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十點半。
李言木木盯著空白的屏幕,雙手搭在鍵盤上,兩個小時未動分毫。
從下午到現在,他試想了十幾條故事線。
有的自然有趣,有的能提振情節,有的能很寫很久。
但同時具備這三者的……
完全想不出。
隨著掌控力的提升,自己對情節的要求也水漲船高。
從前不管不顧,想到什麼就悶頭寫,反而更順暢一些。
不然……先寫一段無關緊要的情節扛過這幾天?
開啟櫻井薰的母親線?
或者千本道館面臨閉館危機?
像以前那樣,搭起一個場景,把角色塞進去,期待他們自然而然地有趣起來,對付一天是一天?
李言仰靠在椅子上,岔開五指頂住額頭,試著幻想起櫻井家廉租房的樣子,試著勾勒出一個落魄的道館。
「啊……」
伴著他無能的嚎叫,思緒戛然而止。
不行的。
這樣的情節已經堆砌太多了,有趣的靈感也用盡了。
再繼續往上堆,完全想不到有新意的互動。
長篇,我在寫長篇,這次必須是長篇。
小品式的場景已經太多了,繼續下去只會淪為此前太監作品的水平。
倘若是那種撓人痒痒般的生硬搞笑,甚至都不如太監。
情節,情節,情節!
快想出一條硬朗堅挺,延伸感無敵的情節。
一條突破自我的情節。
伊藤誠不願成為一個只能閒逛撩妹的少爺。
野犬也不能成為一個只有點子和開頭的作者。
恍然之間。
兩者的命運交織在了一起。
像陀螺一樣旋轉著鑽向被扼住的咽喉。
戰鬥……
對,是戰鬥!
伊藤誠,不是混日子的時候了,要戰鬥。
要戰鬥。
不。
已經在戰鬥了。
至少野犬,已經在戰鬥了。
伊藤少爺,你快點跟上啊……
要我怎麼刺激你,怎麼帶動你才行?
這是我們兩個人的戰鬥啊!
這個瞬間,全部的重量都集中在了命運的突破點。
思緒,情感,激素,神經元,電信號。
一切精神能帶動的東西,都混結在一起拼命旋轉著。
如同那即將被撕裂的地平線。
感覺到了,就快了,就差一點……
飛速的盤旋中,李言仿佛看到了一個虛影,伊藤誠與自己同軸自旋的虛影。
他在疑惑……
對……
他有理由疑惑。
為什麼,為什麼要戰鬥呢?
這還用想?
我就是答案!
證明自己。
守護他人。
對……
伊藤誠,這也是你的答案!
你要如何證明,向誰證明?
你又要守護誰,去擊敗誰?
!
我明白了!
伊藤誠。
我就是答案!
這一刻。
地殼崩裂。
外面,不知是光是暗。
但野犬和伊藤誠,都第一次擁有了他們從未擁有過的東西——
空間。
當李言再度睜眼的時候,自信再度出現在了他的眼睛裡。
一種從未有過的自信。
雖然他還沒有想出任何具體的情節。
但他已經知道如何落筆了。
順便……
「多謝了,醬爆。」
話剛說完,突然鼻子一抽。
有海鮮味!
他立刻就是一個猛男回頭。
正見林珊璞端著一碗粥悄咪咪地走過來。
猛男突然回頭,林珊璞也是嚇得一縮。
「壞女人,你又偷襲?」李言呵呵一笑,已搓起手來。
「可不敢偷襲。」林珊璞卻依舊一臉驚恐,「剛剛以為你在跳大神呢……是不是……醬爆附體了?」
「嗯,確實有點那個意思……」
「不過看你在流口水了,魂魄應該是回來了吧?」
「啊?什麼時候……」李言趕緊擦了一把嘴角。
「呼……這就沒問題了。」林珊璞抬了抬托盤道,「我本來也不想打擾你,但鯽魚湯擺門口怕召來野貓,這才進來的,然後看你的樣子就不敢動了……」
「哈,不打擾,來得剛好。」李言抽了抽鼻子起身道,「該想通的都已經想通了,接下來只是填充問題了。」
「那就好,補充一下能量再想吧。」林珊璞這才一笑,端著餐盤來到茶几前,「畢竟是宵夜,也沒什麼配菜,簡單的湯泡飯可以嗎?」
「我喜歡湯泡飯。」李言一躥便落在了沙發上,抱碗便吹,「大晚上的,準備這麼豐盛,怪不好意思的。」
「是我自己做題累了,煮多了!」林珊璞一邊說一邊撅嘴盛飯。
呵。
李言當然已經習慣了這個說辭。
就不點破。
倒要看看你能嘴硬多久。
林珊璞則小心打量著李言。
看樣子,麻煩好像解決了?
