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關於曹珍這樣隱秘的事,胤礽總不能去問三姥爺,他索性直接問小美:阿珍這樣的病能治嗎?

  【本來應該只活到兩歲就死了,曹珍這個人是不存在的。應該早夭的人活了,總不可能沒一點代價。】胤礽:可是這個代價也太苦了。

  【小朋友的伴讀也不該是曹珍,而是別的人,會陰差陽錯選擇到他,還是因為小美教導小朋友的影響。】白虎爪子撓了撓自己的耳朵,虎須抖動,以深沉的話語告訴胤礽。

  【有些事情是陰差陽錯,有些事情是命中注定,該死的人活了,那麼必定會有不該死的人會死掉,您可以理解為歷史的車輪?小美為您打個比方:該是秦始皇統一天下的,就不會是別人,該是秦二世而亡的,那就更加難以挽救。你生來就是太子,這就是天命。】按理說天命應當是胤礽被廢太子做不了皇帝,小美累死累活,卻眼看他距離皇位越來越近。

  這就是匪夷所思的地方,白虎自己也分析不出來,它一個系統,又怎麼能分析出這個世界的老天爺在想些什麼?

  胤礽一聽曹珍本該是活不過兩歲的,嚇的臉色都變了,這會兒更加珍惜小夥伴了,生怕他真出什麼意外丟了小命。

  曹珍的肋骨斷了,每天疼得吸氣,更難受的是嘴上的牙齒漏風,說話含含糊糊,他有些擔心自己的形象,每天起來照照鏡子,為長出來的頭髮與丟掉的牙齒愁眉苦臉。

  大夫說曹珍換牙時間比一般的孩子要晚,兩個大門牙掉了也就掉了,以後會長新的,就是要養肋骨比較麻煩,不能亂動,只能靜養,可康熙派來迎接胤礽回宮的馬車已經到了。

  若快馬加鞭,遵義城與京城的距離可在一日內到達,康熙接到胤礽出事的消息,心急如焚,京城中的御林軍不能派出京,那便把行動迅速、只聽從帝王私命的鑾儀衛給派了出去。

  又過了半日,太子殿下救回,而恭親王常寧、太子伴讀曹珍受重傷的上奏也送到了京城,除此以外還有索額圖言辭激烈所寫的彈劾,指明那反叛之人乃吳應熊之女吳氏,借恭親王之便安排內奸潛入遵義城,現懷疑皇陵附近仍有反清叛軍藏在其中,懇請皇上給派人前來查案。

  索額圖自己也受了傷,只是比起常寧那種頭破血流,曹珍這種渾身是傷,他那左胳膊斷掉不過是接一塊木板就能養好的小事。

  康熙震怒:「那保成呢?朕的保成怎麼樣了。」

  索額圖只在上奏上寥寥數筆寫道:太子殿下受驚,並無受傷。

  只是「受驚」二字,就足以令老父親心急如焚。

  去的時候,胤礽他們一路慢慢吞吞,招搖過市去祭奠皇后,回來的時候,帝王派遣鑾儀衛前去秘密迎接,愣是在兩天內就將太子殿下給迎回了紫禁城。

  跟著胤礽去的宮女太監們折損了一半,哈哈珠子只剩下額楚還活著,怎麼不令康熙心驚肉跳,雷霆震怒?

  從先祖時期至今,民間反清義軍從未停止過對帝王的刺殺,先帝出行時也曾遭遇過多場刺殺,就連康熙自己也是如此,原以為他送保成去皇陵,就在京城最近的地方,有那麼多保護著,還有恭親王的人手應該沒什麼問題,誰能想到這問題就出現在了恭親王的身上?!

  胤礽與曹珍乘坐著顛簸的馬車,疾馳趕回京城,這路上顛簸都快把他給顛散架了。

  他自己難受暈車地想吐,更別提本來就斷掉了肋骨的曹珍了。

  三個月沒有剃頭髮,胤礽腦袋上的頭髮都能弄成劉海了,他還挺不習慣自己額頭上有毛的感覺,每天早上照照鏡子,擺弄擺弄劉海,他覺得自己的髮型越來越像「中華小當家」了!

  早就習慣了腦袋上光溜溜,一下子多了劉海就感覺哪兒都不習慣,胤礽與曹珍吐露心聲:「其實如果長時間看看,也就看習慣了,腦袋上有頭髮其實還挺好看,逃去台灣那兒的漢人不肯遵守滿人的規矩剃頭髮會不會也是因為他們不習慣我們的髮型?可是就為了髮型的問題,鬧到兩軍交戰你死我活,這會不會有點太過了?」

  綁架他們二人的反清之人能將胤礽與曹珍搞混,還是因為這兩個孩子都三個月眉頭剃頭髮的緣故,按理說曹珍是可以剃頭髮的,可他與胤礽「同甘共苦」,等太子出孝了再一起剃髮。

  「其實不過的,」曹珍小聲道:「他們可能覺得頭髮是尊嚴吧?哎,其實我家挺難做的,殿下別看我祖父做了江寧織造,我爹做到御前紅人,可我家是漢人,也是旗人,漢人當我爹是滿人,滿人當我爹是漢人,就這麼夾在中間,結果兩邊都沒人當我爹是自己人。」

  在皇宮裡生活那麼久,曹珍還不知道他爹處境嗎?就連他自己,也體會到了其中滋味,好在他是太子伴讀,還有太子殿下給他撐腰呢!

