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乃罪臣公冶盛之孫女。」
她說起話來,又軟又柔,帶著嬌媚軟濡,好聽的一塌糊塗。
蘇雲溪條件反射的看向康熙,想要看看他是什麼反應,卻不曾想,和她想像中完全不一樣。
康熙眉眼不動,看向她,目光平平,毫無驚艷之感。
咦,他改吃素了不成。
這麼想著,蘇雲溪垂眸看向台下跪著的春令,這姑娘相貌妍麗出色,在後宮裡頭是一等一的好。
但是萬歲爺不發話,誰也不敢動。
她慢悠悠的啜著杯中茶水,冬日的時候,她反而更喜歡淺色的東西,手中捧著的三才杯,是粉釉桃花盞,粉嫩嫩的顏色帶著幾分柔媚。
像極了台下跪著的春令。
梁九功臉色未變,心中卻也氣惱,他說了一聲之後,自然回來回話,不曾驗過帶來的是什麼人。
這宮裡頭行事,但凡乾清宮出來的,就沒有辦錯事的存在。
然而今兒就辦錯事了。
原是哄崇嬪娘娘高興的,不曾想,竟帶來這麼個玩意兒,若一般姿色,自然不會有什麼。
然而像春令這樣的姿容,又是往乾清宮帶的,就算沒有明說,大家也都知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知道的說是他哄崇嬪高興,結果辦錯事了。
若是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故意弄這麼個姑娘出來,進獻給萬歲爺的。
這主體錯了,派來的人選就錯了。
間接將他坑的不輕。
看著萬歲爺雙眸微闔,一臉不動聲色,梁九功心中就有些慌,然而不管怎麼想,這該辦的差事還是要辦。
他上前一步,冷著臉道:「你可會什麼?」
春令柳眉微蹙,那股子狐媚的感覺就出來了,她紅著小臉,低聲道:「會幾句小曲。」
她會的小曲,顯然是不適合在眾人面前表演的。
蘇雲溪抬了抬下頜,漫不經心道:「那便唱一曲,本宮聽聽。」
聽她開口,春令白著小臉,咬了咬唇瓣,只把那下唇咬的紅紅的,這才低喃著開口:「開窗秋月光……」
她婉轉悠揚宛若低吟的聲音響起,蘇雲溪驚詫於她嗓音的柔媚,卻不曾想,康熙寒著臉立起身,冷聲道:「閉嘴。」
他側眸看向一旁的蘇雲溪,伸出大掌捂住她的眼睛,輕聲道:「莫污了你的耳朵。」
見她不明所以,康熙沒有解釋,揮揮手,讓春令下去了。
開窗秋月光,滅燭解羅裳。
合笑帷幌里,舉體蘭蕙香。
這是《樂府詩集》中的,非常直白的艷情詩。
但是蘇雲溪沒有讀過,她好奇的看著一旁的春令,聽著她的聲音,不禁覺得骨頭都酥了半邊。
康熙的大手還捂著她臉上,蘇雲溪掰開他的手,好奇的問:「怎的了?」
春令見這種發展,心中戚慌,小臉瞬間就白了。
所有人都告訴她,只要在萬歲爺跟前開了嗓,這往後的榮華富貴,便盡數都有了。
她也一直都這麼相信。
但萬萬沒有想到,萬歲爺直接捂著妃嬪的眼,好似她是什麼髒東西。
梁九功揮了揮手,叫人帶春令下去,蘇雲溪攔了下,輕聲問:「可還會旁的?」
說到底,她的聲音是真好聽。
春令白著臉搖頭,她學的最多的就是這些淫詞艷曲,瞧著萬歲爺的態度,顯然是不會在崇嬪娘娘跟前展現的。
這麼想著,她看向高高在上的崇嬪。
對方穿著得體的錦衣,和她掐著細細腰身的衣衫不同,這是貴人才能穿的形制。
雲鬢花顏金步搖。
她的腦海中只剩下這麼一句話,跟著奴才一道往外走的時候,她忍不住回眸,最後看了一眼崇嬪。
原來有些人,生來過的日子,就是她一輩子夢寐以求,也不曾達到的高度。
