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湊巧,芳姿前兩日著涼有些不舒服,在她屋裡躺著呢!不然必定要來給你請安的!」王氏忍著黑臉的衝動掛著笑臉說道。
神色平淡的桑婉聞言不覺飛快的挑眉瞟了王氏一眼,顧芳姿明明活蹦亂跳的精神得不得了,王氏怎麼又說她病了呢?
不過,這麼說正好,不然顧芳姿來了,莊夫人指不定又要挑撥什麼好聽的來!
桑婉哪兒知道,顧芳姿也怕極了莊夫人這張嘴,生怕她讓自己下不來台,所以乾脆裝病躲了出去。
莊夫人心中冷笑,顯然是不信的,可卻沒法質疑,便似笑非笑道:「病了?要不要緊?這時節熱不熱涼不涼的,倒是極易傷風呢!話又說回來,若是身病還好,若是心病,可就難醫了!呵呵,芳姿那孩子同時大少爺年紀差不多吧?時大少爺都成親了,芳姿你也該為她考慮考慮準備起來了!一年來一年去,時光可不等人吶!」
前後幾句話對照印證來看,分明是暗諷顧芳姿觸景生情,眼看著表哥成親了便顧影自憐想到自身終身未定心中傷感,繼而生病,說難聽點就是「思春」!又有指責王氏這個親姨媽不稱職,不肯為人家孤女考慮打算的意思!
莊夫人話說得刻薄,可惜她高看了王氏,這彎彎繞繞的意思警醒小心的桑婉聽出來了,王氏卻沒有聽出來。她只是氣惱莊夫人當著桑婉的面把時鳳舉和顧芳姿放在一塊兒說。
這事終究是時家對不住桑婉,王氏因此甚為惱火。
王氏惱羞變成怒,一股氣便再也忍不住,冷冷一笑道:「多謝你關心!不過小小的傷風而已,算不得什麼,過兩天也就好了!等過些日子她好了我再帶她去給你請安!莊家妹妹,有什麼好吃的、好玩的可別捨不得喲!哦,也不知你有沒有空呢,莊公子的親事還沒著落吧?呵呵,莊公子眼界兒高,也不知哪家的姑娘入得了他的眼呢!」
王氏口內所說的莊公子乃莊家老爺和莊夫人的獨子莊維賢,莊維賢同時鳳舉一樣也是個經商的天才,年紀輕輕便掌管著莊家商號上百家鋪子。他脾氣執拗,早就宣稱他要娶的妻子必須得他看入眼,否則便是貌比天仙他也不要!這二三年莊夫人不知給他說了多少女子,莊維賢沒有一個看得上眼的,這親事自然也就一年一年的拖延了下來!
急著想抱孫的莊老爺、莊夫人急得火燒火燎,卻也拿他無可奈何。 逼得急了,他索性離開青州去外地巡查商鋪,一去便是大半年。
王氏的話又一次成功的擊中了莊夫人的軟肋,莊夫人只覺眼前一黑腦門一陣眩暈。
今兒她出門真是沒看黃曆,怎麼盡添堵來了!
「好啊!到時候我設宴,王姐姐可定要去哦,把婉娘也帶去,正好熱鬧熱鬧!」莊夫人笑吟吟的,心中暗暗發狠:等回去了頭一件大事便是要將賢兒的婚事定下來!她就不信了,當娘的以命相逼,做兒子還敢不從?
「一定一定!那是自然!」王氏笑道,心中卻想,不能再這麼放任著,是時候該好好調教婉娘了!
是她一時疏忽了,忘了時家嫡長媳不僅僅是後宅一介婦人,在青州貴婦圈中還得交際、親戚朋友間更要應酬。將來,出門露面的場合多著呢,可不能丟了時家的臉。
「那就這麼說定了!」莊夫人款款起身,笑著告辭。
今日出門,是真的沒看黃曆啊!興匆匆而來,郁著氣而歸。什麼時候,竟輪到她在王氏面前受氣了?
送走莊夫人,回廳重新落座,王氏的臉色便「唰」的一下子陰沉了下來,一拍身旁茶几朝桑婉冷冷喝道:「你怎麼回事?我不是交代了叫你打扮得隆重些過來嗎?你自己看看你!」
桑婉詫異的睜了睜眼,天地良心,小雀兒何時說過這話了?她只說婆婆讓她趕緊過來,除此再無別話!桑婉沒想到小雀兒竟敢隱瞞,她張嘴欲辯解話到口邊又忍住了。
王氏正在氣頭上,她最好還是莫要開口的好,一開口王氏準定更為反感。
桑婉此刻不便同王氏頂嘴,卻也不能平白的咽下這口氣,於是抬眼狠狠的朝垂手在一旁伺候的小雀兒瞪了一眼,毫不介意讓王氏看到。
她相信只要王氏看見了,總會心裡存疑、會問上幾句的。
小雀兒沒想到桑婉這麼大膽竟敢當著王氏的面瞪自己,心虛的避開目光,情不自禁縮了縮身子。
王氏果然神情一滯,轉眼瞟了小雀兒一眼,哼了一聲沒再罵桑婉,揮揮手命她退下。
即便瞧出端倪,身為婆婆,許多話她也不能當著桑婉的面問,若內中果然另有別情,那她剛剛訓桑婉算怎麼回事?算她錯了嗎?
