了一趟。

  還叫那小宮女往乾清宮走了一趟,這其中,定然要發生什麼,但是卻被她這樣無意間躲過了。

  用指甲掐著桌子上的漆皮,這是她發呆不解的時候,慣用手法。

  蘇雲溪百思不得其解,古人的這些陰司功夫,對於她來說,有些陌生了,剛穿越過來,就被保護在羽翼下,讓她失去最好的成長機會。

  再沒有後顧之憂的情況下,她一直熱衷於讀書。

  用學識將自己武裝起來,卻偏偏是最柔軟的盔甲。

  蘇雲溪閉上雙眸,認真的思索著現在應該怎麼做,她仔細的回想,原主能夠囂張跋扈的原因,定然不單單是家世比較好,亦或者是偶爾得到康熙的眷戀。

  她的爪牙,應當是不少的,要不然不會這般的沒有危機感。

  原主是囂張,但不是蠢。

  得罪了這麼多人,卻仍舊能夠遊走在眾人之間,這說明,她是有底牌的。

  想著想著,她突然想到了上一次有一個小貴人尋過來,說是要讓她幫忙,當時的她,尚且一肚子的正大光明,故而想都沒想拒絕了。

  那麼這種交易,定然是有暗線的。

  不可能這頭跟她說了要交易,她大剌剌的說成,直接明打明的吩咐下去。

  她在心裡滿滿的抽絲剝繭,視線放在了一直沒有什麼存在感的銀釧身上,對方沒多少話,整日裡存在感也不強。

  看似金釧時時刻刻在她跟前晃悠,又是伺候著洗漱,又是伺候著釵鬟。

  但原主所有的庫房鑰匙、冊子等,可都是銀釧保管的。

  「銀釧。」她抬了抬下頜,輕聲道。

  銀釧依舊是那副沉默寡言的樣子,聽到傳喚,來到她跟前跪下,低聲道:「主子有什麼吩咐?」

  「你說這事,應當怎麼辦。」蘇雲溪敲了敲桌面,似是隨便開口一樣問。

  銀釧頓了頓,這幾個月來,主子都不愛用她,前些日子做的那些事,盡數都沒碰,她還以為,主子改性子了,不曾想只不過是暫時蟄伏罷了。

  蘇雲溪沒說是什麼事,但看著銀釧的樣子,她知道對方明白過來了。

  「先按捺著,順著線查回去,誰做的,便叫誰百倍奉還。」銀釧目光淡淡,淺聲道。

  蘇雲溪揮揮手,輕嗯了一聲,隨口道:「比如說?」

  「今兒奴婢注意過了,那小宮女說臨時改了地方,然而宮裡頭,旁人都知道,就您不知道。」

  這也算是個信息差,這樣的事情,好像故意有人瞞著似得。

  一問就能問出來,但當你不注意的時候,就是個非常好的機會。

  蘇雲溪點點頭,聽著銀釧的分析和她差不多,便揮揮手,輕聲道:「去吧,先瞧瞧,是誰這般的瞧本宮不順眼。」

  說來也是,康熙不在,就是最好的處置時間。

  這般想了想,她摸了摸下巴,原先是她把宮斗想岔了,導致她做出錯誤的判斷,亦或者說,在乾清宮裡頭,她只能是個貌美如花的小可愛,而不能是其他的一些。

  伸了個懶腰,她窩在被窩裡,懶洋洋的眯著眼睛。

  今兒活動量大了些,就有點累,還是得好生的休息一下,想想方才的春卷沒吃,這會兒肚子仍舊飢腸轆轆。

  蘇雲溪想了想,她決定不那麼快的將事情揭出來,而是選擇另外的處置方式。

  起身穿衣裳,溜溜達達的去慈寧宮。

  太皇太后待她跟養個貓狗差不多,但是她養的還挺精心,到她宮裡,必然有好吃的。

  只是等她到了,差不多也到了上午吃飯的時間點。

  「你呀,聞著味來的吧。」太皇太后免了她請安,笑吟吟道。

  說起來是巧,來的時候,剛好碰上擺膳,蘇麻喇扶著太皇太后,甚至還沒落座。

  「一道吃吧。」老祖宗淺笑著道。

  蘇雲溪點頭笑道:「恭敬不如從命了,老祖宗這裡,可都是好東西。」

  確實是好東西,她這裡一切規格,都只比帝王低那麼一點。

  這午膳擺出來,林林總總幾十道菜,排場極了。

  康熙認真輪起來,排場要比這還大些,只不過他講究節儉,一直不肯將排場擺出來。

  但是在排場面前,這吃用就要講究儀式感。

  蘇雲溪頭一次這麼認真的由太監布膳,講究老祖宗那『菜不過三』的規矩。

  這個規矩特別坑,一個菜先由奴才嘗了,試過毒,再夾給她一筷子,等她這吃過,若是眼風又飄到這菜上,等這道菜吃上三口之後,侍膳太監就會記下來,接下來少說十天半個月的,將無法吃到這菜了。

