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老康的鬱悶

  從來沒有哪一刻讓康熙這麼清楚的意識到,書禾跟後宮這群女人不一樣。

  有的人根本不想生孩子,不想被困在後宮,不想去做請安這種沒有任何意義的事。

  而有的人卻是想方設法喝坐胎藥,想方設法多生孩子。

  明明連老三都教養不好,一個額娘的責任都沒盡到,卻還在琢磨著懷下一胎。

  也不想想,若不認真教好,生再多出來也是一群廢物,有何用?

  「通知隆科多,讓他待會兒早朝上彈劾榮嬪的阿瑪。」

  「嗻。」梁九功壓下震驚。

  他想到榮嬪以後應該無寵了,卻也沒想到皇上做的這般絕。

  榮嬪的母家馬佳氏,跟赫舍里氏,佟佳氏和鈕鈷祿氏幾位娘娘比起來差太遠了。

  不過這幾年馬佳氏一族在前朝發展的十分迅速,也算是小有勢力。

  但這靠的並不是他們的本事,而是靠榮嬪得寵。

  貼身伺候在皇上身邊,沒有人比梁九功更懂這些。

  宮裡的高位嬪妃,除了淑妃之外,其餘的全部都是家世顯赫。

  除此之外,就是嬪位上的娘娘們了,他們算是後宮家世一般,卻極為得寵的。

  都生有多子,而嬪位上的四位娘娘要說最得寵的,非榮嬪莫屬。

  別看現在榮嬪所生的孩子,只養活了一個三阿哥,可在早幾年,萬歲爺十個皇子當中,有五個是榮嬪所出。

  可見其受寵程度。

  要不是家世一般,前幾個皇子又都沒養活,說不定已經封妃了。

  原本靠著往日恩寵的情分在,好好撫養三阿哥,哪怕熬資歷,一個妃位將來也是少不了的。

  卻偏偏按捺不住,眼見淑妃得寵,又爬到了自己頭上,就開始打歪主意。

  偏偏人又蠢,那些話是能在外邊隨便說的嗎?

