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來沒有哪一刻讓康熙這麼清楚的意識到,書禾跟後宮這群女人不一樣。
有的人根本不想生孩子,不想被困在後宮,不想去做請安這種沒有任何意義的事。
而有的人卻是想方設法喝坐胎藥,想方設法多生孩子。
明明連老三都教養不好,一個額娘的責任都沒盡到,卻還在琢磨著懷下一胎。
也不想想,若不認真教好,生再多出來也是一群廢物,有何用?
「通知隆科多,讓他待會兒早朝上彈劾榮嬪的阿瑪。」
「嗻。」梁九功壓下震驚。
他想到榮嬪以後應該無寵了,卻也沒想到皇上做的這般絕。
榮嬪的母家馬佳氏,跟赫舍里氏,佟佳氏和鈕鈷祿氏幾位娘娘比起來差太遠了。
不過這幾年馬佳氏一族在前朝發展的十分迅速,也算是小有勢力。
但這靠的並不是他們的本事,而是靠榮嬪得寵。
貼身伺候在皇上身邊,沒有人比梁九功更懂這些。
宮裡的高位嬪妃,除了淑妃之外,其餘的全部都是家世顯赫。
除此之外,就是嬪位上的娘娘們了,他們算是後宮家世一般,卻極為得寵的。
都生有多子,而嬪位上的四位娘娘要說最得寵的,非榮嬪莫屬。
別看現在榮嬪所生的孩子,只養活了一個三阿哥,可在早幾年,萬歲爺十個皇子當中,有五個是榮嬪所出。
可見其受寵程度。
要不是家世一般,前幾個皇子又都沒養活,說不定已經封妃了。
原本靠著往日恩寵的情分在,好好撫養三阿哥,哪怕熬資歷,一個妃位將來也是少不了的。
卻偏偏按捺不住,眼見淑妃得寵,又爬到了自己頭上,就開始打歪主意。
偏偏人又蠢,那些話是能在外邊隨便說的嗎?
也不怕隔牆有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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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禾帶著太醫院的人忙活了一天,朝廷命官,皇室宗親的府邸,都是她親自帶著人上門接種的。
等忙完回宮的時候,不提燈都已經看不見路了。
剛到咸福宮門口就被前方的人嚇了一跳。
「榮嬪?」書禾疑惑的靠近了些,翠心提著燈連忙跟上。
仔細一打量,還真是榮嬪。
不過今日的榮嬪跟往日裡卻大不一樣,以前打扮的都是嬪位裡面最好的東西,怎麼華貴怎麼來。
今天卻穿了一身素雅的旗裝,頭上也是素淨的很,除了一朵老氣橫秋的鵑花,再無他物。
「你怎麼在這?」
「你終於回來了。」榮嬪看著書禾,慘然道:「我錯了,我不跟你爭了,我為昨天的事情跟你道歉,求求你去皇上跟前求個情,饒了我阿瑪吧。」
說著,就跪在地上給書禾磕頭。
她身邊的小宮女也跟著同樣跪下來。
書禾疑惑:「我想你應該找錯人了,我什麼都沒做。」
然而榮嬪卻不信,書禾是妃位,她不過就是仗著書禾無子,所以才在早膳的時候陰陽怪氣而已。
認真計較,其實是她不懂規矩在先。
將心比心,如果有一個貴人或者常在敢在早膳時分當著那麼多人的面陰陽刺她,她也會忍不住出手的。
現在聽到書禾這話,她只當書禾不想承認而已。
「都是女人,你應該也能體諒我遲遲見不到皇上有多煎熬。況且我也沒把你怎樣,反倒是我自己還被貴妃罰了抄佛經。」
書禾瞭然,這是因為昨天早膳時候的事情,以為自己報復她了。
天地良心,看到她拙劣的手段後,書禾都懶得搭理。
「你信也好,不信也罷,在我眼裡咱們不可能有交集,你若不主動來尋我麻煩,我們完全可以當做不認識。」
「至於因為昨天早膳那點事兒就找你麻煩,真不至於。」
「不是你?真不是你?」榮嬪見她說的言之鑿鑿,絲毫不像虧心的樣子也有些疑惑了:「既然不是你,那還能是誰呢?」
「最近這段時間我也沒得罪過誰呀?即便和別人有點小摩擦,也不至於就參我阿瑪一本吧……」
「那是你的事。」書禾越過她:「不過我警告你,這一次不是我做的,若你再來尋我晦氣,或者非要把這次的事按在我頭上,那我就不客氣了。」
「我這個人向來都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直接弄死,以免春風吹又生。」
警告完,書禾回了咸福宮,忙了一天,累死了。