  可以說非常恐怖的規矩,說起來也是奇怪,滿人祖上定然是沒有這個規矩的,但他們仍舊要這麼做,是學漢人的規矩學的更加嚴苛了不成。

  果然有一道燒茨菇她覺得挺鮮美,多吃了兩口,這道菜,就直接從她跟前撤了,可以說殘忍至極。

  太皇太后年歲大了,這食慾有些不大好,吃的不多。

  和她這個孕婦比起來,那簡直就是只吃了一兩口。

  但是看著她的香甜,老祖宗也多添了幾口,想了想,她道:「晚間還來陪哀家用膳。」

  她使過許多法子,都不曾多吃些,在她這裡,輕而易舉的達到了。

  今兒多吃一點,明兒多吃一點,時間久了,不就吃的更多了。

  「是。」蘇雲溪盈盈一擺,用茶水漱口過,這才懶洋洋的靠在軟榻上,有些昏昏欲睡。

  瞧著她這樣子,太皇太后笑了笑,問道:「困了?」見她乖巧點頭,不禁道:「那你回去睡吧。」

  蘇雲溪困頓的厲害,她慢吞吞的應了一聲,這才搭著小算的手往外走。

  她原是想,在老祖宗混一會兒,若是留她在這裡睡覺,就更好了。不成想,對方直接叫她回來睡。

  看來對這隻小貓小狗的寵愛度,比她想像中還要低一點。

  等到回了乾清宮,她倒在床上就睡著了。

  仔細的算了算時間,這康熙才離開第六天,然而在她這裡,卻像是過去了許久。

  他在的時候不覺得,這一走,方知道什麼叫定海神針。

  從一片風平浪靜到波濤洶湧,也就短短几日功夫,心裡想到波濤洶湧的時候,她還在想,現今果然被康熙帶污了,這樣的形容詞,她頭一個反應,竟然是身材。

  在事情沒有解決之前,蘇雲溪有空沒空都去太皇太后那裡蹭飯,若是自己點,就說腸胃不佳,有些食不下咽,什麼清淡點什麼。

  就連清粥她都吃,好在以前的時候,她喜歡吃蓮藕水,一時間倒是沒有人覺得她口味變了。

  再加上孕期一切都有可能,就算變了,也無事。

  說起吃食上頭來,她就發現,她有些羨慕德妃,對方的祖父是以前的內務府總管,又是包衣旗出身,這宮裡頭的宮女,多多少少都跟她有些關係。

  看似最弱小的人,實則最是強大不過。

  這麼一想,她不禁覺得自己忽略了什麼,還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內務府總管。

  二哥哥。

  她猛然一驚,無怪乎對方敢在後宮裡頭囂張,這原主的二哥哥馬斯喀是內務府總管,和她不過一里地的距離。

  這麼近的辦公地點,內務府衙門就在武英殿後頭,近的一塌糊塗。

  蘇雲溪想了想,喚小算進來,輕聲道:「去給哥哥遞信,就說本宮膳食有問題,叫他注意些。」

  跟他說,他不在後宮裡頭,其實管不了什麼。

  但他作為內務府總管,手下有敬事房,而敬事房統管著太監,他只需要露出這層關係,這太監們想要對她動手,就要掂量掂量了。

  有一層戒備之心,就讓她好行事些許。

  而到了晚間的時候,就聽銀釧道:「查出來了。」

  蘇雲溪做出洗耳恭聽的意思來,就聽銀釧緩緩將自己查到的信息說了出來。

  這計謀一環扣一環,卻每一環都被她躲了過去,著實不容易。

  第一環就是小宮女的話,若是她叫兩個奴才回去拿東西,那么小宮女會把她引到一條小道上,這可不是什麼普通的小道,而是比較危險,隨時都能摔跤的危險。

  摔跤對於孕婦來說,要要命也不差什麼了。

  而她選擇了叫小宮女回去說一聲,然後又覺得不對,往鍾粹宮耽擱了一會兒。

  這個時間段,又被她躲過去了。

  要不然在路上,會碰到一個莽撞的小太監,不小心撞到她身上來。

  而在花會上,皇貴妃的眼皮子底下,自然是安全的,因為皇貴妃不允許有人在她的宴會上出事,就算僥倖得手,最後皇貴妃會吃掛落,動手的人,也不會放過。

  等到花會中間,她去換衣服,又是多線計謀。

  她若是去了玉翠亭等處,那麼多的是污她名節的法子,那樣的地方,誰又能說的清楚呢。

  而若是她自己選了地方,那就更好了,這周圍一片亭子,就沒有乾淨的。

  最後她選擇頂著污漬回宮,那麼在她又疲又累,精神高度緊張的時候,一口香辣的油炸食物,便是最好的慰藉。

  在最熟悉最有安全感的乾清宮,沒有人想到,這裡會出任何問題。

  「誰做的?」蘇雲溪淡淡問。

  說起這個,銀釧的神色就有些陰霾,她低垂著頭,輕聲道:「回主子的話,不知。」

  這些東西是查到了,但是幕後之人藏的很深,大家都是有任務要完成,但是這誰吩咐的就查不出來。

  蘇雲溪摸了摸下巴:「查不出來?」

  查不出來就說明藏得深,這能藏得深的話,只能說明是宮裡頭的老人。

  這老人裡頭,又有這個能力,和她有仇的。

  如此排查,好傢夥,個個都有仇,原主這樹敵的能力,真的是厲害了。

  但花會那日,宜妃有些過度活躍了。

  這花會上,屢次出言懟她,挑釁她,可以說非常會挑起仇恨。

  「從宜妃這裡查一查。」蘇雲溪淡淡道。

  銀釧躬身應下,不再多說什麼。

  在調查期間,她有事沒事就要往慈寧宮去,她發現老祖宗對於后妃的震懾力並不夠,有些想不明白是為什麼,但她仔細想了想,那如果她對所有后妃都是這個態度,知道她過嘴不過心,所以才絲毫不覺得忌憚。