蘇雲溪鼓了鼓臉頰,有些不高興。
原想著聽聽小曲,放鬆一下,不曾想直接來了一個這般美貌的女子。
她有些屏氣凝神,有些緊張的看向康熙,不得不說,若是對方動心了,那她也是無可奈何的,畢竟這樣的美人,就算是她,也想要一親芳澤。
誰知道康熙毫無反應,只低聲道:「別想著她了,不是什麼好東西。」
蘇雲溪斜睨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什麼好東西,壞東西。
來到這後宮裡頭,個個身不由己。
「還聽嗎?」康熙問。
蘇雲溪搖頭,經過這個烏龍,誰還有心聽些別的,只鼓了鼓臉頰,笑吟吟的在他臉頰上親了一口,若無其事道:「這宮裡頭,人人都喜歡您,那您可知道,臣妾是愛慘了您的。」
「旁人愛您一分,臣妾便愛您十分。」
她趁機表白,想了想,學著方才春令的姿勢,微微側著身子,將脖頸折出微彎的弧度。
她擺出這個姿勢,也是極美的。
康熙看了一眼,面無表情的將她身子掰正了,一字一頓道:「給朕老實點,別鬧些么蛾子。」
被掰正的一瞬間,蘇雲溪是有些懵的。
「不、不好看嗎?」她問。
這個姿勢,將女性魅力展現的淋漓盡致,萬萬不曾想到,他竟然不喜歡。
康熙喜歡端莊持重的?那她素日裡都這般不知禮數,雖說不至於將身體扭成麻花,但也沒有什麼好樣子。
他想了想,崇嬪做出這種姿態,無疑來說是即誘人的,但她如今是一宮主位,自然要端莊些才是。
「好看。」他低聲夸。
蘇雲溪清淺一笑,又將身體扭成方才的樣子,笑吟吟道:「嬪妾想叫她教一教,也好跟你一道領略……」
見康熙目露疑惑,她意味深長的一笑,輕聲道:「萬種風情~」
略微壓低的聲線,特別御,還帶著幾分暗暗的挑釁。
康熙覷了她一眼,顯然也有些意動,慢悠悠道:「成。」
她的風情,他是領略過的,但若是有了新姿勢,再去領略那就更好了。
這事兒定了之後,康熙就不再管,叮囑她好生的養著,平日裡身旁別少了奴才伺候,別覺得奴才在身旁繞來繞去比較煩,就叫都守在門口。
林林總總說了許多。
蘇雲溪面如菜色,這萬歲爺叮囑,無人敢不聽,但是她真的不想聽。
瞧瞧這是一國之君該說的話嗎?
但等康熙走之後,她眸色又深了些許,有些想不明白,按照康熙的做法和說法,理論上來說,應當極喜愛她才對。
然而事實上來說,並不是這樣的。
她沒有感覺到康熙的愛,倒是感覺到了寵。
這種深切的矛盾感,讓她自始至終都保持清醒。
想想方才的春令,她靈光一閃,又想起易常在給她說的了,宜妃娘娘在謀劃著名想要往上進獻美人。
這進獻美人,這正常的選秀入宮是不同的。
如果這個春令,就是宜妃的底牌呢。
若是宜妃知道,竟然陰差陽錯的送道她這裡來,會不會氣的吐血。
但乾清宮的事情,就算給旁人一萬個膽子,也不敢明打明的說出去,因此宜妃只會知道,春令昨兒失敗了。
蘇雲溪壞心眼的想,還是給她一點希望好了。
等到晚間的時候,確認康熙不會來,她便直接叫奴才去傳喚春令。
傍晚這個敏感的時間點,叫人不得不多想。
春令正在用晚膳,瞧見乾清宮的奴才過來,趕緊放下筷子,用一雙霧蒙蒙的大眼睛望著他。
小太監被她看的心都軟了,聲音也壓低幾分:「且隨雜家到乾清宮一趟吧。」
這話一出來,整個教坊司都沸騰起來。
嬤嬤臉上笑出話來,高高興興道:「你也算是熬出頭了,就算在萬歲爺跟前伺候,沒名沒分的,也比在教坊司強。」
這裡頭都是什麼,都是一群苦命的女人。
能出去一個是一個。
就拿春令說,她今年才十六,但挨打的日子,怕是也有十來年。