「是,婉娘告退!娘您消消氣兒,婉娘下回不敢了!」桑婉見好就收,恭恭敬敬向王氏施禮。
王氏見她並無怨念,心中略略好受,猶自嘴硬哼道:「下次?可不能再有下次了!好了,你去吧!」
「是!」桑婉柔柔施禮,轉身出去。
「我叫你去請大奶奶,你是怎麼同大奶奶說的?」王氏立刻瞪著小雀兒冷喝。
小雀兒暗暗叫苦,「奴婢,奴婢……」
「說實話!」王氏冷冷道:「兩下里不難對出來!你敢撒謊,先想想能不能夠圓的過去!」
小雀兒心肝顫了顫,懊悔不已。她哪裡想得到桑婉這麼大的膽子,她以為她吃了這麼個啞巴虧只能硬生生的受了。或者,她心中不服氣當場跟王氏頂撞起來!無論哪一種結果,她都可避開鋒芒,如今倒好,倒是首當其衝了。
「奴婢該死,奴婢該死!」小雀兒「撲通」跪了下去,伏地哭著道:「奴婢一時著急,生怕莊夫人等久了心生不滿,只說請大奶奶趕緊過來,忘了,忘了大夫人您交代的話了!奴婢該死,奴婢該死!」
「果真是你這小蹄子鬧得鬼!」王氏啐了小雀兒一口,「你這丫頭看著伶俐竟這般不中用,連句話也傳不清楚,我差點便冤枉了婉娘!留著你——」
「姨媽!」王氏一句話未完,顧芳姿甩著帕子款款進來,目光一掃,遂笑道:「誰這麼不懂事,又惹得姨媽動怒了?哦,原來是你這個丫頭!姨媽好不容易才高興些兒,你又做了什麼了?氣壞了姨媽的身子,你當得起嗎!」一面又替王氏輕輕捶捏著肩膀,柔聲笑勸道:「姨媽您消消氣,為個小丫頭氣壞了身子多不值呀!全當阿貓阿狗打個架罷了!姨媽說說,讓我評評理!」
顧芳姿捶捏的力度正好,王氏情不自禁便放鬆了身體朝後靠著享受她的服侍,耳中聽著她柔婉帶笑的勸說火氣便去了一半,聞言哼了一聲,便將事情說了,又道:「你說說這丫頭靠譜不靠譜?傳句話也不會!留著還有何用!」
顧芳姿是王氏的自己人,說話也不需拐彎抹角,聽畢當即就問道:「那莊夫人可沒討著便宜、沒說得什麼吧?」
王氏臉上不自覺露出笑容,心中一暢,點頭笑道:「沒有!說起來今兒真是暢快!那女人素來是個抓尖不饒人的,今日卻在這裡吃了一肚子氣回去!呵呵!」
顧芳姿「切」了一聲,不屑道:「她哪兒能同姨媽您比呢!往日您大度不跟她計較!可她不懂見好就收,反倒自以為是的湊上來,姨媽自也不必同她客氣,給她個小小的教訓算是您大度了!」
顧芳姿這麼一捧,倒顯得是王氏大度,往日不同莊夫人計較,才讓莊夫人占了上風,如今反戈一下,莊夫人便受不了。可見,她不如自己!
王氏顯然很受用這話,情不自禁把自己端了起來,面上的笑容更加暢快舒心。
顧芳姿便趁機又笑道:「我看小雀兒這丫頭素日倒是個伶俐的,不然姨媽也不會讓她去傳話!怎麼今日偏又出了岔子呢?想來也是無心的!姨媽您啊,便大人大量饒了她這一回吧!」
今日莊夫人並未討著便宜,有了這一點做前提,其他的都可以忽略不計,王氏也沒那麼在意小雀兒的錯了。加上顧芳姿才剛剛誇她大度,她總要當場大度一次才顯得她所言不虛。於是便瞪著小雀兒道:「聽見了嗎?看在表小姐替你求情的份上便暫且饒了你這一遭!若有下次,新帳舊帳一起快!姜嬤嬤記得說給吳嫂,革她一月月錢!下去吧!」
這是最輕的處罰了,若真被攆了出去做粗重活,那才是面子裡子丟光!小雀兒連忙磕頭謝恩,忙不迭爬起來退下了。
顧芳姿又陪著王氏說笑了好一陣,哄得她真正開懷了才辭了去。顧芳姿心裡亦不禁沮喪,桑婉,果然不是面子上那麼簡單!
桑婉忐忑不安的離開正院,被風一吹,走了好一段路,心情才慢慢的平靜下來。反正,她已經明明白白的表示自己的態度了,王氏也看見了,至於她會怎麼問小雀兒、對自己會不會從此存了想法,就不是她所能掌控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