  當有一個目標之後,銀釧又去查了兩日,等回來的時候,一臉陰沉。

  「怎的了?」蘇雲溪問。

  就聽銀釧道:「線索全是虛的,能夠查出來做的什麼,但是誰做的,完全查不出來。」

  就算是倒推,這些人身上,也沒有宜妃的影子,就算想要認真的推到她身上,也找不到絲毫的證據。

  宮裡頭倒是短暫的平靜下來。

  蘇雲溪一直乾清宮和慈寧宮兩處跑,並不過多的往別處去,減少一些不必要的人身傷害。

  就很憋屈,人間三月,她連去御花園裡頭賞花都不能去。

  但她得忍著。

  想了想,她直接寫了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

  戒驕戒躁,這樣的話,全部都寫出來,放在顯眼的地方,供她查看。

  找地方貼的時候,蘇雲溪一抬眸,就瞧見了康熙曾經給她畫的肖像畫,當初想必也是柔情蜜意的,只是這感覺來的快,去的也快。

  她摸了摸肚子,好怕保不住這孩子。

  蘇雲溪饞肉了,不想吃素食了。

  收拾收拾,溜溜達達的就往慈寧宮去,到的時候,皇貴妃也在,她正在給老祖宗剝桔子,纖長的手指慢悠悠的剝著桔子皮。

  聽到她來了,含笑點點頭,就算想見禮了。

  「臣妾給老祖宗請安,給皇貴妃娘娘請安。」她一一行了禮,等起身的時候,就聽老祖宗慢悠悠道:「不必多禮,起吧。」

  蘇雲溪點頭,上前給她斟茶。

  兩人一左一右的伺候著,但是老祖宗笑吟吟的,一點心思都不漏。

  皇貴妃倒是淺聲道:「近些日子,怎的不出來玩啊?」

  她既不敢出來玩,也不敢說出來。

  怎一個慘字了得。

  若是她孤身一人,便是對上六宮三千又何妨,然而她現在有削弱buff,讓她不管做什麼,都要三思而後行,頗為掣肘。

  「也不知道怎麼的,總是覺得身上疲乏,懶洋洋的沒勁。」這話也沒說錯,她確實是這樣,隱隱的難受。

  又閒話幾句,便說起她的肚子來。

  說這個的話,她心裡也有些驚,這個時候,沒有什麼孕檢技術,好不好的,全靠御醫一張嘴,她這肚子看著特別小,她心裡就有些慌。

  「是有些小了,瞧你瘦的,怎的不多吃些?」老祖宗隨口接話道。

  蘇雲溪嘆了口氣,不解道:「臣妾吃的也不少,誰知道呢,就是不見長肉。」

  不光她四肢不長肉,她連肚子都不長肉。

  一點點大的肚子,和她當初瞧見的德妃,有著天壤之別。

  老祖宗見的人多了,這孕婦就更多,也不曾見過肚子這么小的。

  便叫她來跟前,輕笑著道:「來叫哀家瞧瞧你……」

  話沒說清楚,蘇雲溪毫無防備的上前,就被掐住了胯骨,老人蒼老的手掌卡在那,硬硬的不舒服。

  「胯寬腰細,肚子小些,也是應當的。」老祖宗隨口道。

  這有些人就前懷,肚子顯得特別大,有些人後懷,這肚子看著就小。

  只是崇嬪這肚子,瞧著格外小。

  蘇雲溪想了想,確實有些小了,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心裡擔憂極了。