她的臉生的好,自然不會動一下,但是身上就不一定了,全是些不留傷口,卻教人疼的害怕那種。
再加上學習技藝。
她比較特殊,不是尋常歌舞,而是按著勾欄裡頭調教出來的。
身子是一等一的敏感。
那跳舞又緩且慢,帶著她那股子楚楚可憐的味道,最是吸引人。
跳舞並不出類拔萃,她最優秀的是身子。
「你呀,就照著自個兒來就成。」嬤嬤笑的溫柔。
但眼神中難免有些憐憫,這姑娘所有的運氣都用在這一身皮子上,性情敦厚,牌面是極好的。
嬤嬤認真的給春令打扮,梨花一點春帶雨。
那種宛若春日梨花煙雨的模樣,才是她的顏值頂峰。
等收拾妥當之後,才叫她跟著小太監,一道往宮裡去,臨走前,嬤嬤塞給小太監一把碎銀子,笑著問:「今兒敬事房可還忙?」
這敬事房管著兩個差事,一個是宮內太監的人員調度,再一個是妃嬪的侍寢情況。
她現在問的,自然是後者。
然而小太監笑了笑,不答話,只斂了碎銀就走。
嬤嬤見他淡然,心裡也就有數了,這就是不忙的意思。
看著春令離去的身影,嬤嬤笑著回去,這一樁差事,總算是解決了。
她就不信,有男人沾了春令的身,還能全身而退的。
這麼一個白紙一張的漂亮姑娘,最是惹人憐惜。
不管春令能不能成功上位,只要她把崇嬪給打下來,也就算沒白養她一場。
夾道寂靜,春令踏著落日餘暉,一臉忐忑的想像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當小太監領著她往樓上走,看著熟悉的流程,她的小臉就不禁一白,白日的時候,走的也是這條路。
所以萬歲爺是要懲罰她,還是要在崇嬪的屋裡幸了她,這樣的話,崇嬪會不會想要剝了她的皮。
這麼想著,小臉就忍不住一紅。
然而等走進西側間的時候,她那紅紅的小臉,瞬間慘白。
室內沒有皇帝。
只有閒閒倚在躺椅上的崇嬪。
室內沒有薰香,卻有一股清淺的花香,悠悠密密,只往她鼻子裡鑽。
「奴婢給崇嬪娘娘請安,娘娘萬安。」她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衣衫單薄的她,重重的磕在木製地板上,疼的她沒忍住一哆嗦。
「起。」蘇雲溪隨口道。
她無意為難她,康熙不在,她甚至能夠更放肆一點,施施然來到春令跟前,用團扇挑起她下頜,認認真真的觀察著。
春令生的好看,色如春曉之花,肌膚白嫩,秀髮烏黑,你細細的去看,她臉上妝容清淡,卻眉清目秀,無一處不精緻。
她一直都感嘆,原主生的好看,但是春令立在她身邊,卻別有一番風韻。
蘇雲溪沒忍住,學著康熙的樣子,伸手捏了捏春令的臉,就見觸手細膩光滑,宛若凝脂白玉。
「乖。」她又忍不住捏了捏。
笑著問:「你都會些什麼。」
春令一臉茫然的望著她,都說她敦厚,但是誰對她好,誰對她有惡意,她感受的非常清晰明白,就像她打從下午那一個照面就知道,萬歲爺並不怎麼喜愛她。
但是從崇嬪娘娘身上,她著實沒有感受到惡感。
「奴婢會唱小曲,會跳舞,會……」剩下的話,她有些說不出口。
那些都是對著萬歲爺說的。
「說吧。」蘇雲溪一臉平靜。
「伺候男人,會讓他很舒服。」春令道。
這般直白的說出來,是蘇雲溪也始料未及的,她看著她,心中明白,這是一步偏棋,和宮中妃嬪都不一樣。
世人都說德妃娘娘身份地位低,也不過占了一條溫柔小意罷了。
而良貴人衛氏地位也低,卻是正統的滿人,不過打從辛者庫出來,好像沾了點賤籍的味兒。
但良貴人是實打實的千金小姐,並不是賤籍之後。
平日裡在人前的時候,那也是端莊持重的緊。
