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傳來的沙啞之聲,一瞬間讓本來還怒不可遏的孫守義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一樣呆立當場,空氣瞬間凝結,不可置信之色瀰漫在孫守義的臉上,借著微弱之光,孫守義的眼光朝聲音來處望去,喉結滾動,乾澀沙啞的聲音從孫守義口中道出:「大.....大人?」
來人正是孫守義,他的枕頭之下一直壓著一枚禁制控制主符,十幾年來一直未曾動過,可是主符突然在今晚傳出波動,他才在剛才孫鼎碰觸酒窖禁制的時候被驚動,隨即起身來探查情況,盧劍眉此刻也已經警醒,正在堂屋。
本來孫鼎不至於這麼快被發現,但是在其發現那幅畫的時候,有一瞬間的出神,所以沒有察覺到孫守義和盧劍眉已經醒來。
那一聲大人飽含了這十幾年的春秋之苦,有他們的等待之苦,有親者痛仇者快之苦,也有即將仇者痛親者快之苦,等待是這個世界上最複雜的詞,因為它代表著不確定,有可能也無可能,終日徘徊在兩條通向不同終點的三岔路口,那種苦,是心裡的苦。
兩人面對面佇立良久,眼睛都充滿霧氣,下巴肌肉不受控制的抽動,很多曾經想說出的言語此刻都無法從口中說出口,孫鼎對於孫守義來說是他這幾十年存在於世的唯一理由,如果當初沒有找到孫鼎,他孫守義可能也不存在這個世間了,守義,守義,孫鼎就是那個義的來源,義之不存何以守之?
盧劍眉和孫前山能比麼?這又是兩個不同的範疇,人之一世,本就是命運交雜,非得將兩個同等條件下的不同範疇用來比較,本就不具有可比性,命運從來不是偏頗的給予,而是主動索取之後的聚合,存執一身,相輔相成。
可以說這三人都是孫守義這輩子最重要的三人,此刻在這個小院齊聚,那是一種何樣的幸福,此刻只有孫守義自己能夠體會。
對於孫鼎來說,眼前這個自己當初親手培養起來的親信,如今十幾年過去了依舊在自己身邊,結合孫前山的事情,他咋可能不明白,這發生的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孫鼎除了欣慰就是經歷大難之後見到親人的那種親切和幸福感,此間世事煩憂,唯此情可解。
孫鼎感嘆自己這一生的不易,少年從師學藝,幼鵬潛淵,青年馬踏寰宇,威震乾元,中年遭人暗算,失之一臂,瘋癲十數年,今朝夢醒,失去的已經失去,想得到的仍舊未曾得到,自己守了半生的信念,最後卻給自己致命一擊,他參不透,悟不明,所以瘋癲。
往事一幕幕在眼前略過,什麼權利,什麼境界,什麼信念,什麼局勢,一切都對自己不重要,自己以前妄想做這天下的執棋者,到頭來發現自己其實也只是這蒼生局當中的一枚棋子而已,棋子不重要了就成為了棄子,什麼重要?什麼都不重要。這乾元沒有自己的這十幾年依舊在風雨飄搖之中不動如山,這太陽,這月亮,這星辰萬物依舊守著自己的規律運轉,未曾改變,相反曾經的自己才是那個攪弄風雲,妄想改變的蠢笨之人,這世界本就不需要自己去改變,因為它本來就很好。
「明白了明白了,哈哈哈哈」
孫鼎閉目含笑,體內仿佛響起了什麼破碎的聲音,他體驗著自己心境的變化。
那是破繭重生聲音,也是這孫鼎這數十年追求破境的聲音,那種感覺不似石破天驚般猛烈,甚至與自己想像的不太一樣,只是平常,平常到葉落湖面,漣漪泛起那般溫柔平常,但那一層確實破了。
