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晏無師在的地方就是無形的震懾,整個隊伍徹夜未眠,吵雜之聲不絕,唯獨晏無師沈嶠他們所在的這輛馬車周圍出現詭異的安靜,宇文慶帶著玉姿離開馬車,又命人送來一堆吃食以表謝意,雖說野外炊事不便,但宇文慶此行攜帶了不少滷味蜜餞,甚至還有新鮮瓜果之類,可見是個善於享受的人。
沈嶠對滷味沒什麼興趣,反是吃了不少蜜餞,喜愛甜食的小習慣到了哪裡都沒變過。
晏無師靠在軟枕上,將牛肉乾送入口中細嚼慢咽,茹茹剛煮好的蜂蜜茶就擺在旁邊,與外面的熱鬧相比,更顯車裡的安靜。
沈嶠:「這次刺殺不成,可能還會再有第二回,宇文大夫身邊漏洞不少,恐怕防不勝防。」
晏無師:「不要緊,宇文慶身邊有人為他試毒,這次也是他自己蠢,非要帶個女人上路,被人鑽了空子,這次之後他應該會更小心,再說就算他死了也無妨,我身上還有另一份國書,屆時讓副使送交陳主也一樣,只不過宇文慶舌燦蓮花,雄辯滔滔,這份本事一般沒人能取代,周帝才會如此看重他。」
沈嶠想起對方方才滔滔不絕不帶喘氣的那一大串話,不由也抿唇,見了點笑影。
晏無師感嘆:「我家阿嶠真是人見人愛啊,宇文慶這種狂蜂浪蝶就不提了,居然連白茸那種妖女也對你情有獨鍾,我若是不看緊點,只怕隨時就不見人影了!」
沈嶠蹙眉:「晏宗主休要胡說,我幾時又與白茸扯上關係?」
晏無師:「她扮作那小侍女去殺宇文慶,照她從前的作風,那小侍女和宇文慶的侍妾,一個都活不了,可這次她偏偏留了情,若不是因為你,難道是因為宇文慶?以她的伶俐,怕是早就猜出你也在此行之中,所以有意給你留下一個好印象,免得你對她更加反感罷?」
說到這裡,他嘖嘖兩聲:「難為我們家阿嶠,天生的木頭腦袋,從小到大一心想道修身養性,對男女情愛懵懂不知,若非本座點破,他恐怕是沒有真正明白的那一天了!」
他張口閉口「我們家阿嶠」,儼然將沈嶠當作所有物,沈嶠反駁了幾回沒什麼效果,現在已經兩耳麻木,任由他去了。
晏無師:「可惜啊,她這一縷情意還未萌生,註定就要胎死腹中,桑景行若察覺她的心思,還不知要如何折騰她呢?」
沈嶠疑惑:「合歡宗不允許門下弟子對他人有情?」
晏無師哈哈一笑:「你莫非當真不知?合歡宗以採補見長,門內無論男女,都修行過雙修之法,本座看白茸已非處子,想必元陰早就被她師父桑景行采走了!」
沈嶠面露驚容,良久才道:「可他們是師徒……」
晏無師:「師徒又如何?難不成你以為桑景行那種男女不忌,素來喜愛奪人貞操的傢伙,會白白將美貌弟子的元陰拱手讓給別的男人,白茸跟多少個男人雙修過我不知道,但其中肯定有她師尊的一份。」
沈嶠蹙眉不語。
晏無師笑道:「阿嶠憐惜弱小的毛病又發作了罷,桑景行且不提,與門中其他人雙修,若她不願,自能想出法子避開,可你看她武功進度神速,全賴採補之功,她自己想必也是心甘情願,你竟還憐惜起她來了?這樣的女人有什麼值得你憐惜的?你若是想憐惜,不如憐惜憐惜我罷?」
沈嶠無語:「白茸不值得憐惜,晏宗主就很值得憐惜了?」
晏無師:「今夜我以一敵四,難道不值得憐惜?」
他將沈嶠的手捉來放在自己心口:「你瞧,我的小心肝到現在還撲通撲通跳個不停呢!」
就在這時,宇文慶在外面道:「少師,沈公子,我可以進來嗎?」
沈嶠欲將手從晏無師那裡抽回來,卻冷不防對方一用力,自己反倒倒向對方。
宇文慶見裡頭沒聲,以為是默許,便推開車門掀起帘子,乍然瞧見這一幕,整個人都呆住了。
因為從他的角度來看,不像是晏無師的作弄,而更像是沈嶠在投懷送抱。
晏無師看見他目瞪口呆的表情,微微挑眉,惡意頓起,驀地伸手捏住沈嶠的下巴,直接印上去就是一個深吻。
沈嶠驚了一瞬,毫不猶豫抬掌拍向對方,晏無師卻早有防備,直接將攻勢化解,順便點了他的穴道,就著沈嶠毫無反抗之力的姿勢,將他整個人攏在懷裡,低下頭撬開對方的唇舌,強迫他接受自己的入侵。
「嗯……」沈嶠深深蹙眉,不是因為沉迷其中,而是苦於穴道受制無法反抗,饒是他脾氣再好,此時已然火冒三丈,可惜武功不如人,只能任其施為,他被迫仰起修長脖頸,腰際卻被緊緊箍住,牙關因微酸而乏力合上,銀絲順著唇角流下來,施加蹂躪的人卻不管不顧,兀自將這個吻繼續加深。
這香艷的一幕令宇文慶完全移不開視線,甚至有些口乾舌燥了。
「看夠了沒有?」晏無師終於鬆開懷裡的人,轉頭看他。
宇文慶自詡花叢風流,也算身經百戰的人了,此刻也不知是看了不該看的事情,還是為晏無師的氣勢所懾,說話居然結結巴巴起來:「看,看完了……」