  也不怕隔牆有耳。

  ————

  書禾帶著太醫院的人忙活了一天,朝廷命官,皇室宗親的府邸,都是她親自帶著人上門接種的。

  等忙完回宮的時候,不提燈都已經看不見路了。

  剛到咸福宮門口就被前方的人嚇了一跳。

  「榮嬪?」書禾疑惑的靠近了些,翠心提著燈連忙跟上。

  仔細一打量,還真是榮嬪。

  不過今日的榮嬪跟往日裡卻大不一樣,以前打扮的都是嬪位裡面最好的東西,怎麼華貴怎麼來。

  今天卻穿了一身素雅的旗裝,頭上也是素淨的很,除了一朵老氣橫秋的鵑花,再無他物。

  「你怎麼在這?」

  「你終於回來了。」榮嬪看著書禾,慘然道:「我錯了,我不跟你爭了,我為昨天的事情跟你道歉,求求你去皇上跟前求個情,饒了我阿瑪吧。」

  說著,就跪在地上給書禾磕頭。

  她身邊的小宮女也跟著同樣跪下來。

  書禾疑惑:「我想你應該找錯人了,我什麼都沒做。」

  然而榮嬪卻不信,書禾是妃位,她不過就是仗著書禾無子,所以才在早膳的時候陰陽怪氣而已。

  認真計較,其實是她不懂規矩在先。

  將心比心,如果有一個貴人或者常在敢在早膳時分當著那麼多人的面陰陽刺她,她也會忍不住出手的。

  現在聽到書禾這話,她只當書禾不想承認而已。

  「都是女人,你應該也能體諒我遲遲見不到皇上有多煎熬。況且我也沒把你怎樣,反倒是我自己還被貴妃罰了抄佛經。」

  書禾瞭然,這是因為昨天早膳時候的事情,以為自己報復她了。

  天地良心,看到她拙劣的手段後,書禾都懶得搭理。

  「你信也好,不信也罷,在我眼裡咱們不可能有交集,你若不主動來尋我麻煩,我們完全可以當做不認識。」

  「至於因為昨天早膳那點事兒就找你麻煩,真不至於。」

  「不是你?真不是你?」榮嬪見她說的言之鑿鑿,絲毫不像虧心的樣子也有些疑惑了:「既然不是你,那還能是誰呢?」

  「最近這段時間我也沒得罪過誰呀?即便和別人有點小摩擦,也不至於就參我阿瑪一本吧……」

  「那是你的事。」書禾越過她:「不過我警告你,這一次不是我做的,若你再來尋我晦氣,或者非要把這次的事按在我頭上,那我就不客氣了。」

  「我這個人向來都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直接弄死,以免春風吹又生。」

  警告完,書禾回了咸福宮,忙了一天,累死了。

  進了寢殿才發現,康熙居然也在。

  不僅在,還已經洗漱好,只穿著裡衣靠在床上看書。

  書禾愣了一下:「榮嬪在咸福宮門口,皇上不知道?」

  「知道,理她做甚。」

  書禾嘴角一抽,真夠無情的。

  這可是為他生了好幾個孩子的女人。

  「你那是什麼表情?」康熙看她的表情就不舒服。

  「榮嬪在早膳時找你麻煩,朕幫你出了氣,你不過來獻殷勤,小心伺候著就算了,居然還對朕翻白眼,誰給你的膽子?」

  如果是剛進宮那會兒,書禾已經跪在地上請罪了。

  但現在熟悉之後書禾才不怕他,她已經能分辨得出來康熙吃哪一套,什麼時候是真的生氣,什麼時候是故作威嚴。

  「得了吧,皇上騙騙後宮嬪妃就行了,連我也騙。您這次處置榮嬪的阿瑪,若是為我出氣,我把名字倒過來寫。」

  「太聰明的女人不討人喜。」康熙見騙不了她,也沒說什麼。

  他還在糾結剛才書禾的那個表情:「你這是同情榮嬪?」

  「沒有,只是覺得皇上挺渣的。」

  「渣?」

  「就是無情無義。」

  「你說朕無情無義?」康熙火了,書都不看了,從床上下來抓著書禾的手:「你給朕說清楚,什麼叫做朕無情無義?」

  「難不成還有情有義?」書禾說道:「榮嬪家世一般,卻多次有孕產子,從而得以晉封,成為一宮主位。」

  「可見皇上對她是愛過的,以前那麼寵愛,現在大半夜的,人跪在咸福宮門口,你居然還能安心讀書,這不是無情無義是什麼?」

  「你知道什麼?自作聰明,實際上蠢的要死。」

  「行行行,我蠢,皇上最聰明,最英明了行吧,你快放開,我累一天了,還想趕快洗漱睡覺呢。」

  「睡什麼,跟太醫一起,跟你那個小宮女一起,就有說不完的話,一對著朕天天倒頭就睡,朕來你宮裡是想紅袖添香的,你不小心伺候著……」

  書禾掙脫他的手,也不反駁,任他一個人在那說,自己動手卸了頭飾,又進了耳房。

  等散了頭髮沐浴過後,換了中衣出來的時候,才覺得舒服了許多。

  此時床上的康熙已經睡著了。

  書禾鬆了口氣,一國皇帝,一個大男人,不知道為什麼有那麼多的話要說。

  後世歷史上,也沒記載康熙是個話癆啊。

  上床睡覺。

  良久之後,黑暗中,康熙忽然說道:「朕沒寵愛過她。」

  書禾無語,她都快睡著了,這麼一句話又把給弄醒了,模糊道:「誰?」

  「馬佳氏,榮嬪。」康熙似是自言自語,又似是特意解釋:「以前朕還未曾收回政權,皇權也不像現在這般鞏固,需要世家的幫忙,卻又忌憚世家。」

  「出於前朝後宮的穩定考慮,就多寵幸了一些當下對朕有用的官員的女兒。」

  「榮嬪和德嬪他們這些人都是,當時覺得榮嬪身子壯,好生養,且榮嬪頭腦簡單,朕去她宮裡呆著,不需要多費心思,就多去了幾趟。」

  書禾懂了,康熙對後宮女人的感情,可能就像是親戚、朋友、同事放在自己家寄養的小貓小狗。

  哪只好看、聽話,就多玩玩。

  哪只的主人給的貓糧更貴,跟自己關係更好,就對哪只多照顧些。

  黑暗中,這個想法冒出來的時候,書禾自己都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翻個身,趴康熙胸口,吐氣如蘭:「那皇上喜歡誰?我嗎?」