孫守義看著眼前的孫鼎,不一樣了,雖然依舊破衣爛衫,鬚髮根根盤結,但是確實不一樣了,以前的大人沉穩內斂,但是現在的大人太普通了,實在是太普通了,普通到扔到大街上也不顯眼的那種。
孫守義雖然不明白孫鼎此刻的變化,但是他更加喜歡現在的大人,因為普通,所以喜歡。
孫守義急忙附身上前參拜:「罪將草頭衛草頭孫守義拜見戰王,恭迎戰王迴旋」
孫鼎緩緩上前單手扶起孫守義:「哪來的戰王,在你面前我就是個老瘋子,快起來吧!」
孫守義不解:「大人......」
孫鼎打斷:「噓!此地不是談話的地方」
孫守義明白過來,急忙對著孫鼎說道:「罪將考慮不周,請大人隨我來!」
說罷,拿出腰間的玉質禁制主符,單手一揚「解」就見那玉符立馬融入地下的空間不見蹤跡,隨即回頭對著孫鼎說道:「這下邊罪將布置了一個禁制,請大人屈尊隨我下去」
孫鼎頷首,移步向前。
打開地板,露出地窖入口,正要下去的孫鼎突然想起來什麼似的,對著孫鼎說道:「大人請少待,罪將再請您見一人」說罷,向著門外走去。
孫鼎一點也不疑惑,通過氣息,他已經感覺出來是誰了。
隨著門外的腳步臨近,孫守義拱手施禮道:「大人,您瞧」
只見孫守義說完這話,背後款款走出一名風韻猶存的婦人,明眸燦若星辰,看著眼前的孫鼎,張嘴正準備說話。
孫鼎說道:「劍眉,哈哈哈」隨後玩味的眼神在兩人身上徘徊,看的兩人渾身難受,孫守義忍不住咳嗽一聲說道:「大人,我們先下去」
孫鼎收回眼神,依舊嘴角露出玩味的笑意:「好」
說罷,三人魚貫而下。
到得地窖裡邊,孫守義單手一招,「禁」只見剛剛消失不見的禁制主符憑空浮現,緩緩飛到孫守義手中,手腕翻轉,主符消失不見。
準備完善,身後的盧劍眉和孫守義才俯身單膝跪下,雙手抱拳施禮道:「罪將草頭衛蝶營營主盧劍眉參見大人」
孫鼎望著眼前施禮的二人,單手一托,將二人扶起:「哈哈哈,你二人,哈哈哈哈」
孫守義被孫鼎的笑聲,騷的老臉通紅,出聲道:「請大人責罰,我二人未經過您的准許,擅自違背草頭衛禁令,結為夫妻,一切罪責由我承擔。」
聽著孫守義攬責的話,盧劍眉又看看眼前孫鼎的神色,發現情況並不是太過嚴重,但是又一想,大人以前可是執法必嚴,現在雖說瘋癲至此,但是萬一怪罪,也不是二人可以承受的,畢竟是二人違反禁令在先。
盧劍眉穩定心神急忙道:「恭賀大人轉醒,也不枉守義這十幾年來日夜守護,如今大人醒來,我二人得償所願,也沒有什麼遺憾了,一切罪責由罪將承擔。請大人切莫怪罪守義」
看著急忙請罪的二人,孫鼎心情大好,倒不是說看著二人認錯的態度開心,而是自己一手培養的兩人,這十幾年對自己不離不棄,以前都是刀口舔血,執行不完的任務,現在也終於有自己的歸宿了,自己很開心,也符合自己剛才的頓悟,那就是歸宿。
孫鼎撫弄自己的鬍鬚,頷首道:「你二人與我有再造之恩,我應該感謝你們二人,何來責罰一說,何況如今我也只是個老瘋子,並不是什麼大人不大人的,你們也不是什麼罪將,而是我的恩人,所以不要一口一個大人、罪將了,快快起來吧!」
看著明顯鬆了一口氣,慢慢起身的二人,孫鼎溫柔笑道:「守義、劍眉給我這個黃土埋半截的老人講講這多年的故事吧!人老了,想聽聽。」
孫守義沉思了一下,組織好措辭,緩緩講述這十幾年的風雨歷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