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祁承淮祖父的壽辰過後,十二月便已經過了一個多星期,等又過了幾天,章主任便忙不迭的將開展今年三九天灸療法的任務布置下來。閱讀

  從十二月的中旬到來年的一月底,總共分為了五個階段,除三九天外還要前後另加首貼和加強貼,等工作安排完了各自散去忙碌,顧雙儀便留在了辦公室,她又得值班了。

  查完房後醫囑才開了幾個,護士長就跑了進來,急急忙忙道:「雙儀,今天是上交病歷的最後期限了,你等會兒看一下有沒有錯漏的改一下。」

  「哦哦,知道了。」顧雙儀一聽就有些緊張,忙不迭的起身到文件櫃那頭去把出院病歷都抱出來。

  一本本病歷逐一核對過去,又讓紀念將漏了簽字的病程記錄拿到門診去找相應的主管醫生簽字,然後再交給護長和連丹核對護理記錄。

  一時間辦公室里人進人出忙成了一鍋粥,不怪他們緊張,質控抓得越發嚴,少許問題都有可能牽累整個科室挨批,中醫科和內科系統還好,有時間事無巨細的寫清楚,外科則倒霉得多,因手術多,時常來不及立刻記錄病程,便會常有漏洞被抓住。

  有時也是無奈,但規章制度如此,也是無言以對。

  顧雙儀在自己管床的病歷上刷刷的簽字,發現有還沒列印出來或有破損了的病程記錄,就立刻列印出來,一應事情做得飛快,比平時動作快多了。

  中午時祁承淮打電話過來說不去食堂吃午飯了,「SNF找了B市的專家,有個遠程的網絡教學,我就不下去了,你自己吃飯行不行?」

  「行啊,我正整理病歷呢,得趕在中午下班前交到辦公室,到時候打算訂外賣了,正想跟你說。」顧雙儀夾住手機在肩頭,手裡簽字的動作一刻不停。

  頓了頓她又問:「你們講什麼病,又有新藥了?」

  「焦慮狀態和抑鬱狀態,講坦度螺酮。」祁承淮應了一聲,又道,「那你外賣別吃些煎炸的東西,我看你臉上都開始生新的痘子了。」

  「知道了。」她漫應了一聲,匆匆的掛了電話。

  護士長一面對著護理記錄,一面問道:「雙儀,你和祁醫生打算什麼時候結婚啊?」

  顧雙儀不明所以,愣了愣才道:「……還早著呢,怎麼了?」

  「我跟你說個事,也是我聽說來的。」護士長湊近了過來,壓低聲音八卦道,「我昨天聽心內的一個實習生說,她同學喜歡神內的祁老師,打算去追他,我一聽就知道是說你家祁醫生,這事年年都有,除了祁醫生出國那兩年。要我說,你倆還是趕緊結婚吧,好斷了那些小姑娘的想頭。」

  顧雙儀聞言苦笑了一聲,「護長,你當我不曉得他是塊肥肉麼,可是有什麼辦法,說句心裡話,男人要是想偷腥,結婚證是綁不住的對不對?」

  「也是,算了,你心裡有數就好。」護士長想了想就不再掰扯這些事了。

  辦公室里靜了幾分鐘,外頭的護士大喊了一聲道:「值班醫生,收新收!」

  顧雙儀忙不迭的起身出去,一面交代身旁的紀念道:「差點忘了,一會兒你給給6床請個神內的會診,就請……祁承淮醫生罷。」

  「老師,祁醫生什麼職稱?」紀念忙問道,她才來針灸,又還沒去過神內實習,不知道祁承淮的職稱是哪個級別,只知道他和自己的老師是一對兒。

  「副主任醫師。」顧雙儀一面快步走一面應道。

  走近了之後,她先對病人自我介紹道:「你好,我叫顧雙儀,是你的主管醫生,你可以叫我顧醫生,請問哪裡不舒服?」

  面前是一男一女,看起來是夫妻,面目俊挺的男人坐著,手腕上別著信息帶,女人站在一旁,神色緊張,十分的擔心,縱然他們的神色並不算很好,但看起來和諧而登對。顧雙儀後來才知道人家還未領證,但這都是後話。