她轉而又扭向了電腦屏幕。
可那上面還是空白一片啊。
話說,很多作者卡文的時候,會嘗試換換心情,也許回來的時候思維就開闊了。
而野犬老師恰恰相反,他選擇絞盡腦汁,坐在電腦前死剛。
哪種方法更好,她一個百萬撲街哪裡知道!
思來想去,一碗飯都盛了好久才推過去。
「其實……也不一定非要想到完美的情節吧?」林珊璞小心翼翼地問道,「差不多不行麼?」
「不行的,現在的劇情選擇,將決定後續兩個月的走向,這可是決定命運的兩個月。」李言輕抿了一口魚湯,吧唧著嘴長長享受一番後才說道,「主要在考慮伊藤家族的聯姻情節,但總感覺這樣只是多出來一個人物罷了,很快又會疲乏。想搞個商戰之類的長線情節,卻又想不出有趣的。」
「唔……」林珊璞揉著下巴,苦思冥想足足三秒過後,便痛苦地抓起頭來,「對不起野犬老師……還是俄羅斯妖題更簡單一些……」
「哈哈哈,咱倆腦迴路真是完全相反啊。」李言嗦著碗邊笑道,「沒事,我現在基本已經想好了,只差一個人設。」
「可惡……」林珊璞攥拳道,「身為百萬字沒簽約的老撲街,這種時候完全幫不了野犬老師。」
「誰說的,你幫我好多次了。」李言說著指了指旁邊的速記本,「這裡記錄的都是你提供的人設。」
「不是說這個啊,這些東西,隨便一個女生都可以提供。」
「不,你太小看自己的功能性了。」
「什麼叫功能性!」林珊璞一把搶回飯碗,扭過身自己硬往嘴裡塞,一邊塞一邊唔唔著罵道,「飯飯自己盛吧!」
「哦?」李言看著她背身不滿的樣子,似乎又誕生了一些若有若無的靈感。
林珊璞半分鐘沒聽見李言回話,忙又含著一嘴米飯粒回過頭來。
一看李言若有所思的樣子就急了。
「野犬老師!!又拿我取材!!!」
李言想著想著,眉頭一舒,終是嘆了口氣。
「人設方面,確實不能再薅你了,已經雷同的很厲害了……」
「就是就是!」林珊璞吆喝著比划起來,「夏泮不行嗎?」
「不還是白給型人設?」
「是哦……等等,什麼叫『還』?!」
「因為跟書里的角色類似啊。」李言冷笑一聲,轉頭道,「不然你以為呢?」
「…………」林珊璞臉一沉,默默抓住了魚燙碗,「飯飯沒有了,魚湯也沒有了。」
李言眼見林珊璞爭搶魚湯,豈敢真的用力。
倒不是心疼林珊璞,主要怕湯撒了。
情急之下……
他趕緊順著碗邊嗦舔了一圈。
這招果然有效。
「?!?!」林珊璞立刻縮回了手,不甘不忿且鄙夷地瞪了過來,「狗都比你有出息。」
「還不是你做的太香了。」
「這還……差不多……」林珊璞一邊罵著,一邊把米飯也推給了李言。
「你不吃了?」
「我吃過了,跟你搶著玩的。」
「那我就不客氣了。」
林珊璞托著雙頰,看李言悶頭狂吃,她自己也好像是魚一樣,忘記了幾秒鐘前的事情,呵呵一笑,壞壞地問道,「野犬老師,以前就沒有喜歡過哪個女生麼?」
李言剛要回答,端飯的手卻又是一僵。
這個問題,並不簡單。
算無遺策的他當即答道:「說清楚,現在也沒有。」
「誰管你現在啊~~以前到底有沒有嘛?」
「初中有過……班裡的一個……等等,幹嘛要告訴你!」
「要不,我先告訴你呀~我以前有喜歡的人哦~~」
李言一怔。
媽的。
是哪個逼?