晏無師:「看完了,還不滾?」
宇文慶:「……」
他還真就轉身失魂落魄連滾帶爬地離開了。
晏無師回頭看沈嶠,頓時有點無語。因為後者已經暈過去了。
確切地說,被吻暈的可能性不大,約莫是無法反抗加上片刻窒息,簡而言之,是被氣暈的。
晏無師從沒見過這樣的,忍不住笑出聲,順帶嘖嘖兩聲表達了同情:「可憐見的!」
他沒覺得自己玩過頭,反倒覺得祁鳳閣教出來的徒弟太不經玩了。
第39章
自東吳在此建都,至今數百載,東晉南遷,以長江為險,似乎一併將北方的兵荒馬亂隔絕在外,建康由此成為中原乃至天下最繁華的城市,四方商賈,齊會於此,遊子過客,往來如梭,白日裡游龍走馬,絡繹不絕,入夜則紗燈如織,通宵達旦,秦樓楚館,更是徹夜不眠,香籠繡閨。
像長安鄴城等,雖也為都城,卻因歷盡戰亂,略顯滄桑,更令人人趨向少經戰火,相對安穩的江南,以為天堂,遂有「天下繁花聚建康」之說,如宇文慶這樣的北周官員,雖然嘴上不說,心裡未必對建康城沒有嚮往傾慕,隨他一道來的侍從們不必掩飾,早將艷羨讚嘆之意表露無遺,這讓前來接風的陳朝官員心頭自得,忍不住向他們隨手指點介紹這城中風物。
入城之後,宇文慶等一行人自然下榻陳朝提供的行館,晏無師也不例外,他的身份地位擺在那裡,又有救命之恩在,宇文慶自動自覺將正院讓了出來,自己搬到偏院去住,可憐他那名侍妾玉姿,自打那夜受驚之後,一病不起,這陣子纏纏綿綿,直到入城安頓下來之後方才好些。
合歡宗行刺不成,便再無動靜,宇文慶起先還擔驚受怕,後來轉念一想有晏無師在,若讓刺客得逞,他這個浣月宗主豈不得顏面掃地,這對於江湖人而言是比性命還重要的事情,便逐漸放下心來,帶著愛妾盡情遊覽建康城,等待陳主的召見。
這一日,沈嶠正在屋裡聽婢女念書,外頭有人來報,說宇文慶前來拜訪。
茹茹見沈嶠點頭,便放下書本去開門。
宇文慶走進來,先是左右看看:「怎麼,晏少師不在?」
沈嶠笑道:「他與我本來就不同屋,宇文大夫若要找他,便是找錯地方了,不過我聽說晏宗主今日有事,很早就出門了。」
宇文慶嘿嘿乾笑兩聲:「正好正好,少師不在也好,他老人家厲害得很,我每回與他說話,比面見陛下還要緊張!」
茹茹忍不住撲哧一笑。
宇文慶對美人素來寬容,見狀也不動怒,反是朝茹茹笑了一下。
茹茹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宇文慶對沈嶠笑道:「今日天氣甚好,沈公子要不要去外頭逛一逛,建康倚傍淮水,聽說淮水津渡甚多,每處俱有集市,不如出去瞧瞧,順便買些河鮮回來,晚上讓他們做一頓席面如何!」
說罷又想起什麼似的:「你是道士出身,該不會也戒葷腥,要吃素罷?」
沈嶠:「那倒不必,只是我眼睛不便,恐怕要拖累你們的行程。」
宇文慶笑道:「沈公子還救過我的命呢,當時可是我拖累了你,何必這樣客氣?」
沈嶠這次沒再拒絕:「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行館離津渡不遠,宇文慶便沒有乘坐馬車,而是帶著玉姿等人步行出門,他原先還擔心對沈嶠而言不大方便,但對方手裡雖然拄著根竹杖,速度卻並不比他們慢,也不需要任何人攙扶,跟宇文慶並肩而走,幾乎與常人無異。
宇文慶發覺他沒有佩劍出門:「沈公子,你的劍呢?」
沈嶠似乎知道他在擔心什麼,不由一笑:「宇文大夫不必擔心,若是遇見敵人,我這竹杖也能抵擋一二,更何況這裡怎麼說也是建康城,有臨川學宮坐鎮,合歡宗的人不至於膽大妄為到敢在這裡下手的!」
宇文慶被他戳中心事,老臉一紅:「難怪我覺得自打入了城之後就平安許多,連少師也放心離開去辦事,原來是如此。」
沈嶠:「陳朝與周國結盟,若讓你在建康城遇刺,他們豈非無法向周帝交代,還談什麼結盟,所以一定會竭盡全力保護你的周全,行館周圍時時都有高手,只不過沒有被你發覺罷了。」
宇文慶湊近他小聲道:「沈公子啊,我知你並非孌寵一類的人物,也從來不敢看輕於你,今日趁著少師不在,我方敢對你說兩句實話,你可知長安城中那些人是如何看你的?」
沈嶠但笑不語。
宇文慶以為他不知道,就委婉道:「他們都說你如今龍困淺灘,不得不依附晏宗主,為了保全自身,連……咳,連風骨氣節也不顧了,你我同行一路,我又蒙你救命之恩,自然明白你斷斷不是如此,但眾口鑠金,積毀銷骨啊!你若是有機會,還是離晏少師遠些罷,何必任由別人往你身上潑髒水,平白辱沒了你,唉,那些話我聽著都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