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混蛋,身在福中不知福啊!」莊維賢又笑又嘆,又羨慕又嫉妒又惋惜,不覺搖了搖頭。
「你是誰?怎麼在這兒?」莊維賢還在那笑嘆,臉上的笑容還沒消去,突然一個女子站在眼前,一雙眼睛警惕的瞪著自己沉聲喝問。
莊維賢不禁一怔,脫口而出:「你又是誰?」這丫頭並不是莊家的人啊。
來者正是柳芽。夫人小姐們遊園賞花,自有莊家的下人伺候著,她們這些跟來的丫頭們便也由莊家的大丫頭領著在園中玩耍。柳芽無意看到這邊花叢後一個人,一時好奇悄悄靠近,見這人雙眼直勾勾的朝夫人小姐們那邊看去,看著看著臉上還露出花痴般的傻笑,柳芽於是憤怒了。
「你管不著!」柳芽下巴一揚,鄙夷道:「你個登徒子,好大的膽子竟敢在這兒偷看!叫夫人小姐們知道了,皮不揭了你的!看你長得人模人樣的,不想心思如此齷蹉!快走快走,再不走我要叫人了!」
登徒子?人模人樣?心思齷蹉?莊維賢不禁「撲哧」一下笑出聲,要是叫他娘聽見了,還不知會氣成什麼樣!
不過,他也很生氣!
「我長得有那麼差勁嗎?」莊維賢憤憤不平哼了一聲,摸了摸下巴。他應該不差時鳳舉多少吧?不對,是比他要好一點!
無恥!
柳芽下死勁瞪他一眼,不耐煩道:「誰管你長的怎樣,快走快走!再不走我真的叫人了!到時候把你打成豬頭就不好看了!看你斯斯文文像個讀過書的,別不知進退!」
莊維賢笑起來,忽然起了捉弄之心,笑容一斂,後退兩步朝柳芽做了個揖,肅容正色道:「實不相瞞,在下一時迷路誤入此處,方才若有無禮之處還請姑娘恕罪!不知姑娘可否指明道路在下好出去?」
他前後轉變之大令柳芽頓時有些無措,慌忙也後退兩步,結結巴巴道:「這個,我,我不是這家的人,我也不知道路啊,你要去哪兒?要不,我給你問問去?」
莊維賢暗暗好笑,抬眼見西北邊的樓閣匾額處書寫著「臨風閣」三個字,便順口說道:「莊家公子約在下臨風閣相見。」
柳芽一愣,微眯著眼瞪著他:「你要去的真是臨風閣?」
「是啊!」莊維賢一本正經點點頭,忍著笑嘆氣道:「可惜這莊府的園子實在太大了,在下找了半天也沒找著!」
柳芽聞言哼了一聲,恨恨白了他一眼啐道:「你少消遣你小姑奶奶!那不是臨風閣是什麼?那麼大的三個字你別說你沒看見!」
這回輪到莊維賢驚訝了,謊話被揭穿也有點不好意思,他結結巴巴的乾笑道:「那個你,你識字啊!」
柳芽哼道:「不錯!識字很了不起嗎?別以為自個讀了兩本書便狂得這樣了!當人都是傻子呢!我看你肯定不是什麼好人!」說著不覺四下一瞟,見無人心中暗道僥倖,朝莊維賢身後定定看過去,引得莊維賢下意識回頭去看,她轉身連忙跑開了去。
還好還好,沒人看見!不然,叫人看見她在莊家花園裡同個不三不四的男人待一塊,別說她沒臉,大夫人和大奶奶也得跟著丟人!
真是!好不好的她多管什麼閒事啊!
莊維賢情知上當再轉過來時,只看見一個遠遠跑開了去的窈窕背影,他不禁失笑搖頭,英明一世卻叫個小丫頭給騙了,真是!不知這是誰家的丫頭,膽子倒不小。
眼見那邊夫人小姐們紛紛起身想來是欲前往雨花閣那邊聽戲,莊維賢知道他娘交代給他的任務勉強算完成了,便拂拂袖子,轉身離去。
且說夫人小姐們那邊,桑婉一手算盤撥得驚才絕艷眾人稱賞,眾人正稱讚著,恰好那送去給先生們評點的四首詩也送回來了,莊夫人眼睛一下又亮了亮,滿心盼著唐玉貞能贏一回。誰知莊府中三位先生一致勾選的皆是桑婉所作,莊夫人勉強笑著稱賞,親自將那瓶香水遞給桑婉,淡淡笑道:「真叫人不得不服,婉娘果然名符其實!這香水配你啊,正好!來,倒些出來看看喜歡不喜歡!」
桑婉兩輩子雖未見過西洋香水,卻在近年流傳的一本筆記小說上見過相關記載。那是一則笑話兒。說是有個人不識貨,得了一瓶西洋香水,想從那小孔中倒些出來聞聞味兒,卻不知西洋香水瓶構造精巧奇妙,看著有孔,其實裡邊的香水卻倒不出來,而是靠巧妙按壓蓋頭則均勻噴出如霧。那人使勁倒了半天倒不出來,遭人取笑。
顯然,莊夫人這會兒也想取笑她。
桑婉性子謹慎,不懂的東西即便要試探也絕不肯當著外人更何況是莊夫人的面,聞言便笑道:「這麼精巧的東西哪兒還能不好呢?夫人說笑了!婉娘很喜歡,謝謝夫人厚賜!」說完不等莊夫人再多言,將那香水瓶子斂入袖中,規規矩矩的坐回王氏身旁。
莊夫人笑笑只得客套兩句作罷。
王氏提到嗓子眼的心終於放了下去。話說,當初時鳳舉也弄了瓶孝敬她,她和姜嬤嬤、秀麗、秀春等就鬧了笑話,明明看到裡頭有香水、外頭有小孔就是倒不出來,結果還是秀麗那丫頭不知怎的按對了地方,噴了秀春一身,唬得秀春尖叫失色,主僕幾個笑作一團!