  孩子胎動倒是挺準時的,也很穩,像調皮的魚兒,能感覺到他翻身游泳之類。

  「罷了,無事發生,就是喜兆。」蘇雲溪笑吟吟道。

  她這麼一說,皇貴妃的眼神,又在她肚腹上掃了一眼。

  這後宮裡頭,每一個能夠自己生孩子的女人,都是比較厲害的,多少人想生都生不了。

  就像她,盼孩子盼了多少年,然而依舊懷不上。

  太難了,對於尋常女人,一次就中獎的情況來說,她大概是一片鹽鹼地了,怎麼也不曾開懷。

  她也不知道自己吃了多少苦藥汁子,又往太醫手裡交了多少偏方。

  可惜都不曾得用,她肚腹平平,毫無起伏。

  前些日子,還在說榮妃生孩子生多了,那肚子跟老太太的臉皮似得,皺巴在一起。

  但是沒有人知道,她比任何人都覺得,那皺巴巴的紋路,是勳章,是獎賞,是她所有的夢寐以求。

  她多想給皇上生個孩子,不拘公主阿哥,她都喜愛的緊。

  然而沒有,這這後宮裡頭的妃嬪,一個一個的有孕,卻唯獨沒有她。

  皇貴妃又艷羨的看了一眼崇嬪,轉而眉眼低垂,想起小四來,這是一個乖孩子,只不過性子有些不大好,說好就好,說惱就惱。

  若是她自己的孩子,說不得性子就隨了她,或者隨了康熙,總之不是現在這模樣。

  也沒有說小四不好的意思,只不過不是自己的孩子,瞧見他對德妃有孺慕之思,她這心裡也有些難受。

  到底不是親娘,這句話如同魔咒一樣,她解不開。

  等回神的時候,就聽崇嬪正在跟老祖宗閒聊,說些亂七八糟的小話,這些事,就連她都不曾聽過。

  「臣妾想萬歲爺了,可以遞信嗎?」她認真聽了兩句,就聽到崇嬪這麼說。

  皇貴妃登時心裡一驚,這人慣來大膽,不曾想什麼話都敢往外說。

  誰知道老祖宗笑了笑,竟然還應允了。

  「成。」說著她還調侃的問道:「要跟萬歲爺捎什麼樣的信兒,能跟哀家說說麼?」

  她不過閒問一句,這種小女兒的心態,一般情況下,是不會跟人說。

  蘇雲溪咬唇想了想,歪頭老老實實道:「就實話實說啊,臣妾想萬歲爺了。」

  說的再多花里胡哨的,甚至不如這句簡單的話有力量。

  要是想聽優美的辭藻,這飽讀詩書的大臣,可比她會說多了。

  皇貴妃聽罷,心中一動,她也想跟萬歲爺說,她想他了。

  但是不行,她作為皇貴妃,一宮副後,要端莊要矜持,不能這麼妖妖調調做出一些爭寵吃醋的事來。

  一時間,竟不知是不是有些艷羨崇嬪了。

  她卻不知道,對於崇嬪來說,康熙就是懸在她頭上的一把劍,隨時都會砍下來,用最簡單的我想你這種話說,也是擔心多說多錯。

  又多閒話幾句,皇貴妃便告辭離去,她要忙的事情還有很多,不像是崇嬪,什麼都不用管,顧著自己就成了。

  等到她走了,老祖宗才看向她:「近些日子,瞧你防備的厲害,怎麼了?」

  這話問的,蘇雲溪有些不知道怎麼回,看著她呆呆的樣子,老祖宗笑了笑,以前她也是來的,但是特別有分寸,等到用膳睡覺之類的時間,敢趕緊告退離開。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頗有些二皮臉的味道。