進了寢殿才發現,康熙居然也在。
不僅在,還已經洗漱好,只穿著裡衣靠在床上看書。
書禾愣了一下:「榮嬪在咸福宮門口,皇上不知道?」
「知道,理她做甚。」
書禾嘴角一抽,真夠無情的。
這可是為他生了好幾個孩子的女人。
「你那是什麼表情?」康熙看她的表情就不舒服。
「榮嬪在早膳時找你麻煩,朕幫你出了氣,你不過來獻殷勤,小心伺候著就算了,居然還對朕翻白眼,誰給你的膽子?」
如果是剛進宮那會兒,書禾已經跪在地上請罪了。
但現在熟悉之後書禾才不怕他,她已經能分辨得出來康熙吃哪一套,什麼時候是真的生氣,什麼時候是故作威嚴。
「得了吧,皇上騙騙後宮嬪妃就行了,連我也騙。您這次處置榮嬪的阿瑪,若是為我出氣,我把名字倒過來寫。」
「太聰明的女人不討人喜。」康熙見騙不了她,也沒說什麼。
他還在糾結剛才書禾的那個表情:「你這是同情榮嬪?」
「沒有,只是覺得皇上挺渣的。」
「渣?」
「就是無情無義。」
「你說朕無情無義?」康熙火了,書都不看了,從床上下來抓著書禾的手:「你給朕說清楚,什麼叫做朕無情無義?」
「難不成還有情有義?」書禾說道:「榮嬪家世一般,卻多次有孕產子,從而得以晉封,成為一宮主位。」
「可見皇上對她是愛過的,以前那麼寵愛,現在大半夜的,人跪在咸福宮門口,你居然還能安心讀書,這不是無情無義是什麼?」
「你知道什麼?自作聰明,實際上蠢的要死。」
「行行行,我蠢,皇上最聰明,最英明了行吧,你快放開,我累一天了,還想趕快洗漱睡覺呢。」
「睡什麼,跟太醫一起,跟你那個小宮女一起,就有說不完的話,一對著朕天天倒頭就睡,朕來你宮裡是想紅袖添香的,你不小心伺候著……」
書禾掙脫他的手,也不反駁,任他一個人在那說,自己動手卸了頭飾,又進了耳房。
等散了頭髮沐浴過後,換了中衣出來的時候,才覺得舒服了許多。
此時床上的康熙已經睡著了。
書禾鬆了口氣,一國皇帝,一個大男人,不知道為什麼有那麼多的話要說。
後世歷史上,也沒記載康熙是個話癆啊。
上床睡覺。
良久之後,黑暗中,康熙忽然說道:「朕沒寵愛過她。」
書禾無語,她都快睡著了,這麼一句話又把給弄醒了,模糊道:「誰?」
「馬佳氏,榮嬪。」康熙似是自言自語,又似是特意解釋:「以前朕還未曾收回政權,皇權也不像現在這般鞏固,需要世家的幫忙,卻又忌憚世家。」
「出於前朝後宮的穩定考慮,就多寵幸了一些當下對朕有用的官員的女兒。」
「榮嬪和德嬪他們這些人都是,當時覺得榮嬪身子壯,好生養,且榮嬪頭腦簡單,朕去她宮裡呆著,不需要多費心思,就多去了幾趟。」
書禾懂了,康熙對後宮女人的感情,可能就像是親戚、朋友、同事放在自己家寄養的小貓小狗。
哪只好看、聽話,就多玩玩。
哪只的主人給的貓糧更貴,跟自己關係更好,就對哪只多照顧些。
黑暗中,這個想法冒出來的時候,書禾自己都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翻個身,趴康熙胸口,吐氣如蘭:「那皇上喜歡誰?我嗎?」
康熙僵硬著身子,嘴硬:「女人嘛,在朕眼裡都一個樣,尤其是熄了燈之後。」
說著,開始上下其手。
書禾也不是委屈自己的人,既然睡不著了,那就做點兩人都喜歡的事。
不過康熙這誰在他眼裡都一樣的語氣,還是讓她有點不爽。
報復似的說道:「可惜了,我倒是還沒有嘗過別的男人。」
康熙手一頓,下一刻用力掐緊她的腰:「你在找死。」
「說說而已,皇上你不是說了嗎,不相信我的忠貞,但相信我的野心,所以你有什麼好介意的,哪怕再想試試別人,總歸也只是想想而已嘶……疼~」
雖然看不清,但書禾還是能察覺到康熙極低的氣壓。
「繼續吧,放心,連皇上您這麼好的偉岸男子,都比不上我的野心,其他男人更是得靠邊站。」
因為她一番作死的話,康熙第二天都咽不下這口氣。
練字的時候總是靜不下心來,最後乾脆把筆一扔。
「萬歲爺息怒。」梁九功連忙把奶茶撤了,換上凝神靜心的茶。
「梁九功,你說……一個女人,那麼努力幹什麼?」
此話一出,梁九功就知道皇上為何不高興了。
「許是吃過太多苦,不敢指望別人。」梁九功其實比康熙更能懂書禾。
都是從底層爬上來的,都是被人呼來喚去的奴才。
別人羨慕他是風光的御前總管,後宮的娘娘們都要賣幾份面子。
可這其中的苦又有誰知道?
