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索額圖都快被這齣變故給嚇瘋了,他衝過來擠開那救了胤礽的護衛,手下抓緊了胤礽的肩膀,恨不得將他給揉進自己懷裡。
上上下下檢查過胤礽毫髮無損後,索額圖這才鬆了口氣。
被索額圖擠到一邊的護衛看了看自己空蕩蕩的手心,聽到他喊胤礽太子殿下,臉上詫異之色一閃而逝。
原來這個孩子才是太子?
那被帶走的孩子又是誰?
胤礽拉著索額圖,高聲道:「三姥爺,快些派人去抓捕他們,去把阿珍救回來!」
「殿下放心,外頭有五千八旗軍,定讓他們插翅難飛,」索額圖被那滾滾濃煙嗆到了,猛地咳嗽兩聲,連忙對胤礽道:「殿下,這兒混亂危險,咱們先轉移地方,去與恭親王匯合。」
胤礽急地要死:「吳氏說給皇叔喝了蒙汗藥,賊人說要燒死皇叔,三姥爺派人去將皇叔救出來就是了,比起皇叔來,現在阿珍才是有性命危險啊,他受了很嚴重的傷,得快點救回來派人醫治。」
「他們以為曹珍是太子,那必定會派人給他醫治,」比起胤礽的安危,曹珍的性命一點都不重要,索額圖只想將胤礽帶去御林軍環繞的安全地方,然後派來大夫給受驚了的太子檢查一下身體。
「三姥爺,阿珍是因為救孤才會被他們抓走的,」胤礽高聲道:「若是他出了什麼事,孤一輩子都忘不掉他是因為被孤連累出事的。」
「御林軍在外頭,他們那些人這樣騎馬出去,是無法逃走的。」
「他們還有外面的人接應,他們將這兒弄那麼混亂,地底下還有密道。」胤礽有系統地圖,可以精確定位到曹珍被帶到了哪裡。
索額圖無奈,將徐嬤嬤叫來保護胤礽,失去了太子殿下整整一天的徐嬤嬤整個人都瘋魔了,這會兒再次見到胤礽,那是老淚縱橫,連扇了自己兩個大耳刮子,痛哭流涕:「老奴不該離開太子殿下身邊,就是因為老奴疏忽,太子殿下就被他們給帶走了啊!」
當時那種情況,就算徐嬤嬤沒有離開去查探,也一樣會被吳氏率人砍殺到底。
「殿下院中的奴僕死了一半,還有一半重傷,老奴發現玉柱的時候他還有一口氣兒在,是他告訴老奴太子殿下被挾持走的。」徐嬤嬤解釋給胤礽聽,她悲痛地說道:「您那三個哈哈珠子,只剩下額楚還活著,其他都被殺死了。」
胤礽怔了怔,終是悲傷道:「為他們收斂屍體,回去撫恤他們的親人,他們到底也是因為受孤連累而死的。」
索額圖告訴胤礽:「還要多謝徐嬤嬤及時趕到救了老臣,不然我恐怕也會受人暗算重傷了。事情會發展到如今的地步,是守備太過鬆懈的關係,也是我們太過信任常寧之故。」
索額圖眼神冰冷,當即命人將常寧給嚴密看管監視起來。
胤礽拽著他,一定要他們先去救曹珍。他看到代表著曹珍的綠點離開了地圖範圍,急地如同熱鍋上的螞蟻,而一向聽他話的三姥爺卻不再縱容他了,無論如何都不同意他再次離開安全範圍內。
這時,恭親王身邊的小廝來報:「太子殿下,王爺派遣小人來找您,說是知道敵人可能將曹珍藏在何處。」
胤礽立即拉著三姥爺與徐嬤嬤趕到了恭親王那兒,由於他此前居住的屋子被燒毀了,這會兒他正住在驛站外圍的客房。
胤礽見到他時,覺得皇叔整個人都不一樣了,如果說,在此之前看到皇叔是穩重自持,如同松柏一樣挺拔,那麼現在的皇叔就像是枯黃的梧桐樹,沒了綠葉生機,卻挺直著背,用光禿禿的樹枝來面臨狂風暴雨。
