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再一次,還這樣做

  鄭錦換上白大褂,將頭髮仔細地盤起,塞進帽子裡,又仔細地洗淨雙手,用酒精消毒。

  消毒液的涼意滲入皮膚,鄭錦深吸一口氣,將所有情緒都壓了下去。

  在醫護人員的帶領下,鄭錦進入了特護病房。

  消毒水的味道瀰漫在空氣中,儀器的「滴滴」聲更加清晰,仿佛敲擊在她的心上。

  病床上,嚴向前臉色灰敗,呼吸微弱,全靠氧氣罩輸送氧氣。

  鄭錦的心猛地一沉,嚴向前的狀況比她想像的還要糟糕。

  她走到病床前,習慣性地伸出三指,搭在嚴向前的手腕上。

  指尖下,皮膚乾燥而冰冷。

  鄭錦閉上眼睛,凝神靜氣,感受著指尖傳來的脈搏跳動。

  起初,指尖感受到的是一種麻麻酥酥、微小而急促的顫動。

  隨著力道的加深,脈象逐漸消失,那原本微弱的彈跳感也隨之不見了。

  最後,鄭錦獨按尺脈,指尖下,脈象明顯弱於寸、關脈。

  重按則幾乎消失不見,如同風中殘燭,隨時可能熄滅。

  「麻促脈……」鄭錦心中默念,臉色愈發凝重。

  麻促脈,意味著嚴向前體內已經是氣衰血枯,生命之火搖搖欲墜。

  一時間,鄭錦心亂如麻。

  按理說,此時應該用四逆湯,但嚴向前已經是急重症,四逆湯藥效平和,恐怕難以奏效。

  腦海中各種藥方飛速閃過,最終定格在一個名字上——破格救心湯!

  只是,這藥方太過猛烈,風險也極大,稍有不慎就會加重病情,甚至……

  鄭錦的手微微顫抖,內心充滿了矛盾和掙扎。

  用,還是不用?

  鄭錦轉身走出病房,摘下口罩,長嘆了一口氣。

  那口氣,仿佛要把胸腔里所有的濁氣都排出去,卻怎麼也排不淨心頭的沉重。

  蔡文淑和嚴越立刻圍了上來,眼巴巴地望著她,急切地想知道結果。

  鄭錦嘴唇動了動,卻最終什麼也沒說出來。

  她這欲言又止的模樣,比任何言語都更具衝擊力,在場幾人瞬間明白了——情況很不樂觀。

  蔡文淑身子一軟,險些癱倒在地,好在被嚴越扶助了。

  嚴攀也明顯踉蹌了一下,臉色瞬間變得煞白。

  嚴越愣愣地看著鄭錦,深邃的眸子裡充滿了難以置信和哀求,仿佛溺水的人抓住最後一根稻草。

  唯有嚴英,依舊尖酸刻薄:「裝神弄鬼!裝模作樣!我看你就是個騙子!」

  說著還推搡起了鄭錦。

  鄭錦被推得後退了幾步,終於忍無可忍。

  「嚴英,你再撒潑我就打你!」

  「如果你還盼著爸有救,就給我閉上嘴!」

  鄭錦的最後一句話,讓嚴越的眼中瞬間燃起了一絲希望,他一把抓住鄭錦的肩膀,急切地問道:

  「你是不是有法子?你是不是能救爸?」

  這話一出,就連嚴英也都不敢鬧了,直勾勾看著鄭錦。

  鄭錦深吸一口氣,緩緩點了點頭:「有一個方法,但……很兇險,只有一線希望。」

  剛升起的喜色,瞬間又被澆滅。

  嚴越的手不自覺地收緊,蔡文淑和嚴攀的臉色也變得更加蒼白。

  可一線希望,也是希望。

  在蔡文淑和嚴越的堅持下,鄭錦迅速在紙上寫下破格救心湯的藥方。

  主治醫生周大夫接過藥方,戴上老花鏡,眯著眼仔細辨認。

  臉色由疑惑逐漸轉為震驚,最後,他猛地抬起頭,鏡片後的雙眼瞪得老大,像是看到了什麼洪水猛獸。

  「這……這簡直是毒藥!」

  周大夫一把將藥方拍在桌上,指著上面的劑量,手指顫抖。

  「附子本就有毒,張仲景的四逆湯也不過八片,你這起手就是30g!」

  「你……你這是要害死司令員啊!」

  他內心掀起驚濤駭浪,從醫幾十年,他從未見過如此大膽的方子。

  鄭錦直視周大夫,眼神堅定如磐石,「我如果不是怕嚇著你們,附子起手會是60g。」

  「60g?!」周大夫氣得跳腳,指著鄭錦的鼻子,渾身顫抖。

  「你瘋了!你絕對是瘋了!乾薑60g、甘草60g,山萸肉60g……你這是謀財害命!謀財害命啊!」

  他感覺自己快要窒息了,這哪裡是治病救人,分明是草菅人命!