宮裡頭,從來不曾有一個妃嬪,會直白的說出,什麼伺候的你很舒服這樣的話。
蘇雲溪忍不住輕笑,聽著這話,其實還有些熟悉。
在現代的時候,這些都屬於最簡單的情侶之間對話,什麼弄哭你,也不過爾爾。
在這個年代,卻緊張又刺激,值當拿出來作為殺手鐧了。
蘇雲溪閉著雙眼,沖她抬了抬下頜,輕笑著道:「跟本宮唱個曲,就下午那首。」
聽著她婉轉的聲音響起,她閒閒的搖著手中團扇,心中滿意,旁的不說,春令的聲音是真好聽。
台下學了十來年,不曾想,一會兒的功夫,她會的曲目已經唱了一小半。
春令忍不住抬眸看向翹著二郎腿的崇嬪,有些意外的發現,對方面色平平,並沒有因為這些艷情詩而出現任何情緒波動。
「行了,回吧。」蘇雲溪看了一眼懷表,輕聲道。
想了想,她惡趣味的笑了笑,起身來到春令跟前,伸出玉白的大拇指,在她嫣紅的唇瓣上,狠狠的揉了一把。
一如之前康熙揉她的時候,看著那唇瓣上的唇脂褪去,露出原本的唇色,再由於大力揉弄,而變得嬌艷欲滴,登時忍不住笑了。
「咳。」
在她笑一半的時候,聽到一聲低沉的清嗓子聲音。
不用回眸,她就知道,這必然是屬於皇帝的聲音,有些心虛的回眸,看著春令眉眼含春,眼瞧著跟疼愛過似得,雖然說這是她故意造成的假象,但是被康熙看到,還是有些尷尬。
蘇雲溪也清了清嗓子,只要她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
「萬歲爺,您來了。」她起身上前,笑吟吟的挽住他胳膊。
而一旁的春令,早已經被奴才帶下去了。
康熙似笑非笑的看著她,半晌才冷冷開口:「合著朕不在,你玩的挺開心?」
蘇雲溪被他一說,覺得這事兒解釋不清楚,索性胡攪蠻纏。
「您凶我。」她癟了癟嘴,看著委屈又難過。
前世和男朋友吵架的時候,這一招屢試不爽,當她站在下風,又沒有新的理由或者藉口的時候,就拿對方態度說事。
康熙第一次見這陣仗,在嘴邊的話,登時被她憋了回去。
蘇雲溪趁機上前,掂起腳尖在他臉頰上親了一口,軟綿綿的撒嬌:「您凶臣妾,臣妾也愛您。」
爸爸愛你。
康熙斜睨了她一眼,看著她雙眸水潤潤的,不知道怎麼的,突然想起來方才的情景。
「過來洗手。」他道。
她的手可真白,和對方塗了脂粉的臉頰比起來,仍舊白上些許。
和妝造出來的不同,她那是天然的白,又帶著淡淡的粉。
蘇雲溪一時有些茫然:「洗手做什麼。」
「摸她了,要洗。」康熙唇線緊繃,有些不高興。
「哦。」慢吞吞的應了一聲,她伸出雙手,看著他仔仔細細將她手指頭縫都給搓了一遍。
倒也不必。
她在心裡想,然而這話是不敢說了。
康熙面色黑沉,眼瞧著非常不高興。蘇雲溪看了他一眼,試探著問:「您是覺得,拿您擋槍不高興,還是覺得……」
「自然是擋槍。」他回。
剩下的那個答案,他聽都不想聽。
蘇雲溪點點頭,垂下的眼眸,遮住那若有所思的流光。
用細細的棉布擦過手,康熙這才牽起她的手,一道坐在軟榻上,問:「你揉她嘴做什麼?」沒得髒了手。
「哪裡有這麼巧,剛好乾清宮要人,就派了她來,可見是早有預謀,嬪妾想著,這事兒解釋不清楚的,叫幕後人以為得逞了,才會有下一步動作呢。」
蘇雲溪說的頭頭是道。
康熙聽罷,沒忍住笑罵:「傻。」
又憨又傻。
看著崇嬪不服氣的小臉,他輕聲道:「你現在是一宮主位,想要做什麼還不簡單,心中懷疑,直接拘到慎刑司去,嚴刑拷打之下,什麼結論都出來了。」
蘇雲溪被罵傻,一點都不生氣。
往康熙懷裡一窩,一臉無所謂的開口:「有您呢,臣妾不用機靈。」