桑家全部家當只怕也買不來這樣一瓶金貴東西,桑婉哪兒能見過?若真依了莊夫人所言,可就鬧了大笑話了!
一時雨花閣那邊來人稟報,說是戲已備好,莊夫人便收起心情,笑著請眾人過去。
有意無意的,王氏和桑婉身邊多了些人,各家夫人小姐們主動向桑婉示好說話,顯然是接納了她時家大奶奶的位置了。
她有心思,有才學,即便顧芳姿再能,斷斷也不可能越過她去。王氏雖不管事,也疼自家的外甥女,但並非一味糊塗之人,否則也不會堅持這樁婚約了!可見,寵妾滅妻那種事,她是不會允許發生的。
換言之,桑婉在時家的地位,已是板上釘釘、再無動搖!不趁著她羽翼未豐、初初入門時結交時家的未來主母,等到將來再錦上添花,那分量可就輕的多了!
入了雨花閣,眾人落座,客套謙讓一番,幾位夫人均點了戲,戲台上水袖輕甩,戲子們展開嗓音千迴百轉的唱和扮演起來,氣氛才又轉好。
直至下午將近夕陽西下,眾夫人們方盡興而歸,先後相繼告辭離去。莊夫人含笑親送,那笑容卻說不得帶了幾分勉強。
回府的馬車上,王氏終於痛痛快快的大笑了一場,一想起莊夫人吃癟的樣她就忍不住心花怒放。
「今日可把咱們婉娘累壞了!」王氏笑眯眯的,越看桑婉越滿意,十分大方的說道:「這幾****好好的休息吧,不用過去請安了!想吃什麼就叫廚房做,想添置什麼東西叫大管家去買!咱們家別的不說,還就是不缺錢!」
桑婉知道自家婆婆說話素來是這樣,忙笑著謝了答應。
誰知晚上睡覺前,姜嬤嬤又來了,桑婉沒料到這時候了還會有人來,趕忙拿玉釵將秀髮抿了抿,披了件秋香色的外袍迎出來。
王氏自莊家回來便樂呵呵沒口子的夸桑婉,姜嬤嬤是個人精,料到今日大奶奶必定為大夫人掙足了臉面,見桑婉迎出門來趕忙笑道:「大奶奶快進去,省得夜風吹到了著涼呢!老奴哪兒當得起大奶奶如此多禮呢!」
客氣話聽聽圖個心裡舒暢就行了,可別當真。桑婉笑著命人搬小杌子給姜嬤嬤坐下,紅葉早機靈的奉上茶來,姜嬤嬤先不忙坐、不忙接茶,道了聲謝將手中一個一尺來長的盒子捧上前陪笑道:「這是大夫人特意讓老奴送來給大奶奶補身子的,大夫人還交代了,這上等的血燕最滋補不過,讓大奶奶每日晚間叫丫頭們用銀吊子熬一碗,用了再睡呢!」
桑婉忙親自接過遞給一旁的李嬤嬤,感激笑道:「這點小事還叫娘操心,我這心裡真是不安了!今日天晚,明兒我再過去謝謝娘!」
姜嬤嬤笑道:「怪道大夫人說大奶奶就是懂事知禮,一千個人裡頭也挑不出一個大奶奶這樣的!大夫人說大奶奶收著便是,不用過去道謝了,大夫人拿您當閨女看待呢,您啊,不用總這麼客氣!大夫人說,她知道您有這份心就行了!」
桑婉只得笑得應下來,又請姜嬤嬤坐下喝茶。
本以為天色晚了,姜嬤嬤會順著話告辭,不料她道了謝果然坐了下來,一邊喝茶一邊又同桑婉說了許多話,來來去去都是夸桑婉這也好那也好,又大夫人如何如何看重她、心疼她等等,桑婉只得微笑著敷衍。
好不容易將滿臉笑容的姜嬤嬤送走,桑婉回房安歇,柳芽在床前打地鋪相陪。
「大奶奶,姜嬤嬤今晚話很多啊!」照例主僕倆臨睡前總要說幾句閒話,柳芽便絮絮叨叨道:「往常她的話可不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