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胤礽聽到小美的預警,又去看康熙那張暗藏著怒火,實則面無表情的臉,一邊硬著頭皮與康熙說話,一片又像小鵪鶉似的露出了怯意。

  「好得很,現在長大了,翅膀硬了,還學會要挾朕了!」

  康熙就像是大部分氣急敗壞的父母一個樣,自己養出來的兒子,還能把他給塞回娘肚子裡重造不成?這個時候就又氣又惱,卻也只是無能狂怒,除了嘴上叱罵兩句「你翅膀硬了不聽話了」,「你在威脅朕?」以外,好像也沒有別的法子來收拾兒子。

  揍孩子那是不可能揍的,太子年紀已經大了,再不能用小時候的法子來對待他,內閣老臣眾目睽睽之下也不可能真去抄起拂塵就抽。剝奪太子之位也是不可能,他越是不想做,康熙還偏就要趕著他做。

  「兒臣並未有要挾之心,只是關切國之重事罷了,其中並未有一絲一毫的私利,雖也氣到了汗阿瑪,但兒臣想一想自己的用句言辭,並未批判個人,而是批評制度,應當也罪不至此。汗阿瑪若是有別的法子懲罰兒臣,那兒臣也認。兒臣年紀小,拿捏不住輕重,這次犯了錯,您生氣了怎麼教育兒臣都不為過,兒臣受了教育下次就會改正了,但您可千萬別憋在心裡氣著自己。」

  胤礽嘴上說著哄汗阿瑪的話,心裡卻沒覺得這次犯了錯,他下次還會這麼幹。

  胤礽:太醫們這麼多年了都沒能給汗阿瑪治好高血壓,孤說他有高血壓,太醫們非說汗阿瑪年紀輕輕的沒病,可愁死孤了。

  就是以為汗阿瑪總是血壓不穩,害他束手束腳都不敢瞎鬧,每一次做什麼事兒都得先想一想汗阿瑪的承受能力。

  「你是在指責朕沒有好好教你?」

  都說子不教,父之過,康熙給氣得揚手對著書案就是一巴掌。

  「砰——」

  一聲巨響,震地整個御書房中都抖三抖,幾位內閣老臣皆噓聲不敢言。

  在從前,帝王之雷霆震怒都伴隨著外邊血流成河,幾位老臣感受到康熙壓不住的怒火,作壁上觀。

  天家父子之間的天雷勾地火,與他們這些凡人無關,只要皇上不是真的要廢除太子,他們還是做一顆路邊的小石頭,免得被皇上遷怒。

  康熙拍案書案,那堆放起來的奏摺驀然傾倒下來,紅彤彤的手都疼麻了。

  太子軟綿沒主張?

  他要是有主張有想法,那就像現在這樣,將康熙自己給氣得夠嗆,還能上天去捅個窟窿來!

  索額圖低頭看地板,默默噓聲不說話。

  昨日皇上還說要他將太子教的多有主意一些,現在也不知道皇上是作何感想。

  胤礽給康熙拍的一個噓聲,露出了害怕的神情。

  【大朋友的爸爸把自己手給拍傷了,可能明天會腫成大饅頭。】這是有多生氣,揍不到孩子先揍自己?

  汗阿瑪都氣傻了。

  到底還要不要繼續擼老虎鬚呢?

  胤礽權衡了一下,覺得還是適可而止,免得將汗阿瑪氣出病來,那就真的要像小美說的那樣被趕鴨子上架繼承皇位了。

  聽到繼承皇位這四個字,胤礽下意識的就有抗拒的心裡,不是小美教出來的,而是冥冥之中的一種感覺,來自於靈魂深處,記憶深處的恐懼與排斥。

  不是他嘴上說的那樣不想幹活才不想繼承皇位,也不是小美說的主線任務,而是胤礽自己,他潛意識在抗拒著去想,抗拒去做。

  也許就像是小美說的,是上輩子的自己想要投胎以後不做皇帝吧?

  四弟弟不告訴他上輩子的事,小美也說它不能說,胤礽就只能自己猜。

  從四弟弟的反應來看,他對自己並不討厭,還總是用回憶往昔的神情來偷看他。

  於是胤礽更加堅定了自己上一世可能是在皇位上累死的這個猜測。

  「汗阿瑪一直都有耐心地教導兒臣,只是兒臣自己,性子跳脫,急於求成,兒臣時刻都在憂心大清,學到的越多,看到的世界越大,那一層擔憂無時不刻不在困擾著兒臣。兒臣急,急得像火燒了眉毛,感覺自己就像是在與太陽賽跑的夸父,身後有嚴重的危機在追趕上來,那是生死存亡的感覺,做不得假。雖然這就是一種感覺,兒臣說出來,大人們或許也不會相信,汗阿瑪可能還會斥責兒臣想得太多,幼稚不可靠。」

  也許是看了莎士比亞的文集,胤礽的說話方式又解鎖了新的小技巧,古古怪怪,文不文,白不白,倒是很有孩童跳脫不穩重之感。

  勒德洪打圓場道:「太子奏中所提及,其中弊端確實存在於八旗之中,臣亦認為,八旗的士兵之中有許多閒旗生計問題日益顯露,而今他們已經成為了世代靠著旗糧過日子的人了,八旗將領無不出身大家族,日子還好過一些,苦的是編入旗中的底層兵。只是殿下到底年紀還小,言語用得冒進了一些,失了穩重。大可不必革除八旗,不如以改變代替革除,如此不會引起更大的震動。」