  蘇雲溪小臉一紅,吶吶道:「您都知道了?」

  老祖宗點點頭,示意她接著說。看著她端著茶盞,有些惆悵的開口:「也沒什麼,就是常吃用的飯菜,更香甜了。」

  這話說的巧妙,太過香甜,那自然是有原因的。

  「成,哀家知道了。」太皇太后應了一聲,便合上雙眸,不再多說什麼。

  蘇雲溪便告退離去。

  等她回去之後,就發現銀釧一臉凝重的守在門口,見她進來了,便也趕緊跟著進內室,輕聲道:「有一點眉目了。」

  她覷著嬪主兒的神色,一時間有些不忍心說出來。

  「說。」

  「一切指向易常在。」

  縱然不是她主謀,但其中某一環,是要經她的手,板上釘釘的事。

  「易常在麼?」蘇雲溪腦海中浮現那個捧著荷包過來的小妃嬪,會紅著臉,雙眸盈盈,帶著些許不確定的那個的怯意。

  銀釧點頭。

  她剛開始的時候,盯著宜妃調查,但是一無所獲,後來想想,從翊坤宮的妃嬪下手,也是可以的。

  同住一宮,在某種層面上來說,就是天然的同盟,若是想跟旁人結盟,是要提交軍令狀的,這樣的事,談何容易。

  一個會背叛自己高位妃嬪的人,收攬的那個人,心裡能沒點想法。

  查來查去,就查到了易常在。

  蘇雲溪想了想,決定直接傳召易常在,看她怎麼說。

  銀釧有些不贊同,她搖頭道:「對您心生歹念,若是一不管二不顧,直接……」剩下的話,不用說,兩人都明白其中的意思。

  蘇雲溪想著她當初那個眼神,再加上後續的接觸,她知道,還是有必要見一見的。

  「你不覺得,這一次宜妃的計謀,這破綻有些過於過了麼?」那小宮女就是最大的破綻,什麼事都做了,卻什麼事都留了三分,這本來是一個必殺局。

  銀釧聞言一怔,她剛開始沒想到這上頭去,仔細一想,好像可以說得通。

  「在所有的開頭,便直接打草驚蛇了。」銀釧補了一句,但是她有些不明白。

  易常在和主子的交情,也不怎麼好,頂多比以前和善了些。

  「總要見見才知道。」蘇雲溪淡淡吩咐,至於說的什麼直接撞上來,易常在不是小宮女,她還有龐大的一家子人。

  說起家人,蘇雲溪的眼神閃了閃。

  「且慢,先去查查她家人,如今可還好?」這宮裡頭的女人,心裡總得有點寄託,很多女人就把自己的寄託,圈在家族上。

  好像這樣,就能做一個好女人似得。

  銀釧垂眸應下,便低聲出去了。

  蘇雲溪正出神,小算撩帘子進來,笑吟吟道:「御膳房的總廚換了。」

  「原本那個呢?」

  「身子不舒坦,不能上工了,便把副手提了上來。」

  蘇雲溪眼神閃了閃,看向笑容滿面的小算,挑了挑眉,示意他好生解釋一下。

  小算壓低了聲音,淺聲道:「奴才知道有一個法子,可以叫人拉上三天三夜不帶停的。」

  御膳房是個比較重要的地界,像是上吐下瀉這種會傳染的病,只要得了,直接就遣走了。