  而爹,他只能靠皇上的恩寵來風光。

  「您別看我沒心沒肺,我知道的可多了,我奶奶她……」曹珍悄悄對他道:「是皇上小時候照顧他的嬤嬤,後來才嫁給爺爺的,所以我們一家子都是包衣,但是我爺爺又成了大官,聖寵在身,我一家子才風光。但其實,科舉出身的漢臣瞧不起我們家,他們覺得我家不是正經科舉晉升,是旁門左道的獻媚小人。即使我爹學富五車,他們還會一次來嘲笑。」

  「你也被人嘲笑過嗎?」胤礽關心道。

  「我從小就笨,嘲笑就嘲笑了唄,」曹珍一點都不自卑,他哈哈笑了起來:「但是我現在比大阿哥讀書快,如果有人嘲笑我,大阿哥就會生氣。我在上書房做伴讀有太子殿下和大阿哥兩個人撐腰呢!您說我幸運不幸運?所以我一點都不傷心,現在您不嫌棄我,我就更加不難過了。」

  他見多了父親曹寅的愁緒,很樂觀地覺得:反正我都這樣啦,那就開點咯!

  「等殿下出孝,我也把頭髮給剃乾淨,」曹珍還真挺不舍自己腦袋上的小毛,有幾根小毛在腦袋上,總覺得不是涼颼颼的了,都不需要老帶帽子。

  是了,胤礽從皇陵守孝回來得辦出孝儀式,到皇宮中給赫舍里皇后的靈位上香磕頭,才能剃頭髮再換回尊貴的太子衣服。

  帝王心急如焚地等著他們回來,就連如同山一樣高的奏摺都定不下心來批閱了。

  直到他聽人來報太子的儀駕已經到了宮門口,立即起身令人擺駕,親自前去接兒子。

  乍一見面,康熙差點沒有認出胤礽來,小孩子成長當真是一天一變樣,三個月沒有見,人高了,又瘦了,說話吐字都清晰了,想來那嘴上的門牙已經長出來了。

  胤礽的小屁股都被馬車給顛麻了,他從馬車上跳下來,見帝王正等著他,驚喜地拜禮,中氣十足叫道:「汗阿瑪,兒臣回來了!」

  「隨朕去祭拜你皇額娘,」康熙見他毫髮無傷,精神不錯,心裡悄悄放下了心。

  帝王親自給他辦出孝儀式,又招呼了人,將胤礽腦袋上的雜毛給剃乾淨。

  做完這些,康熙才靜下心來問胤礽,父子二人在昭仁殿裡歇息,三個月沒見,康熙想念兒子,胤礽又何嘗不想念汗阿瑪呢?

  父愛如山的帝王撫摸著胤礽恢復光滑的腦門,慈祥又心疼:「這一次保成嚇壞了吧?」

  「是很驚險,好在兒臣有人保護,」胤礽晃了晃小腿兒,低落道:「汗阿瑪,阿珍因為保護兒臣受傷了。」

  「朕都知道了,索額圖的上奏中有說,」康熙覺得這事兒有點難辦,到時候是曹寅的兒子救了太子,得重賞,何況那孩子還留下了永久的殘疾?

  「朕會補償曹寅,只是可惜了曹珍這孩子,他是個好的。」

  「兒臣還想要阿珍做伴讀可以嗎?」胤礽緊張極了:「汗阿瑪可不能將他給送走,阿珍很聰明,如果不聲張就好了,不然阿珍以後怎麼見人啊?」

  「你喜歡他就留著吧,」康熙這回是真怕了,以後沒有完全的準備,可不能隨隨便便將胤礽給放出宮去,只要太子沒事,其他人賞賜多少都不為過。

  「朕這次送你去皇陵給你額娘守孝為的是什麼,朕想你也已經猜到了吧?」康熙難得將話擺在明面上說,他淡淡道:「後宮馬上就會傳遍太子已經回來的消息,鈕鈷祿氏新喪,三個月一到宮中雖已經解了孝期,你作為太子,總得給她去上一柱香,她畢竟是朕的皇后。」

  胤礽點點頭,欲言又止:「汗阿瑪,皇叔救了吳氏造成這個結果,他……」

  「朕會徹底流放他去守皇陵,」康熙冷冷道:「無詔不得進京,這事即使是太皇太后求情都不能挽回。」

  「兒臣聽說,吳氏是吳應熊的女兒,她的母親是公主,」胤礽不安地扭了扭:「吳氏臨時前質問兒臣,若是大清公主就活該被犧牲聯姻嗎?」

  「吳氏死在你的面前?」康熙皺了皺眉,心裡的不悅更甚,索額圖根本就沒能好好保護好太子。

  保成被抓走,還不知道在外頭受了多少委屈,當時他該有多害怕啊!

