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維秋日,楓葉與黃櫨葉皆赤紅如血。楓葉似燃燒的火焰,片片熱烈,搖曳於風。黃櫨之葉,如暮天之霞,層層相疊。由淺及深,漸變無窮詩意。入秋的玄青山因楓葉與黃櫨葉,葉葉相疊,色色相融。潛行於其間,足下落葉沙沙,似在傾訴歲月之事。遠山為赤葉所覆蓋,恍若絢麗的畫卷,令人陶醉,留連而忘返。
入秋的玄青山是南州頂尖的山川美景,小道童從小就生活在這裡,見慣了山上的四季美景,比起這山川寂靜的秀美,她更喜歡山下嘈雜的繁華,得空了就偷摸往山下跑,買一些零食碎嘴,吃的滿嘴煙火氣,為此還害了幾次胃疾,師娘知道後明令禁止她下山。
雖然小道童被禁足了,但是還是架不住師兄們的寵愛,他們每次下山都會給小道童帶一些吃食和奇珍巧玩,喜歡的就會珍藏起來,她對掛在屋頭窗戶的一盞花燈很是喜歡,那是大師兄陳佐君下山前專門送給她的。
她記得那天也如今日這般細雨濛濛,大師兄撐著傘,一襲長衫,手持一盞花燈,來找自己。
就在那廊橋之上,師兄以手扶頂寵溺地說道:「今有花燈,璀璨如星,願以此燈觀照未來」,這句話自己到現在也不懂,自己滿眼的欣喜只給了那璀璨的花燈。
沒過多久,大師兄就下山了,小道童自此數著山上的紅葉次數計算日子,那日一別至此玄青山漫山紅遍已經六次了。
小道童依稀記得大師兄下山那天,沒有驚動其師兄們,只是師娘拉著自己站在殿閣門口送行,望著下山而去的師兄背影,小道童淚眼婆娑,滿眼不舍,只是她知道大師兄是走的很堅定的。
師娘安慰小道童道:「如是,你大師兄修的是超凡道,本居清幽之境,出世而離俗塵。然,心有所感,再入凡塵。如今踏入凡塵,並非迷失,而是追尋自己的大道。這塵世喧囂,繁華如夢,卻也是一場別樣的試煉。須知大道無形,卻又處處有形,每一處風景,每一個相遇,都可能是道的啟示。」
原來小道童名叫「如是」心似明鏡映天地,如是安然歲月香。
師娘環抱起如是,慢慢走向殿閣,步子很穩,懷抱很暖。
「師娘,下山的路很長,師兄要走很久吧?」
「是短是長,就看你師兄步子有多大多快了。下山容易,上山難嘍!」如是默然。
「如是,你最近又重了,是不是又偷吃了?」
「師娘,沒有啊?上次那燒鵝是三師兄帶給我的,糖葫蘆是四師兄帶給我的,還有……」如是掰著指頭細數著。
「你能不能別叫我師娘,本道爺我何曾又是個道姑了?」
「師娘,你常說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如是長大,又會做飯,又會針線縫補,可不就是師娘麼。」
「……」
「師娘,你鬍子又多了幾根,我替你拔了吧!」
「唉!討嫌,討嫌,隨你吧!」
今天買鍋回來的如是小道童,想到師娘說自己是家醜之一,一臉不忿,自己只是想等到大師兄回來之後,能給他親手做一頓好吃的飯菜,那時大師兄應該會很開心吧!於是師娘他們就成了試驗品。
話說做飯也並不是多麼困難的事情,這是對於普通人來說,對小如是來說可不是這樣。
從她學習做飯開始總是會發生一些意料之外的情況。
有一次她饞山下小店的地鮮湯,特意在一個小店門口蹲了一下午就為了看那店家如何烹飪地鮮湯,回到山上就開始嘗試,過程很簡單,只需要幾樣本地特產和幾味香料就可以,結果小如是發現廚房的架子上放了一根和精參一樣的東西,以為是補品也就順手放了進去,頓時香氣四溢,特地給師兄和師娘都盛了一碗,結果就是師兄弟們排隊上茅房,搞得整個致知閣臭氣熏天。
還有一次,小如是做飯的時候把桐油當做了做飯用的油,結果差點團滅整個致知閣。
再有一次,小如是把兩味性味相剋的藥草放進了湯鍋之中,結果湯食變毒食,差點把地府勾命小鬼給請到致知閣來了。
類似的還有很多,自那以後致知閣成為了整個蒼雲頂最危險的地方,小如是被稱為先天毒道聖體,從此被師娘禁止踏進廚房。
而這次,她偷偷跑進廚房,是為了證明所有的流言蜚語都是假的,只是自己不小心而已,自己一定能做一頓好吃的,只是需要小心。
結果火力太大,把那口比她年歲還長的鐵鍋前輩給燒穿了,她又害怕被師娘師兄們發現,只能趁著他們不在偷摸下山買口新鍋。
想到這些,小如是一臉鬱悶,皺著眉頭心事重重,暗暗懷疑自己:「難道,我真的不適合做飯嗎?唉!」年少已知愁滋味。
懷疑自己是一件好事,最起碼對她師娘師兄們是一件頂天的好事。
林安和孫前山當然不知道這些,只是閒暇之餘偶爾還談論過這個小道童,因為確實很漂亮,記憶很深刻。
不知不覺一個月已經過去了,孫鼎還沒返回,二人這段時間依舊如舊時那樣,早晨跟林修學習課業,下午去老瘋子院子煉體,林安經過這一個月的鍛鍊,越來越健碩,氣力也越來越大,林修也發覺了他的變化,林安便告知了他跟隨老瘋子學習功夫的事。
林修是不願意林安走上這條路的,因為他覺得林安學會功夫會走上他爹的老路,他怕,他怕林安從此不安。
但同時,他又欣喜於林安健康的成長和林安眼神中透露出來的熱烈,林修相信如果自己再年輕幾歲一定不會同意,但是現在林修妥協了,因為他想著自己也是快要入土的人了,自己走後,這世上也只有林安獨自一人,有一身好本領也能好好保護自己,這或許對於林安來說是一件極好的事情,所以林修默然了。
孫守義也知道了孫鼎外出的事,他沒有多說什麼,而是在孫前山告知他這個消息的時候,臉上先是驚喜,振奮,而後又變成了失望和深藏的那一絲愧疚,在這種交雜的複雜情緒之下,孫守義整整在作坊打了一天的鐵,噹噹當的敲擊聲時快時慢,時輕時重,遠不如往常指導孫前山和林安那樣,平穩有節奏。
他明白孫鼎獨自一人不告而別,是下定決心讓他與此事再無關聯,他懂他,就像他懂他一樣。
往後的日子大家都各懷心事,孫守義依舊打鐵,孫鼎和孫前山依舊練功,林修依舊教學,如是小道童依舊嘗試新的菜品,各自過著各自的日子,各自做著各自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