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滄浪之後

  約莫一個時辰過去,孫守義講完了這十幾年來的種種變化,很多事情都是由滄浪島那一戰之後所演變出來的,對著孫鼎使黑手的魏呈德已經成為了鎮南大將軍,統領南州軍政大權,頂替了原本的孫鼎,只是沒有晉升為新任戰王,倒是令朝中上下疑惑不解。

  兩種說法沸反盈天,一種是魏呈德並沒有達到天元境,因此授予大將軍銜只是為了表彰他在戰王戰死之後力挽狂瀾的功績,所以才破格給了這個才是真元境的小將一個大將軍稱謂,算是另一種獎勵吧!

  另一種說法是,這個魏呈德一身陰氣頗重,招致元皇不喜,因此才只授予了一個大將軍稱謂,但是這個比較扯淡,如果元皇不喜,為啥還要讓他以鎮南大將軍名義手握南州軍政大權呢?所以認同第一種說法的比較多。

  滄浪島戰役之後,本來乾元皇朝與振海皇朝的極不穩定的局勢,隨著魏呈德的走馬上任,奇蹟般的形成了一種微妙的平衡,雖然偶有摩擦,但總體局勢是很穩定的。

  按道理講滄浪一役,戰王戰死,數十萬將士死傷殆盡,這潑天仇恨壓抑在每一個乾元子民的心中,但報仇的事情奇蹟般的就好像從來沒有發生過一樣,無人提及,就連屍首無蹤的戰王也僅僅是在匪夷所思的三天的親王禮之後被安葬在皇都正京城外西北五福山上的衣冠冢中,靈位入忠武祠,享萬民香火。

  這南洲子民也只是在茶飯閒余之後偶有提及那位為國捐軀的戰王大人,但也很快噤聲,也有那不信邪的高談闊論,結果就是夜半三更被人從床上抓走,從此杳無音訊,查無所蹤,就在這樣的強壓之下,十幾年過去也漸漸的不再有人提及那位禁忌之中的人物。

  這兩種不同待遇互相矛盾,有心者也能察覺出部分問題,但也只是察覺。更多的人心中沒有了戰爭的陰霾,照舊歌舞昇平,酒色犬馬,所謂千古江湖事,不如一杯酒。

  再說振海皇朝在滄浪島一役之後,大獲全勝,戰王戰死,乾元皇朝南門戶大開,只需要長驅直入,占領南洲這八城四島,則可北出落幽堡,鉗制中洲界河、鳳鳴山一線,直抵離安城、景祥城、五星城三大重城,這樣一來中洲岌岌可危,這天大的戰略優勢振海皇朝竟然放棄了,南方四島寸土未動,反而退兵回境,就當啥事也沒有發生過,並且相安無事十幾年,這就讓人捉摸不透這振海皇朝的葫蘆里到底再賣什麼藥。

  孫鼎坐在椅子上,手指緩緩在扶手上有節奏的敲動,微閉雙眼,神態未見一絲波動,顯得高深莫測,聽到自己被立衣冠冢的時候,只是輕微的發出了一聲微弱低沉的笑聲,似是嘲諷,似是感嘆,說不清道不明。

  孫守義看著眼前平靜的孫鼎,捉摸不透他的想法,出聲詢問道:「大人,這就是這十幾年的變化,今日得見大人轉醒,弟兄們的仇有望報了,望大人帶領殘存的將士們,殺將回去,揪出那幕後黑手,將其挫骨揚灰,好讓弟兄們泉下有知,早入輪迴。」

  仇恨、憤怒的話語從孫守義緊咬的唇齒間一字一字蹦出,周圍的空氣仿佛都跳動了起來,像是黃泉之下的將士們在憤怒的呼喊,「報仇!報仇!報仇!」

  孫鼎感受到了孫守義的堅定,也感受到了周圍的氣氛,他眼中也是紅芒乍現,但僅僅一瞬又隱沒,複雜的看著跪倒的孫守義和盧劍眉,大拇指和食指摩挲著腿上的破絮衣角,嘴唇緊閉,不發一言。

  眼神殷切的孫守義等待著孫鼎發號施令,像以前一樣,一聲令下,弟兄們赴湯蹈火,但等了很久,仍未見到孫鼎說話,哪怕一聲都沒有發出過,只是望著地面出神。

  孫守義想著莫不是大人還有什麼疑慮?隨即問道:「大人?」

  被打斷的孫鼎站起身,單手一托,一股托力出現,扶起了跪倒的二人,拍了拍孫守義的肩膀,仿佛是要拍去孫守義這十幾年肩膀上扛負的期望,眼神複雜的看著孫守義,曾經那個意氣風發,精明強幹,眼神時時透露出睿智的麾下草頭,如今也是有妻兒老小嘍。溫柔道:「好兄弟,好兄弟啊!」

  感嘆了兩聲,話不多說,轉頭看向盧劍眉,只見她低頭定定站著,看不見面容,全身緊繃,仿佛為孫鼎的下一句話做好準備,孫鼎越過孫守義走到盧劍眉面前,伸手想拍她的肩膀,發現又不太合適,隨即那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孫鼎想了一下,半握拳收回手臂,背在後背,緩緩出聲道:「劍眉,你與守義是我一手培養長大的,不是我的孩子勝似我的孩子,哪有為父不懂子女之心呢?報仇之事任重道遠,需從長計議,眼下我要早日恢復才是正事。」

  聽到孫鼎說父知子心的時候,盧劍眉緊繃的身體一下軟了下來,噗通一下又跪倒在地,哭腔頓出:「大人,劍眉非是那貪生怕死之人,只是……」

  孫鼎揮手扶起盧劍眉,此時的盧劍眉已經是眼眸含淚,委屈與歉疚交雜。孫鼎柔聲道:「好啦!我們久別重逢,不要哭哭啼啼,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好嗎?」

  盧劍眉這才收住眼淚,露出一抹牽強的微笑,伸手擦去眼淚,這一作態孫鼎看的欣慰至極,打趣道:「哈哈哈,曾幾何時威懾三軍的蝶營營主也有這樣的女兒作態了?嘖嘖嘖當真是奇聞啊!」

  「大人休要取笑婦人家了,今日是大人的好日子,也是我們的好日子,我這就去準備一點酒菜,我們要好好慶祝一下,守義你開壇酒陪大人好好聊聊,我去去就來」

  說罷,就頻頻款款出去準備吃食去了。

  孫守義看著出去的盧劍眉,他何嘗不明白她的心中所想,只是自己叫守義,守的便是這一份道義,義之不存,何以守之?家庭和道義在他看來還是道義為重,因為地下那群兄弟還等著沉冤昭雪的那一天呢,自己作為這世間僅存的希望守護者,怎麼敢打碎那希望呢?

  招呼孫鼎落座,孫守義走向他那放置「藥」酒的隔間,準備將最後一顆六轉歸魂丹浸泡的酒拿出來,他也好奇,為什麼最後一顆藥酒還沒送給大人呢,大人怎麼就轉醒了。

  隨著隔間門緩緩打開,孫守義本來微笑的臉龐瞬間陰沉了下來,隨即暴怒的神情出現在臉上,「唰」的一聲閃身進入隔間,只見那原本放置浸泡了最後一顆藥的六壇酒沒了。

  「是誰?」一聲壓抑至極的怒喝從隔間傳來,孫鼎聽到動靜也閃身進入隔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