  他謀劃了好幾日,那總管事拉的虛脫了,現在快沒有人形了,剩下的,副手自己就會弄死他,自己上位。

  在康熙走的時候,不光后妃波濤洶湧,這後宮的任意一個地方,都不會太平靜,這個時候弄高一些非法手段,來達到自己的目的,還有掃尾的時間,再好不過。

  「尾巴掃乾淨了嗎?」蘇雲溪隨口問。

  小算點點頭,他不出手就算了,一出手,定然會幹乾淨淨的。

  為了展示自己的能力,不被崇嬪扔掉,他也算是賣力。

  蘇雲溪隨手抓了一把金瓜子給他,淺笑著道:「若是有用錢的地方,別省。」

  她現在窮的只剩錢了。

  小算躬身點頭,沒有推辭,將金瓜子直接裝了起來,這麼多,夠他使一段時間了。

  等到小算下去,蘇雲溪便仔仔細細的捋了一下近期發生的事,目前已知的情況是,那日出的事,有易常在動手,那麼更深切的,小算挖不出來,銀釧挖不出來,她自然也沒有法子。

  但是時間拖的越久,對她越不利。

  因為一個人動手不被人發現,其他人會跟著動手的。

  心裡擔憂,這吃東西的時候,就有些心不在焉,胡亂吃幾口,覺得肚子不餓了,這就停下筷子,她看向一旁的小算,示意他端下去吃。

  想了想,突然靈機一動。

  「你我二人的膳食換一換。」她輕聲道。

  這個操作有些迷,小算呆呆的啊了一聲,然後趕緊躬身道:「使不得使不得,奴才吃的粗糙,您這般,太委屈了。」

  然而能把孩子好好的生下來,什麼委屈不委屈的,都不打緊。

  既然說了,小算只有答應的份。

  兩人互相換了飲食,吃的倒也和諧。

  乾清宮太監吃的並不差,什麼不比低位妃嬪差到哪裡去,就是在食材上,可能肉類少一些,但也足夠她攝入營養了。

  「還是嬪主兒的膳食好吃。」小算抹了抹嘴邊的油,攤手攤腳的感嘆。

  雖然說每一次拿回來的時候,都有些涼了,但是他這裡有炭火爐子,稍微熱一熱,就能吃了。

  「好哥哥,賞弟弟些吧。」小吉捧著他的膳食,要來跟小算換。

  他在一旁,聞著饞極了。

  那香味跟有鉤子似得,只往他心裡鑽。

  小算笑罵了一句,輕聲道:「那成,往後這嬪主兒的膳食,我再跟你換換。」

  小吉嘿嘿一笑,摸著後腦勺道:「這味兒真香,可惜嬪主兒不愛吃。」

  看著他饞的口水直流,小算眼神漆黑,這樣的膳食,太香了,香成這樣,不光嬪主兒害怕不敢吃,他也是有些不敢的。

  尋常食材做出來什麼味兒,這後宮的御廚是什麼水平,旁人不知道,他們這些太監門清。

  畢竟若是日日都這麼香,萬一哪天做不出來了,是要掉腦袋的事。

  所以御廚的手藝,不光要好,還要平,有十分力氣,就使七分出來,剩下的三分,是給自己留的保命手段。

  事出反常,必為妖。

  嬪主兒懂這個道理,他也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