「再說了,這嚴刑拷打容易,背後人的心思,就看不到了。」蘇雲溪道。
這人心隔肚皮,說出來就要命的事,誰會輕易往外說,最後會得到一個看似邏輯合理的答案。
兩人誰也說服不了誰。
而春令回去之後,看著她這嬌嬌怯怯,唇瓣微腫的模樣,大家都露出一個心照不宣的笑容看,叫她回去休息。
平日裡要做的活計,也不叫她做了。
嬤嬤什麼派了一個小宮人伺候她,叫她好生歇著。
春令想說,自己的唇瓣是崇嬪揉腫的,但不等她開口,就聽嬤嬤道:「你如今也算是盼出來了,說吧,想吃什麼,嬤嬤給你做。」
她是嬤嬤一手帶大的,聽到嬤嬤這麼說,她未出口的話,便又咽了下去。
「想吃餛飩。」她道。
打從長大後,這些便再也不許她碰了,擔心吃肉吃多了,骨骼生的太壯,不夠柔美可人。
嬤嬤猶豫了一瞬,才笑著道:「成,給你做一碗吃。」
看著嬤嬤下去忙碌,春令環著自己的膝蓋,目光直直的盯著桌上的一處污漬,半晌才緩緩的勾起一個笑容。
不管崇嬪到底是有什麼目的,不管嬤嬤有什麼目的,她就像好好的活著,像個人一樣的活著。
而春令這邊發生的事,轉瞬就出現在康熙案頭。
「仔細著她,莫叫她傷了崇嬪。」他淡聲吩咐。
既然她想玩,就叫她玩幾日好了。
台下的奴才長著一臉平凡的路人臉,乍一看,好像宮中的奴才,大抵都是這模樣。
再仔細一看,卻又跟小算有幾分相似。
康熙瞥了他一眼,隨意的揮揮手,示意他去忙,便自顧自的批摺子。
重來一回,有些事駕輕就熟,有些事需要重新考量,並不如想像中輕鬆。
太多決定要做,眼前的老路,是走過的路,他能清晰預見結果,但他不想走老路,想讓大清走出不一樣的風采。
康熙嘆了口氣,他原以為自己的思想已經足夠開放,但是當重來一回的時候,他發現,這種程度還不夠,還需要更加的開闊些。
只有你站的足夠高,才能看得足夠遠。
用六十餘歲的心智,來處理二十餘歲發生的事。
國策國策,國之大策。
康熙眸色幽深。
而一旁的蘇雲溪正在樓下,她自個兒沒辦法踢毽子,又嫌無聊,便叫了兩個年幼的小宮女過來踢毽子給她看。
光是看著過癮,也是極好的。
不得不說,這兩個小宮女踢的極好,各種花樣都有。
她就立在一旁,淺笑盈盈的看,看的不過癮,還想上腳,被金釧給攔了。
「好娘娘,您且注意些,哪裡就敢這般活動了。」照她來看,娘娘應當躺在軟榻上,吃穿都由著她來伺候,一動不動才是最穩妥的。
蘇雲溪擺了擺手,試探性的踢了一下,發現感覺還不錯。
正要再試試,就見康熙立在廊下,一臉不悅的盯著她,雖然沒說話,但是眼神中那種你不許胡鬧的意思很明顯了。
冬天的風,是凜冽的。
就算有暖陽,你要是立著不動,吹在身上也哇涼哇涼的,帶走你最後一絲體溫。
蘇雲溪鼓了鼓臉頰,康熙看著,她自然不能再玩,頗有些流連的看了一眼毽子,她上前走到康熙跟前請安。
「臣妾給……」
她話還未說完,就被康熙攔了。
索性收起話頭,今兒能免了她請安,明兒就能更寵她幾分,這底線都是一點點沒的。
康熙牽著她的手,一道往正殿走去,一邊道:「怎的又胡鬧?」
蘇雲溪嘆了口氣,一臉悵惘道:「您是不知道,嬪妾多想圍著乾清宮,狂奔個三百圈六百圈的。」
整日裡邁著小碎步,那是一個大步都不敢邁,她憋的難受。
康熙摸了摸她的臉,安慰道:「明年夏天就好了。」
到時候孩子生過了,她想做什麼都便宜。
然而提到夏天,蘇雲溪更加蔫噠噠:「夏天坐月子,才磨人呢。」這不准洗澡不准吹風,還沒有空調,日子可怎麼過。
「到時候再說。」康熙道。
