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慶的大喜變成大驚,他顧不上後背還在流血,趁著自己隨行的高手與那些人打起來,連滾帶爬逃回馬車裡。
出發前,宇文邕就告訴過他,這次北齊那邊一定會千方百計阻止周陳結盟,晏無師會親自跟著他南下,正好順帶保護他,當時宇文慶還覺得皇帝有點小題大做,不過這天底下也不是誰都能讓魔君親自出手保護的,這大大滿足了宇文慶的虛榮心,他也依言隱瞞了晏無師的身份,旁人只當馬車裡是與玉姿一樣的美人,誰曾想自己還真差點橫死當場!
如果一開始沒有隱瞞晏無師的存在,對方必然不敢這樣快暴露,到時候說不定會用更隱蔽的手段,令人防不勝防,如果今晚能趁機解決掉對方大半人手,在到達陳朝之前無疑會安全許多,這個道理宇文慶還是明白的。
但聽見外面短兵交接的聲音,鼻子仿佛還聞到飄進來的血腥味,宇文慶覺得自己整個人都快窒息了,即便有晏無師在,也沒法讓他完全安下心來。
他突然像是想到什麼,整個人差點跳起來,趕緊伸手在玉姿鼻子下面探了下,過了好一會兒,才緩緩鬆一口氣,整個人癱軟在馬車裡。
外面的交戰還在繼續。
被嚇到的不止宇文慶,那些隨行的商旅全都嚇得躲在馬車裡不敢出來,有幾個侍從自詡武功還不錯的,想上前幫忙,結果沒兩下就橫屍當場,完全頂不住人家一刀,來襲者心狠手辣,甚至連面容也沒有遮掩,有些來不及逃走的,直接便成了刀下亡魂。
四名合歡宗長老圍攻晏無師一人,以多對少,前者四人居然捉襟見肘,狼狽不堪,不過片刻,陣法七零八散,已有潰不成軍之勢,晏無師孤身一人被包圍其中,卻自有股張揚恣意,遊刃有餘的霸氣,一人氣勢足可壓制四人。
蕭瑟一掌打飛一個人,卻不肯上前靠近晏無師,反是朝宇文慶藏身的馬車探去,一面不忘奚落白茸:「師妹可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一樁小小的差事也能搞砸,以後師尊還敢布置什麼任務給你!」
白茸坐在旁邊樹上,抱胸笑道:「蕭師兄可也沒告訴過我,晏宗主也在此行之中啊,你這樣有能耐,怎麼不敢去正面會一會晏宗主?」
蕭瑟冷哼一聲不作答,掌風拍向馬車,後者登時四分五裂,露出宇文慶驚愕的面容。
「師尊讓我們來殺人,不是來逞兇鬥狠的,趁著長老拖住晏無師那邊,你還不快來幫忙!」蕭瑟很快又被旁人絆住手腳,一面對白茸怒道。
這些隨行高手,雖說打不過蕭瑟,但仗著人多令他一時無法分身也還是可以的,在雙方實力差距並沒有大到無法逾越的時候,武功高低往往不是體現在內力高低或招數精妙,而是應敵經驗和技巧,蕭瑟打了一個,又有一個冒出來,煩不勝擾,忍不住暴躁起來。
白茸卻不為所動:「咱們這次出來可說得好好的,宗主只讓我暗中尋機對宇文慶下手,方才我拼了性命才從晏宗主手下逃出來,眼下心口還疼著呢,哪裡還有力氣幫蕭師兄打架?」
蕭瑟氣得暗暗咬牙,心中將白茸的祖宗十八代連帶她的師父桑景行都問候了個遍,一時卻被幾個人纏住,抽不出空去殺宇文慶。
眼見宇文慶拖著個死活不知的美人往另外一輛馬車上跑,蕭瑟心頭火起,忍不住用了十足功力,快速解決幾個對手,然後朝宇文慶的方向追過去。
此時宇文慶已經藏進那輛馬車裡,蕭瑟冷笑一聲,心道此人愚蠢之極,難不成這馬車還是精鐵所鑄,你哪怕往樹林裡跑,都好過待在這裡,心念電轉,像方才一樣,一掌就要拍向馬車。
然而這一次,他的動作卻被攔住了。
確切地說,應該是迎面一股真氣洶湧而來,而他卻不得不後退!