這一刻,他好像理解了那些送林珊璞情書和禮物的男同學了。
雖然很想知道到底是誰。
但李言深知,男人也要矜持。
「……無聊。」他只搖了搖頭,「小學生才玩這個。」
「噗噗噗~~隨你便好了,反正我沒跟人說過呢~~~」
「哼……」
「~~~」
三秒鐘後。
「算了,你說吧。」李言低下了頭。
「那我可說了啊?」
「嗯。」
「你也不許耍賴!」
「拿我當什麼人了。」
「咳!」林珊璞這才重重咳了一聲,「尊龍,我喜歡尊龍,只看臉的話。」
「………………」李言整個人都不好了,「我現在喜歡林徽因還來得及麼?」
「哦哦哦???」林珊璞瘋狂挑著眉笑道,「不許耍賴,你剛剛明明說了哦,初中班裡的~~」
「媽的,誰讓我是個老實人呢。」李言一嘆,硬著頭皮說道,「是個初中同學,無論我多努力表現,她都是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樣子。」
「呀呀呀,單戀嗎?」
「嗯……寫過情書,說過莫名其妙的話,強行幫她做值日什麼的,我越努力,她就越討厭我……現在想想,給她添了好多麻煩。」李言苦笑道,「不過那個階段的男生就是這樣,我喜歡你我就願意為你做任何事,滿腦子都是『我都這麼喜歡你了,你為什麼就不喜歡我?』這樣莫名其妙的邏輯。」
「哇哦——」林珊璞張圓了嘴,「以前有男生一定要送我回家,我以為是變態呢,你這麼一說我好像有些理解了。」
「???誰敢送你回家?媽的乾死那個變態!」
「哈哈哈,現在沒啦。」林珊璞咯咯一笑,「不過真的很難想像啊,野犬老師以前竟然是這麼熾熱的情痴。」
「滾滾滾……」李言擺著手道,「不如說,是她教會了我做人吧,被徹底拒絕後,再見到壞女人,就主動躲遠了。」
「嗷!原來如此,野犬老師身上可以解構的內容又多了,犬學家狂喜。」林珊璞張大了嘴嘆道,「一開始在地鐵站,明明遇到我了也不講話,也是因為這個嗎?」
「差不多吧……」
「就是說因為喜歡我,才要特意避開?」
「你踏馬的偷換概念?!」李言轉而罵道,「除了第一次聊了兩句,之後坐地鐵的時候你不也沒理我?」
「我不一樣,我我……我在想晚上做什麼吃。」
「我在想晚上碼什麼字。」
「那我在想野犬什麼時候太監。」
「那我在想抓到喵斯琪該怎麼蹂躪。」
「飯飯,沒了!」
「你贏了你贏了……」
命門畢竟在對方手裡,這一輪李言只好默默低頭,恨恨喝湯。
「媽個雞,煩死了……這麼隱私的事情怎麼就說了……」
「哈哈哈,不丟人不丟人。」林珊璞挑眉道,「那個初中女生長什麼樣啊,有照片嗎?」
「我一個字也不會說了。」
「嗨呀,我才不感興趣。」林珊璞點著下巴道,「我只是在想,要不試試來一個拒人於千里之外的角色?媽媽允許你拿初中暗戀的女生當人設~~」
「滾滾滾!」李言罵過之後,卻又突然倒抽了一口氣。
要是那個女生的話……
還真有那麼點意思……
現在都是火熱的人物,來個冰系的降一降溫,這感覺似乎是對的。
順著這個思路走……
計劃中聯姻家族的千金如果是這樣一個人物……
再接上商戰內容……
!!!
李言嘴巴一張。
有了!!
內核和故事都有了。
骨架和血肉齊全了!
他緊跟著一扭頭,瞪向林珊璞。
恨不得抱上去狂吸一口。
當然,他不敢。
最後也只是使勁拍了拍肩。
「來了,整段故事都來了。」
他說著便起了身,一路痴痴地走到電腦前,在衣服上擦了擦手。
袖子一擼。
鍵來!
林珊璞眼見如此,也不敢再多打擾,這便拿起碗,將剩下的湯和飯悄咪咪放進了微波爐里,關蓋子都不敢太用力。
臨走時,她回過身,想說聲再見。
但見野犬狂啪鍵盤的樣子。
她也只捂嘴一笑,輕輕關上了門。
「晚安啦,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