這時下就這麼個條件,他也沒法子。
只有冰鑒什麼的,倒是涼涼的,只坐月子的時候,不許婦人用,故而夏天坐月子的婦人,鮮少有男人願意進屋。
那個味道,康熙不曾聞過,但是想像一下,就覺得可怕的緊。
「放心,朕不會叫你如此的。」康熙道。
蘇雲溪點點頭,這都是未來的事,現在說再多也沒有用。
進了正殿之後,康熙就去處理奏摺,她一時有些茫然,那她該做什麼,想了想,便在他書架前,捧了書來讀。
但是看到上頭的批註,蘇雲溪心中一跳。
『雍』。
這個字所代表的含義實在太過驚人,她心跳如雷,一時間竟震驚下來,漫不經心的翻過這冊書頁,跟沒事人一樣,接著看自己的書。
不是未來的人,是看不懂雍這個字的,她就當自己看不懂。
那麼康熙到底是什麼情況,她不得而知,難不成,他跟她一樣,是來自未來。
但是不像,康熙說話行事,還是帶著土著的古板。
難不成是重生的。
這個想法在腦海中縈繞不去,她一時繃不住,小臉都有些發白,在康熙沒有注意的時候,她直接將書放下,又拿起另外一本來看。
『四。』
簡簡單單的一個字,讓她將手中的書,又放下。
心中卻奇異的平靜下來。
康熙敢寫出來,就代表著,他不怕她看見,要不然不會讓她近書桌的。
只要她不露出馬腳來,就不會有其他的事。
正在這時,就聽門外有稚嫩的童音響起:「兒臣拜見皇阿瑪。」
這是太子的聲音,她就算只聽過一次,也記得很清楚。
蘇雲溪看了一眼康熙,就見對方神色微怔,卻還是柔聲道:「進來吧。」
有了別人,她便不在書桌前逗留,而是來到屏風後頭,乖巧的躲藏。
太子的腳步聲,密集清淺,噠噠噠的走近了。
「兒臣給皇父請安,您萬安。」太子一板一眼的請安。
「起。」康熙道。
當請安過後,兩人之間沉寂片刻,就聽康熙問功課,兩人便一問一答,不管康熙問什麼,太子都能毫不猶豫的答出。
看的出來,他是認真學習過的。
去年二月的時候太子胤礽就傅,康熙選了大學士張英、李光地兩人,叫太子拜其為師。
有了名師之後,這學業更是手到擒來。
康熙認真考核過後,見他對答如流,心中滿意,神色也跟著緩和些許,開始輕聲寒暄,問一些比較家常的話題。
比如說吃的香不香,睡的沉不沉,身旁伺候的奴才可還盡心。
又叫人賞了許多珍玩書籍給他,勉勵一番,這才叫太子下去。
蘇雲溪瞧著兩人相處的模式,不禁感嘆,其實康熙作為皇帝,他做的比大多數人都好,每一個兒子的課業,他都非常了解。
如果生在現代,像送錯幼兒園,不知道幾年級這樣的事,想必是不會發生的。
蘇雲溪摸了摸自己的小腹,不知道她肚子裡的,是個公主還是阿哥。
她私心裡,還是喜歡公主的。
香香軟軟的貼心小棉襖,怎麼也比皇阿哥強。
目前來說,就連八阿哥胤禩都已經出生了,就算她生出皇阿哥,這九龍的格局定了一大半,想想就覺得這道路艱難。
康熙也是真的厲害,旁人養出一個繼承人何其艱難。
他竟然養出九個來。
胡思亂想著,她窩在屏風後頭的軟榻上,漸漸的睡了過去。
康熙忙完之後起身,這才發現沒有崇嬪的動靜,根據奴才的提示,來到屏風後頭一看,忍不住輕笑出聲、
崇嬪睡的香甜,小臉紅撲撲的,唇角還帶著愜意的微笑。
他將目光投向對方平坦的小腹,一臉認真的想,只要這孩子好好的生下來,好好的養大了,就能代表,這天意可違。
想著方才的太子,他嘆了口氣。
上一輩子,他養壞了,父子情斷,這輩子尚未想好該如何面對他。
但稚子無辜,太子如今不過是一張白紙,尚等著他來作畫。
康熙漫無目的的想了很多,再看向崇嬪的時候,就忍不住有些出神,她生的好看,但他這一生,見過的美人太多了。