  「按照漢朝一兩是16g來算,二兩就是32g,我也沒超過多少。」

  鄭錦依舊平靜,仿佛在陳述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

  她心裡清楚,這是搶救嚴向前的唯一機會,她必須堅持。

  「狡辯!你這是狡辯!」

  周大夫被鄭錦的「狡辯」氣得七竅生煙,嚷嚷著。

  「我要報公安!我要把這個殺人犯抓起來!」

  一直沉默的嚴英,此刻也尖聲叫道:

  「媽!大哥!小越!你們可千萬別犯糊塗啊!」

  「周大夫做了一輩子的醫生,難道還能比不上鄭錦?」

  蔡文淑和嚴攀的臉色也變得猶豫起來,他們雖然相信嚴越,但周大夫的話也讓他們心生疑慮。

  巨大的風險和未知的恐懼,讓他們內心備受煎熬。

  只有嚴越,始終堅定地站在鄭錦身邊。

  他深吸一口氣,走到周大夫面前,語氣沉穩:

  「周大夫,我知道您是為我父親好,但現在情況緊急,我們必須嘗試一切可能的方法。」

  他轉頭看向鄭錦,眼神中充滿了信任:「我相信鄭錦,她是我的妻子,我的家人,她沒有理由害我們的父親。」

  隨即,嚴越請來了值班的公安,在公安的見證下,鄭重地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我願意承擔一切後果。」

  嚴越的舉動,讓在場的所有人都為之震動。

  鄭錦則愣愣地看著嚴越,心中湧現出沉甸甸地感動。

  ......

  鄭錦倒出熬好的藥,濃烈的藥味讓她微微蹙眉。

  破格救心湯,藥如其名,猛烈如破竹之勢,稍有不慎,便會功虧一簣。

  她深吸一口氣,將藥碗遞給嚴越。

  「你來餵。」

  她的聲音有些沙啞,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嚴越接過藥碗,小心翼翼地將藥汁送到父親唇邊,一勺一勺,無比耐心。

  昏迷中的嚴向前,喉結微動,艱難地吞咽。

  病房裡安靜的落針可聞,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嚴向前身上,空氣中瀰漫著緊張和期待。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般漫長。

  嚴越緊緊握著父親的手,手心滲出汗水。

  他從未覺得時間如此難熬。

  鄭錦也同樣緊張。

  破格救心湯,她只見過祖父用過一次,那一次,是從鬼門關拉回了一位瀕死的老人。

  而這一次,是她第一次用。

  她很怕,怕自己做錯選擇,怕辜負了嚴越的信任。

  但她不後悔。

  如果讓她重新選擇,她依然會選擇用這個方劑。

  對醫生來說,只要有一線希望,就不會放棄,哪怕這希望渺茫如螢火。

  鄭錦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一個小時,在煎熬中終於過去。

  嚴向前,緩緩睜開了眼睛。

  「爸!」嚴越激動地喊出聲,眼眶瞬間濕潤。

  「向前!」蔡文淑和嚴攀也撲到床邊,喜極而泣。

  嚴英愣愣地站在一旁,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她原本以為,鄭錦是在謀害自己的父親,卻沒想到,她真的把父親從鬼門關拉了回來。

  病房裡,哭聲、笑聲交織在一起,充滿了劫後餘生的喜悅。

  唯有鄭錦,在看到嚴向前睜開眼睛的那一刻,所有的壓力和緊張瞬間釋放,她虛脫地坐在地上,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在昏迷的前一刻,她聽到嚴越焦急的聲音:「鄭錦!鄭錦!」

  她想回應他,想告訴他,她沒事,只是太累了。

  可是,她已經沒有力氣了。

  沒人知道,這一個小時,她承受了多大的壓力。

  她賭上的,不僅僅是嚴向前的性命,還有她自己的未來。

  好在,她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