「她喜歡戲劇,經常到這兒最大的戲班子捧場,與這兒的花旦關係親厚。」
「守在外頭的禁衛軍沒有抓到送走曹珍的那隊人,這遵義城城門外如今也在戒嚴,他們現在無法出城,必定要在這裡找落腳的地方。」
索額圖道:「我這就派人去將那戲班子給圍了!」
「本王與你一起去,」恭親王起身來,拳頭捏得嘎嘎響。
「恭親王,此事您亦有罪,是否與賊黨有聯繫,還需要查辦,」索額圖冷冷道:「待你去了那兒,見到那人,到時候還心軟救她一命?」
索額圖嘲諷的話語像刀子一樣割在常寧心頭,胤礽抓住了索額圖的衣擺,堅定道:「孤也要去。」
常寧只餘下苦笑,現在解釋再多也都沒了用處,他又怎麼會想到自己看著長大的姑娘竟已經變得這樣面目全非。也沒有想到造化弄人,上天與他們開了一個巨大的玩笑,註定了要生離死別,痛苦餘生。
「殿下,您不可任性,您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阿珍是替孤受過,」胤礽倔強地直視索額圖:「三姥爺若不讓孤跟著,孤只能做一回任性的壞孩子,偷偷跟過去了。」
他本不願以自己安危來威脅三姥爺,到底還是焦急被傷到的曹珍,這就想盡辦法要跟著一起去。
「只要到了地方,孤就能找到阿珍,帶上孤能找的更快,三姥爺忘記了孤是得到仙人傳授的嗎?」
從未在口頭上承認自己得天所授的胤礽,終於是放下了自己的臉皮,將「得天所授」這四個字咬得清清楚楚。
索額圖終是拗不過他,將御林軍全都給叫上,又命此前身邊跟著的侍衛去保護胤礽。
「他叫陳夢球,」索額圖解釋道:「身手矯健,能文能武,雖出身貧寒,但很有才華,是老臣一手提拔上來的,太子殿下可放心用他。」
胤礽胡亂地點點頭,待聽人來報,只抓到了幾十騎馬奔逃的反清之人,卻沒有抓到主謀,竟並不感到意外。
「那些人藏在大清繁華的陰影底下,狡兔三窟、東躲西藏,全都是前明朝的餘孽,仍然沉浸在昔日前明朝的榮華富貴之中,卻不知他們的皇帝只能令百姓們苦不堪言,如今天下局勢穩定,百姓們安居樂業,他們卻來破壞這一切,」索額圖嘲諷道:「這究竟是妄圖復國還是滿足自己的一己私慾呢?」
他們將戲班子圍得水泄不通,唯有正門可以進出,常寧阻止了索額圖的動作,誠懇道:「這一次可以讓本王先進去吧?這是本王最後一次麻煩索相。」
索額圖現在是看他哪裡都不順眼,連搭理他都不願意,只冷哼一聲以表達意味不明的不滿。
常寧率先踏入了戲班子,那裡頭安安靜靜的,只有戲班原先的人聚集在其中不安地等待官兵們搜查。
胤礽斬釘截鐵告訴索額圖:「阿珍就在這裡,在那個方向,和吳氏在一起。」
索額圖點點頭,冷淡地招了招手,立即就有人破門而入。
蠻狠的官兵直接沖了進來,令戲班眾人如臨大敵,只看恭親王常寧距離他們最近,為了脫身,竟將天花板上的裝飾給弄斷砸下,恰恰好就砸在常寧的頭頂,他一瞬間頭破血流,人往後一倒在地上沒了聲音,眾人發出了驚愕的呼叫聲。
官兵們順著胤礽所指點的方向挨間搜查,翻箱倒櫃,結果什麼都沒有查到。
吳氏這瘋狗一樣的女人,待到了這裡又與盛英華鬧不合,以已經幫助他們搶奪到太子為理由,非得要求他們去京城。