  有姓愛新覺羅的勒德洪率先開口,其餘內閣大學士也跟著道:「皇上息怒,太子殿下所做所為,皆為大清之利,為皇上之利,並無自己的私心。」這是在幫腔的王熙。

  吳正治道:「殿下所言解滿漢之矛盾,是一直以來縈繞在臣心頭的隱憂,亦道出了微臣不敢說的字句,微臣認為太子殿下所列出的幾條八旗弊端句句在理,提出的改進方略值得重視。」

  宋德宜也是個漢臣,但文華殿大學士主管文,對軍隊一事一竅不通,只看王熙與吳正治皆幫著太子說話,宋德宜很是驚訝。

  等其他人說好話說完了,可算是輪到索額圖來說話了,他就等著這一刻,恭敬告訴康熙:「殿下會有此奏摺,一切罪在臣,是臣多言,在教授殿下時說了雅克薩之戰,本意是為了教導殿下戰之策略,卻不想引來殿下不可置信的質問。殿下問臣『大清是國富民強,難道就怕了那沙皇俄國嗎?』臣這才驚覺,邊境將領在對待戰俘過於仁慈,竟讓放戰敗之將自行離去,而今雅克薩之城已然打下,大清卻未曾派人駐守,如此北面蠻夷見之有空子可鑽,豈不是會捲土重來,再次占據雅克薩為據點,以此來侵擾龍興江城邊境?」

  「也是臣在教授殿下時,為他解說了此次邊境戰鬥中發揮了重大作用的當地民族與藤刀兵,殿下又問臣,那麼大清從其他地區調動而去支援的軍隊又有多少?京城過去的軍隊,為的是運輸大炮,發動大炮,真正上了戰場的不過十之一二,恐怕是如此種種,致使太子殿下寫下了這一篇文章。」

  索額圖將事兒都攬到自己身上,向康熙請罪,果真收穫了帝王遷怒的眼刀。

  「索相從未對兒臣說過八旗軍制,」胤礽弱弱地說道,乖巧無辜且認慫,眼巴巴地等著康熙說話。

  索額圖沒有教導過他,太傅們也不會教導他這些,康熙自己教過,那麼還能有誰來教他?

  除了太子身邊的仙獸「白澤」,再無其他了。

  而「罪魁禍首」白澤,它知曉世間萬物,自然也知曉大清存在的重大弊端,保成敢將「亡國之源」寫在文章中,用腳趾頭想也是仙獸說出了「八旗的弊端會令大清亡國」這樣的話,才將孩子也嚇唬住了。

  太子有白澤擇主,知道的越多,想得越多,他看到了禍根,他的智慧與心靈不允許他對這樣的禍根不聞不問,知道的太多,想得太明白不是好事,他會活得很累很累,時刻在憂心之中,時刻想著要變革,而他現在才多大?現在年末將至,可即使過了年,他也不過是個十二歲的半大孩子。

  康熙深吸一口氣,沉聲道:「所以眾卿也贊同太子所言,八旗之制的弊端確實存在,應當趁早進行改動?」

  這一回的事可不是皇上授意的了,若皇上想要改制八旗,還要推太子出來,自然不會像現在這樣大發雷霆。

  吳正治低聲道:「臣聽見殿下所言『各族相提相攜,合心合德』,心中頗為動容。」

  滿漢矛盾,是困擾住大清國力的巨大枷鎖,若可緩解一二,康熙自是願意去做,可前提確實手中權柄要穩,不可觸及帝位,不可危機統治。

  康熙心中自是知曉這位漢族老臣心中祈願,不置可否。

  「稍作改動,或許可為,大動則傷筋動骨,恐走上前朝之後路。」

  前明就是被武將反噬的前車之鑑。

  以文官治國,以文臣治武將,由此生怨,由此生恨,各地將領心思各異,而大清的八旗之制,避開了前明軍制之弊,延續至今自是有其好的地方,太子卻將其批判地一文不值,康熙自然要不高興。

  那畢竟是老祖宗想出來,最適合的軍制,以改變代替革除,倒是可行。

  終於有人幫自己說話了,胤礽趁機小心翼翼地對康熙道:「汗阿瑪,兒臣寫得冒進大膽,可是兒臣也知道您不會真的照著兒臣寫的去做,兒臣只是將問題揭露出來罷了,就只是在文字上坦白。兒臣並非是在冒犯您,不是兒臣不敢,是兒臣體諒汗阿瑪政務辛苦,捨不得您難過。這些肺腑之言,只針對制度,不針對人。」

  所以他只是「口嗨」,順便看汗阿瑪無能狂怒爽一爽,要他在總是想要拿「鞭子」抽小毛驢,小毛驢也是有脾氣的好不好?

  還不針對人!

  就這還不針對人,就差指著皇上的鼻子罵他「慫」了。

  也許是胤礽哄康熙的軟話奏效了,緊張兮兮炸毛起來的小美放鬆下來,它蹲坐在旁,豎起耳朵監聽康熙的心跳與血壓。

  【太好了!大朋友爸爸的血壓回落了,生命危急暫時解除。】內閣大臣們眼觀鼻,鼻觀心,既然已經幫太子美言幾句,自然不會拆穿他的「花言巧語」,也就這樣眼睜睜得看著手法嫻熟的太子殿下將帝王雄獅怒氣沖沖的毛髮給捋順,哄得鬆開眉頭。

  索額圖今日算是長見識了。

  當真想不到殿下還有這樣的能耐!

  作者有話要說:胤礽:嘿,孤敢擼老虎鬚,就有把握順了老虎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