不管什麼類型,不管什麼性格,他無有不熟。
瞧見就覺得乏味的緊,剛開始的時候,他也覺得崇嬪乏味,但深入了解之後,他發現,她是不一樣的。
她能夠吸引他的目光看過去,吸引他剝開她身上的濃霧。
康熙伸手,摸了摸她的臉頰。
輕輕的撫摸,溫柔又珍惜,崇嬪一直惶惶然,卻不知,他想要給她,所有她想要的。
他這輩子,什麼都經歷了,枕邊人換了一個又一個,打從今兒起,他不想換了。
只要崇嬪好好的,他就願意寵著,若是跟她人一樣,那他孤寡一聲又何妨。
這麼想著,康熙的眼神陰沉些許,看著崇嬪的眼神帶著冷嘲,若是她敢叫他賭輸了,他便將她千刀萬剮,死不瞑目。
康熙眸色深沉,帶著無邊的陰鬱。
睡夢中的蘇雲溪似是感覺到什麼,擰起細細的眉尖,小嘴嘟著,一臉不高興。
康熙看了她一眼,面無表情。
這麼個小玩意兒,他伸手就能掐死了,心中的黑暗蔓延開來,康熙伸出手,輕輕的撫摸著她的臉頰。
「你要乖。」
「乖哦。」
他輕輕一笑,神色重新變得溫柔,替她好生掖了掖被子,這才輕輕的抬腳離開。
梁九功候在殿外,見康熙出來,趕緊請安:「敬事房的奴才來了。」
康熙揮揮手,示意下去之後,便立在那,抬眸望著天上那早早升起的月亮。
太陽還未下去,月亮竟已升空。
有意思。
他勾了勾唇角。
在他走後,蘇雲溪打了個冷戰,跟著清醒過來,掀開身上的被子就要下床,但是她覺得特別冷,明明室內暖烘烘的,但是她就覺得寒氣入骨。
想了想,又躺了半晌,直到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而等她起身,天色已經暗了下來,身周一片漆黑。她露出點響動來,就有宮人過來掌燈。
眼前漸漸一片輝煌,蘇雲溪打了個哈欠,皺了皺眉,還在想著方才的冷氣,掀開被子走下軟榻,她剛到門口,就見康熙立在梅花樹下,雙手負在身後,靜靜的望著天空。
「您看什麼呢。」她隨口問。
康熙回眸,沖她淺笑,溫聲道:「醒了?」
打了個哈欠,蘇雲溪點頭,見康熙背對著她,瞧不見她點頭,便出聲應了。
立在康熙身後錯一點的位置,她也跟著抬眸望向天空。
「星漢燦爛,幸甚至哉。」
她低喃出聲。
見康熙望過來,便紅著臉道:「臣妾想,定然是幾百年修來的福氣,才能和萬歲爺一道立在這,望著漫天星光。」
「福氣麼?」康熙重了一遍,低低的笑了。
「是朕的福氣。」他隨口調侃一句,捏住她的手,握了握,笑道:「走吧,朕冷了。」
他立的太久了,原本溫熱的大手冰涼冰涼的。
蘇雲溪用自己的小手裹住他大手,一臉認真道:「臣妾給您暖暖。」
她剛起身,小手熱乎乎的跟湯婆子似得。
康熙一時怔住,笑吟吟的看了她一眼,牽著一道往內室走,一邊道:「回殿裡就好了,有地龍。」
果然回去不過片刻功夫,他的手重新熱了起來。
倒是蘇雲溪的小手被他給激涼了。
「跟玉似得。」康熙道。微微的涼,微微的潤,還是那種滑溜感。
說起抬起她的手,親了一口,看著她耳根微紅的別開臉,他大發慈悲的放她一馬,說起晚膳來:「想吃什麼?」
蘇雲溪想了想:「想吃白蛤了。」
康熙一時沒反應過來什麼是白蛤,還是頓了下,才明白,不禁搖頭失笑:「這種鮮物,朕也不曾吃過。」
運過來就死了,失去了那種風味。
「等到時候,朕帶你去盛京,想吃就吃個夠。」
康熙一臉認真的承諾。
蘇雲溪點頭,滿是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