「我不要未來了。」吳氏磨砂著曹珍的臉蛋,笑容充滿了幻想:「我要當著玄燁的面,親手將他愛子殺死,讓他也嘗嘗失去了至親的滋味,我的兄長,我的弟弟們,全都是他下令處死的,現在就連我的母親,都被他幽禁至死。稚子無辜嗎?若真無辜,我的幼弟比他還小呢!」
盛英華厲喝吳氏:「你瘋了也別拖上咱們,之前已經約定好了的,要將太子帶去台灣送到總舵主面前邀功,你不是要做我天地會的右護法嗎?」
吳氏哈哈大笑起來:「我什麼都沒有了,我要做右護法做什麼?我背叛了我最愛的人,失去了我最親的人,我現在就一個人,有什麼好活的?不如在死前報復一把,拖著這金貴的孩子一起下地獄去給爹娘贖罪,多好?」
「你想都別想!」盛英華立即叫上了自己的人手,要將「太子」搶奪到自己的身邊。
「你以為我沒有人手?」吳氏瘋癲大笑,將自己費勁千辛萬苦培養出來的死士全給招了來。
「就憑你還想與我搶奪太子?!」
盛英華的怒火漸漸冷凝,他冷靜下來,注視著已經徹底瘋魔只想瘋狂報復的吳氏,知道與這瘋女人說不清,索性順著她的意思,冷冷道:「你要當著韃子皇帝的面殺死太子?那你現在可要給他好好治,他挨了我這一腳幾乎是去了半條命,就算是活著,下輩子也會是個太監。」
吳氏大驚失色,尖叫著問他:「挨了你一腳?挨了你什麼一腳,你做什麼了!」
盛英華冷漠道:「不過是他反抗激烈,我一怒之下踢了他襠下罷了。」
盛英華自詡為天地會義士、義薄雲天,專做「劫富濟貧」、「刺殺貪官污吏」之事,他殺的都是自己認為的「十惡不赦」壞人,卻從未對孩子做過這樣的事情。
剛開始內心不可避免會產生一絲愧疚,可一旦想到那是韃子皇帝的繼承人,接受的是韃子的那套教育,日後會成為下一個皇帝繼續奴役他們漢人,盛英華的內心只有痛恨,再無愧疚。
吳氏沉默片刻,最終找來了懂醫術的侍女,將曹珍的褲子扒下查看傷情。
吳氏道:「太監不太監的無所謂,別讓他現在就死了。」
侍女顫抖著手將曹珍給扒了,只看到小孩子身上觸目驚心的傷痕,全都是綁架時麻繩勒出來的青紫。
吳氏冷血心腸,雙手環胸問她:「他怎麼樣?」
他們聽見了頭頂有官兵的腳步聲傳來,只聽有人大聲呼喝:「這兒有地道,再仔細一些。」
吳氏臉色微變,暗罵一聲:「竟然這麼快就找來了,莫非是常寧醒過來了?」
她又聽人呼喝「不好,他們砸死了王爺,快抓住他們。」
吳氏晃了晃,臉色大變。
正在此時,侍女顫抖著唇驚叫道:「格格,我們搞錯了,這不是太子!」
吳氏徹底愣住了:「你說什麼?!」
反清復明之人習慣如同陰溝里的臭老鼠躲藏在暗處,殊不知一切在地圖之下無所遁形。御林軍們順著胤礽的指揮一搜查就搜索到了吳氏躲藏的位置上頭,他們撬開那地板,只看到黝黑的通道,當即高喝一聲,陸陸續續派遣人下去將吳氏等躲藏在其中之人抓了上來。
曹珍捂著自己的肋骨呼痛醒來,發現自己竟然沒有穿,臉色刷地就白了,忙抓起自己破布條一樣的褲子穿好,又抓了一塊桌布,將它當做「袈裟」裹在了自己身上。
糟了,他是太監的秘密就要保不住了!
被抓上地道的吳氏見恭親王躺在地上不動,身邊還有人給他「收斂屍身」,受到的刺激更大了,當場就瘋癲了起來。
「是誰傷了他,是誰傷了他?!——」
她扭動著肩膀,一隻胳膊被官兵抓著提溜上來,刷地用另一手掏出了自己的匕首,惡狠狠將那隻被抓著的胳膊給剁了下來!