  康熙冷漠道:「大清哪一個皇子、格格們的婚姻不是聯姻?」

  「可是運氣不好是不是就嫁去蒙古和親了,又或是嫁給了叛賊?」胤礽對了對手指,這個問題他也就只有趁著私底下與汗阿瑪面對面的時候敢問出口。

  胤礽是真的好想知道答案。

  汗阿瑪這會兒正寶貝著他,應該不會因為他有些冒犯的問題而生氣的。

  「那是她們的責任,」帝王實話實說,並不避諱自己言語之中的冷漠:「即使是再受寵愛的格格,該是她和親去,就不能逃避。誰和你說去蒙古和親就不是好事?咱們滿洲格格去往蒙古是能掌權的!至於嫁給叛賊,和碩恪純長公主確實命不好,她是被連累的。」

  康熙很同情她,但這不妨礙他將她軟禁起來,殺死她為叛賊所出的孩子。

  「保成,成大事者不拘小節,當時聯姻是因為朝廷實力還弱小,需要安撫吳三桂,現在這麼做也是因為形勢使然,你覺得她是朝廷利益的犧牲品,卻不知若當初太皇太后與先帝不那麼做,也就沒有今日朝廷的根基。」

  康熙見胤礽的表情不再是似懂非懂,而是若有所思,非常欣慰。

  「出去一趟,保成成長了不少。」

  再也不是當初那懵懵懂懂、天真爛漫的模樣,多了些智慧與考慮,向著他心目中理想的儲君模樣靠齊。

  父子二人一起用了膳,互相之間似乎有談不完的話題。三個月的分別激起了康熙滿腔父愛,愛子險些受傷更令他恨不得將胤礽給拴在褲腰帶上,這回是直接留胤礽宿在昭仁殿了。

  他還教了一些胤礽作為帝王時候的考量,告訴他「什麼是權衡」,「什麼是得失」,也告訴他自己用雷霆手段處死吳三桂九族的決定,以及對於恭親王頭腦不清醒的憤怒。

  「他首先是大清的王爺,再是其他,」康熙批判恭親王:「兒女情長英雄氣短,做不成大事,也不夠果決,一時的婦人之仁會釀成大患,保成現在知道了吧?當初朕就不該准他帶走吳氏。」

  胤礽之前還悄悄在心裡嘀咕皇叔有人情味,現在接受了來自康熙的帝王之道教育,理智上知道汗阿瑪這樣做是正確的,心裡卻有些堵得慌。

  晚上,胤礽沾了蘋果汁對著日記本寫寫畫畫,他悄悄去看康熙,機敏地豎起了耳朵:「兒臣寫心情錄,是隱私,這不是給太師傅與汗阿瑪看的日記本,您可不能偷看。」

  康熙正在看書,聞言瞥了他一眼,滿不在乎道:「朕有那麼無聊會偷看你心情錄?之前那是意外,朕才不想看呢!」

  「汗阿瑪,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您可答應了的。」

  兒子防備他像防賊,這讓康熙有些暗暗的不爽,他見胤礽根本就沒有沾墨水在寫,心下瞭然:怕是用礬水在寫些見不得人的事。

  之前三位阿哥大鬧上書房之事他可還記得呢!這會兒是正稀罕著兒子,沒有一見面就與他算帳罷了。

  胤礽越是防他,康熙心裡反而像是有隻小貓在撓痒痒,他們今天還聊了那麼敏感的話題,教導了他不少帝王之道,他還真有些想知道保成會感悟出些什麼。

  蘋果汁寫字的時候有淡淡的香味,特別好聞,胤礽刷刷地動筆:汗阿瑪說公主的責任是聯姻,這次會發生這樣的悲劇,孤以為根源恐怕還是因為大清內弱,憂患交加。

  若有朝一日大清能強盛到不需要公主、格格們去聯姻,是不是就不會再有這樣的悲劇發生?

  胤礽寫完後,將它放在了自己裝「日記」的隨行小箱子裡,他無論到哪裡住都要帶上這箱子,裡面時不時會增添一些有意思的東西。

  康熙只見胤礽蹲在屏風後的影子,那邊放著他的寶物箱子,燭火下,孩子正撅著圓滾滾的小屁股趴在箱子裡在搗鼓著什麼。

  帝王又是好氣又是好笑:這孩子才多大,就開始有自己的小秘密了,連藏寶箱都準備好了,還配了把鎖,也不知是誰慣出來的臭毛病?

  待放好日記,胤礽不經意間瞥到了自己收拾在隨行小箱子裡的輕紗,他忙將它給掏了出來。

  「保成,時辰到了,你該睡覺了。」

  胤礽高聲答道:「兒臣知道了!汗阿瑪,兒臣外出一直牽掛著您,這是兒臣在回來路上給您帶的禮物,您看看喜不喜歡?」

  他屁顛顛小跑過來,邀功似的將那畫了十八個美人阿姨的輕紗舉給了康熙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