俗話都說半君如半虎,且不說他是怎麼爬上來,也不說底下有多少人就盯著等著他犯錯。
就說萬歲爺的脾氣,也是陰晴不定。
不揣摩聖意,伺候不好。
揣摩聖意又惹的聖上不喜,也是大罪。
這中間的這個度呀,就連他也不是時常都能把握的,要不然也不會三五不時的就挨一頓板子。
相比之下,淑妃和他也有點像。
後宮嬪妃們嫉妒淑妃命好,救了太子殿下封了嬪,治了天花封了妃。
又得皇上寵愛。
可這些人似乎忘了,淑妃沒有娘家可以依靠,沒有兄弟可以依靠。
在進宮之前,也不過是索額圖培養的一個送人的婢女而已。
一個小小的婢女,識文斷字,通詩書就已經極為難得,可淑妃不僅才學好,廚藝好,醫術也極為精湛。
這些東西隨便一樣拎出來,都夠別人窮極一生鑽研學習。
淑妃小小年紀卻樣樣精通,這其中吃了多少苦恐怕沒人能知道。
這樣的人,哪裡會輕易將心交給別人,哪裡會指望著靠恩寵,靠別人的善心來保佑自己過得好。
「朕對她那麼好,她有什麼好怕的?很是他的夫,女子就該以夫為天,指望朕不是理所當然的嗎?」康熙依舊皺著眉頭不解。
梁九功內心直呼愚蠢。
帝王恩寵,那就跟六月的天似的,一會一變。
連榮嬪那麼沒腦子的人,都會想辦法多生幾個阿哥來給自己當依靠。
淑妃那麼精明的人,自然也明白,所以哪裡敢指望。
而且皇上說到底也是個男人,情到濃時,什麼好話都往外說。
就比如現在,什麼朕是她的夫……
可也只是嘴頭上說說而已,淑妃再受寵,也只是妃妾,一天當不上皇后,就與皇上不是夫妻。
梁九功敢打賭,皇上現在可能自己都沒注意到。
等哪天跟淑妃鬧矛盾,淑妃若是敢把自己當成皇上的妻子對待,一定會被皇上問罪。
「死奴才。」康熙對梁九功也算了解,畢竟兩人朝夕相處:「說說,如果是你的話,怎樣才會把真心交付於朕?」
「哎喲,萬歲爺,奴才一個沒根兒的人,實在是不清楚。」
「那就出去領一百大板。」
「嗻……恩?」梁九功彎腰認命,卻突然間察覺到不對勁,一百大板?
往常犯了錯,二十大板就到頭了,一百大板,那不是要他的命嗎?
連忙賠笑:「萬歲爺,奴才突然福至心靈,知道淑妃娘娘一直不敢依靠您的原因了。」
「還不快說。」康熙瞪了他一眼,死奴才,還敢跟朕打馬虎眼,嚇不死你。
「奴才覺得,淑妃娘娘應當是受過太多的苦,被太多的人背叛利用過,導致的。」
「這種人一般都不會依靠任何人。」
「你怎麼這麼篤定?」
「回萬歲爺,雖然大不敬,但淑妃娘娘未入宮之前,也是婢女出身。」
「所以奴才能理解她的想法,就如同奴才,說句萬歲年您不太愛聽的話,奴才也很早就在準備自己的身後事了。」
「小徒弟就是奴才帶出來,既希望等奴才哪天走了,他能繼續替奴才服侍萬歲爺,也希望將來有個上香的人。」
康熙一愣,他莫約懂了。
梁九功伺候他多年,都沒指望他這個主子。
那,淑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