鮮血直噴到官兵的腦門,吳氏喘息著,猶如從地獄裡爬出來的修羅,惡狠狠地問他們:「是誰殺了他?」
「是戲班子的人。」
「戲班子的人,天地會的人,呵呵……」
不知是誰回答了一句,徹底觸動了吳氏的神經,她抓著那匕首,在官兵愣神之中一把將匕首捅入了同樣被抓的盛英華的腹部,這才頹然倒地,被人壓著動彈不能。
血液的流失將她潔白的衣裙染成了鮮艷的紅色,一如她堅定喜愛穿著的紅妝,等著意中人來與她拜堂……
胤礽在上面焦急地喊阿珍,指使人快些下去救人:「就在這底下,就在這裡。」
待侍衛將精神狀態還不錯的曹珍從地底下抱上來,激動地淚流滿面,衝上前去抱住了他。
「殿下,我沒事啦!」曹珍哈哈笑了起來,軟綿綿地用拳頭去錘胤礽的胸口:「瞧把你給嚇的,他們沒把我怎麼樣,您也沒有辜負我的期待,這麼快就找到我了呢……」
說著,他也笑不出來了,反抱住胤礽嚎啕大哭起來:「嚇死我了,還以為這一回死定了,我以後會做噩夢睡不著的哇——!」
聽聽這中氣十足的哭嚎聲,胤礽懸著的小心臟終於落了下來。
他拍拍曹珍,無意間瞥到吳氏充血的雙目。
她字字啼血,對胤礽發出宛如深淵裡傳來的絕望哀鳴。
「大清的公主,就活該被犧牲聯姻嗎?」
「原來你才是太子,大清未來的皇帝,你會讓你的姐姐與妹妹,你以後的女兒也重蹈我母親的覆轍嗎?」
胤礽還沒回答上吳氏臨死前的悲鳴質問,她就已經斷絕生息,死了。
小美為他將吳氏皮開肉綻血肉模糊的胳膊打了馬賽克,卻沒有給她那鮮血染紅的衣裳打碼。
吳氏的話就像是滾燙的岩漿衝擊著胤礽的心靈,這個問題只要稍稍想一想,就令人感受到窒息的無奈與悲傷……
公主就活該被犧牲嗎?
沒有人能回答這個問題,也許就連康熙都無法給出明確的答案。
天地會留在遵義城的藏窟被清軍剿滅重創,由於吳氏歇斯底里地撒瘋,不知道暴露出了多少潛伏在水面下的逆賊。
救回曹珍以後,索額圖與直隸巡撫聯繫,上告帝王匯報實情,彈劾被重傷的恭親王常寧,請求增派人手進一步來搜查剿滅反清復明的餘孽。
而胤礽,他又有了新的煩惱。
阿珍好像被踹了最嚴重的部位,可是他煒疾忌醫,不願意讓大夫給他看病!
「你這樣不行的,」胤礽苦口婆心的勸說他:「如果真的爛掉了,為了小命著想還是像湯姆那樣割掉比較安全。阿珍是為孤受罪,日後就算成了公公,孤也不會嫌棄你的。孤還當你是伴讀,日後還是讓你跟著孤辦差好不好?汗阿瑪若是知道阿珍這樣勇敢,一定也不會嫌棄你的。阿珍你不能逃避現實,這個時候要勇敢面對。」
曹珍裹著小被子,自閉地面對著牆壁,他悶悶地說道:「我真的沒事,他就把我的肋骨給踢斷了,肋骨養一養就好了。」
「我說的是那處!」胤礽急了。
「我本來就是小太監,」曹珍悶悶道:「從小就沒有,我奶奶告訴我,我是天生的閹人。」
「啊?」胤礽傻眼了:「沒有?沒有啥?」
「還能沒有啥啊,沒有男人都有的東西啊!我五歲的時候看到大哥帶著我侄兒洗澡,就感覺到我與他們都不一樣,還去問我奶奶了。」曹珍傷心低落道:「殿下您就當養了個小太監解悶吧,我這伴讀也不做了。」
胤礽倒吸一口涼氣:「天吶,你這情況,你爹知道嗎?」
「我爹又不幫我洗澡,他哪裡能知道,奶奶隱瞞下這事兒還來不及呢!唯恐我給她丟人,」說著說著曹珍就抹起了傷心的眼淚:「從小我身邊伺候的侍女全是我奶奶安排的,之前我娘給我安排了個,她發現了我是太監,被我奶奶給打死了。」
「殿下您就別逼著我治了,我真沒事,你一提起這事我就傷心,您說我這樣以後還能長成男子漢嗎?」
胤礽看曹珍細胳膊細腿兒的,長相還白淨,瞅瞅這孩子越長越顯得纖瘦,就這一點肌肉都沒有的白斬雞身形,胤礽愣是沒法昧著良心說出他以後能長成男子漢的話來。
「大概,能的吧?」
曹珍徹底失望了,嗚嗚哭了起來:「那我做不成男子漢,以後就奔著做『東廠太監』去了唄?」
前朝的東廠太監總管,那是掌握了實權的大太監,專做監察與特務之事,是皇帝手裡除錦衣衛外的另一把鋒利的刀子。
「你別那麼悲觀,咱們把這小秘密藏在心裡,誰都不告訴,日後你就能正常辦差了,到時候還能做大官,你做了大官別人就不會拿這事情來嘲笑你了。」
胤礽只能這麼安慰他了,他信誓旦旦道:「孤保證不嘲笑阿珍,為阿珍保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