  康熙僵硬著身子,嘴硬:「女人嘛,在朕眼裡都一個樣,尤其是熄了燈之後。」

  說著,開始上下其手。

  書禾也不是委屈自己的人,既然睡不著了,那就做點兩人都喜歡的事。

  不過康熙這誰在他眼裡都一樣的語氣,還是讓她有點不爽。

  報復似的說道:「可惜了,我倒是還沒有嘗過別的男人。」

  康熙手一頓,下一刻用力掐緊她的腰:「你在找死。」

  「說說而已,皇上你不是說了嗎,不相信我的忠貞,但相信我的野心,所以你有什麼好介意的,哪怕再想試試別人,總歸也只是想想而已嘶……疼~」

  雖然看不清,但書禾還是能察覺到康熙極低的氣壓。

  「繼續吧,放心,連皇上您這麼好的偉岸男子,都比不上我的野心,其他男人更是得靠邊站。」

  因為她一番作死的話,康熙第二天都咽不下這口氣。

  練字的時候總是靜不下心來,最後乾脆把筆一扔。

  「萬歲爺息怒。」梁九功連忙把奶茶撤了,換上凝神靜心的茶。

  「梁九功,你說……一個女人,那麼努力幹什麼?」

  此話一出,梁九功就知道皇上為何不高興了。

  「許是吃過太多苦,不敢指望別人。」梁九功其實比康熙更能懂書禾。

  都是從底層爬上來的,都是被人呼來喚去的奴才。

  別人羨慕他是風光的御前總管,後宮的娘娘們都要賣幾份面子。

  可這其中的苦又有誰知道?

  俗話都說半君如半虎,且不說他是怎麼爬上來,也不說底下有多少人就盯著等著他犯錯。

  就說萬歲爺的脾氣,也是陰晴不定。

  不揣摩聖意,伺候不好。

  揣摩聖意又惹的聖上不喜,也是大罪。

  這中間的這個度呀,就連他也不是時常都能把握的,要不然也不會三五不時的就挨一頓板子。

  相比之下,淑妃和他也有點像。

  後宮嬪妃們嫉妒淑妃命好,救了太子殿下封了嬪,治了天花封了妃。

  又得皇上寵愛。

  可這些人似乎忘了,淑妃沒有娘家可以依靠,沒有兄弟可以依靠。

  在進宮之前,也不過是索額圖培養的一個送人的婢女而已。

  一個小小的婢女,識文斷字,通詩書就已經極為難得,可淑妃不僅才學好,廚藝好,醫術也極為精湛。

  這些東西隨便一樣拎出來,都夠別人窮極一生鑽研學習。

  淑妃小小年紀卻樣樣精通,這其中吃了多少苦恐怕沒人能知道。

  這樣的人,哪裡會輕易將心交給別人,哪裡會指望著靠恩寵,靠別人的善心來保佑自己過得好。

  「朕對她那麼好,她有什麼好怕的?很是他的夫,女子就該以夫為天,指望朕不是理所當然的嗎?」康熙依舊皺著眉頭不解。

  梁九功內心直呼愚蠢。

  帝王恩寵,那就跟六月的天似的,一會一變。

  連榮嬪那麼沒腦子的人,都會想辦法多生幾個阿哥來給自己當依靠。

  淑妃那麼精明的人,自然也明白,所以哪裡敢指望。

  而且皇上說到底也是個男人,情到濃時,什麼好話都往外說。

  就比如現在,什麼朕是她的夫……

  可也只是嘴頭上說說而已,淑妃再受寵,也只是妃妾,一天當不上皇后,就與皇上不是夫妻。

  梁九功敢打賭,皇上現在可能自己都沒注意到。

  等哪天跟淑妃鬧矛盾,淑妃若是敢把自己當成皇上的妻子對待,一定會被皇上問罪。

  「死奴才。」康熙對梁九功也算了解,畢竟兩人朝夕相處:「說說,如果是你的話,怎樣才會把真心交付於朕?」

  「哎喲,萬歲爺,奴才一個沒根兒的人,實在是不清楚。」

  「那就出去領一百大板。」

  「嗻……恩?」梁九功彎腰認命,卻突然間察覺到不對勁,一百大板?

  往常犯了錯,二十大板就到頭了,一百大板,那不是要他的命嗎?

  連忙賠笑:「萬歲爺,奴才突然福至心靈,知道淑妃娘娘一直不敢依靠您的原因了。」

  「還不快說。」康熙瞪了他一眼,死奴才,還敢跟朕打馬虎眼,嚇不死你。

  「奴才覺得,淑妃娘娘應當是受過太多的苦,被太多的人背叛利用過,導致的。」

  「這種人一般都不會依靠任何人。」

  「你怎麼這麼篤定?」

  「回萬歲爺,雖然大不敬,但淑妃娘娘未入宮之前,也是婢女出身。」

  「所以奴才能理解她的想法,就如同奴才,說句萬歲年您不太愛聽的話,奴才也很早就在準備自己的身後事了。」

  「小徒弟就是奴才帶出來,既希望等奴才哪天走了,他能繼續替奴才服侍萬歲爺,也希望將來有個上香的人。」

  康熙一愣,他莫約懂了。

  梁九功伺候他多年,都沒指望他這個主子。

  那,淑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