  「前幾天扭了腰,本來已經不痛了,但是這兩天又開始痛了。」男人緩聲陳述著自己的不適,又將剛在門診拍的片子遞給她。

  因為在門診已經做了檢查,病曆本上記錄詳備,顧雙儀很快就下了腰肌勞損的診斷,然後讓連丹帶人去病房,自己則轉身回辦公室去開醫囑了。

  開了醫囑之後她又去病房給病人做了詳細的查體,再回到辦公室時紀念已經將檢查單開好,她便道:「紀念,去問問病人的信息,回來將入院記錄寫了罷。」

  紀念應了聲好便出去了,過了一陣她回來,第一時間便是問她:「老師,葉韜這個名字,是不是很熟?」

  「啊?哪個韜,韜光養晦那個韜?」顧雙儀愣了愣,反問道。

  紀念便點了點頭,顧雙儀哦了一聲道:「這個字很常用啊,重名很正常的。」

  「也對哦。」紀念撓了撓頭,又坐回了位子前啪啪的敲起鍵盤來,顧雙儀則又埋頭繼續寫著首程。

  等到了中午馮舸他們回來,幾個人坐在一處閒話,顧雙儀說起今天收了個腰肌勞損的新收,一面說一面打開系統檢查紀念寫的入院記錄和大病歷首頁。

  她從上往下看,才看了幾行字就愣住了,伸手推了推一旁的馮舸,「馮哥,隴西路那邊住著的,原先外交部的那位老領導,是叫葉韜吧?」

  馮舸愣了半天沒想起來,符雲溪倒是記起來了,點頭肯定道:「是,就是這位,我聽我家那個說過,怎麼問起這個?」

  符雲溪的老公在省委上班,這些事情知道得比顧雙儀和馮舸都要多些,於是顧雙儀便繼續道:「我今天新收的那個病人,好似是他孫子呀……」

  「……啥?」眾人都愣了愣,半晌後田蕤拍著額頭道,「雖說管過不少領導和他們家屬,但……」

  「但真的不想管,因為得罪不起。」顧雙儀撇了撇嘴,接過了她的話。

  馮舸正起身往陽台去,聞言就笑:「你有什麼好怕的,你家祁承淮放出去也是一號響噹噹的人物了,人家指不定還要討好你呢。」

  顧雙儀又撇了撇嘴,「馮哥你就會亂說。」

  「今天抽查病歷吧?」符雲溪伸了個懶腰,問道,「交上去了麼?」

  顧雙儀就點了點頭,馮舸剛出去洗了個手,進門後聽見符雲溪的那句話,一面反手關門,一面將濕漉漉的手在白大褂後頭擦了擦,「哎呀,抽查病歷了,估計你今天收了領導家屬的事要被上頭知道了,按著那位老爺子的身份,你等著吧,很快就有領導大駕光臨了。」

  眾人見慣了醫院裡的這些事,知道有領導或者某個重要人物來住院的話,院領導都要走個過場來問候一下的,哪怕這個人物可能只是某位領導在鄉下住著的老父親。

  馮舸說的話在下一個周一應驗,但那時她更加關心的並不是這件事了,而是祁承淮被病人家屬錄了又傳播到網上去的一段視頻。

  視頻是一位門診病人的家屬在等候時從診室門口往裡錄的,起先顧雙儀並不知情,是連丹發了信息告訴她,她又在中午時爬上微博去搜到的。

  視頻里的祁承淮面對著門口,他對面坐著一個病人,另有一個頭髮全都白了的耄耋老人在一旁站著,拄著拐棍,問道:「你是祁醫生不啦」

  祁承淮應道:「哎,對啊。」

  老人又道:「我再問一遍,你是祁醫生不」

  祁承淮就應道:「是的,我是祁醫生。」

  「你說你是祁醫生」老人似是不放心,又問了一遍。

  祁承淮仍舊很耐心的點點頭,「我是祁醫生。」

  一段兩分鐘左右的視頻,前後一共十七句話,全都是在核對身份,視頻里的老人仿佛精神有些不對,顧雙儀看到評論里有人調侃:「醫生表示已經崩潰[笑哭]」、「坐診的醫生已瘋666」云云。

  顧雙儀顧不得要去休息,忙打電話去給祁承淮,卻沒人接,等到晚上才知道那時他去準備下午的手術去了。

  於是晚間的餐桌上她再提起這件事,祁承淮就苦笑連連,「我下午下了手術,坐在辦公室里已經接到了幾個採訪電話,說得我都快要吐了。」

  「那你再和我說一遍。」顧雙儀笑得肩膀亂顫,筷子都險些掉到了地上去。

  祁承淮不想說,她就一直揪著不放,直到他將洗好的碗從洗碗機里拿出來擦乾放好後被她堵在廚房門口。

  「好好好,我說行了吧,不過你想知道什麼?」祁承淮無奈的坐在沙發上,仰起頭看著天花板,一副敗給你了的表情,「你問罷,你問什麼我答什麼。」

  顧雙儀轉了轉眼珠子,問道:「那個老人是不是精神有些不妥當?」

  「嗯是,這幾年他得了健忘症,偶爾會發作,視頻里拍的那天他就是健忘症發作了,才一直反覆確認我的身份。」祁承淮一面應一面盯著電視看。

  「老病號了?」顧雙儀又問道。

  祁承淮回過頭看了她一眼,嗯了一聲道:「他八年前腦出血在我這裡住過院,出院後也是一直在我這裡複查和拿藥的,上周他的藥吃完了過來開,來了醫院恰好突然發作,所以他拿了藥出門之後又回頭來確認我的身份,視頻拍的就是這一段。」

  顧雙儀這就問完了自己想知道的事,歪著頭看了他半晌,撐著手臂傾過身響亮的在他臉上「叭」了一口,然後咯咯的笑道:「我們家祁醫生真是耐心又好人,要夸一夸。」

  祁承淮先是愣了愣,回過神後忍不住勾了勾嘴唇,強忍著笑裝正經,拍了拍她的背嗔了句:「小馬屁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