伴隨著這股真氣,車門瞬間洞開,露出一張蒼白漂亮的臉。
第38章
換作以往,這樣漂亮的美人,蕭瑟不可能不先染指玩弄一番,但此時他卻連對方面容都沒顧得上好生端詳。
今夜殺宇文慶勢在必得,白茸失了手,他卻不能再失手,即便知道有晏無師在場機會不大,他也不能不拼一拼。
蕭瑟抽出一直插在腰間的摺扇,手腕一振,扇面處亮出根根利刃,他一脫手,扇子就朝對方掠過去,而他足尖一點,挾著掌風捲土重來,也撲向對方。
沈嶠本來不準備動手的,他現在每動一次手,恢復就需要用更長時間,甚至可能對根基造成難以挽回的損傷,而且這次有晏無師在,也不需要他動手,但此時此刻,宇文慶拖著玉姿跑到他馬車上來尋求庇護,敵人步步殺機,近在咫尺,他卻不能不出手了。
蕭瑟本以為以晏無師的行事作風,斷不會再帶上幫手,誰知馬車上卻還藏了這樣一位不容小覷的人物,他想起最近江湖上的傳聞,再與眼前人物特徵一對,馬上就知道了對方的身份:「沈掌教堂堂道門宗師,卻淪落到為晏無師差遣,不覺得掉價嗎?」
他嘿嘿冷笑,手上出招卻越來越快,掌風如潮湧,一波接一波,逼得對手不得片刻喘息,扇子仿佛有自主意識,實則與蕭瑟的氣機互相牽引,幫忙填補他攻擊時的空隙,專門對著敵人的弱點下手,等於雙面夾擊,對與他交手的人而言,就相當於多了一重威脅。
沈嶠不欲久戰,也沒有用竹杖,而是直接抽出了山河同悲劍。
劍光重重疊疊,如遮天幕布,不僅划去凌厲掌風,也令扇刃無法近身,蕭瑟待要從劍幕中突破進去,卻發現劍幕就像完美無缺的羅網,根本找不到半點空門。
更有甚者,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他的掌風也被劍幕反彈回來,逼得他幾欲窒息,一個失守,胸口受了重擊,蕭瑟當即就嘔出一口鮮血來。
不是說沈嶠身受重傷,連武功都大打折扣嗎!
蕭瑟驚怒交加,眼看再打下去自己也占不到便宜,四個長老根本拖不住晏無師,等到晏無師那邊抽身出來,倒霉的就該輪到這裡了。
他忍不住扭頭看了樹上一眼,原本坐在那裡的白茸已經不知所蹤,蕭瑟咬咬牙:「沈掌教名不虛傳,蕭某改日再來討教罷!」
說罷他覷中空隙一掌拍過去,趁沈嶠抬劍之際,蕭瑟將扇刃收回來,也沒跟那四個長老打招呼,轉眼消失了個蹤影全無。
魔門中人自私涼薄,在這一刻體現得淋漓盡致。
宇文慶戰戰兢兢從沈嶠身後爬出來:「多謝這位公子相救,敢問高姓大名?」
沈嶠還劍入鞘:「沈嶠。」
宇文慶見他眼睛有些無神的模樣,恍然大悟:「原來你就是那位,咳,那位沈公子!」
這段時間,因在蘇府一戰,沈嶠之名不脛而走,大家提起他,難免就要說到晏無師,最後以曖昧不明的笑容作結,宇文慶不是江湖人士,僅僅也只是道聽途說偶有耳聞,如今一見真人,難免要暗道一聲果然是美人,雖則病怏怏卻別有一番韻味。
尤其是美人方才抽劍與旁人交手的時候,一反表面柔弱,劍法沉厚大氣令人目不轉睛,堪稱賞心悅目,只可惜這樣的美人已經被先一步採擷,宇文慶深覺可惜。
沈嶠並不知宇文慶心中所想,所以他依舊面色平和,朝宇文慶頷首微笑:「宇文大夫可要先看看你身後那位娘子的情況?」
宇文慶:「她好像是暈了過去。」
沈嶠:「我看看。」
宇文慶拉著玉姿的手遞給他
沈嶠探脈道:「無妨,是被點了睡穴而已。」
他給玉姿解穴,後者幽幽醒轉,見到面前的宇文慶和沈嶠,先是嚇了一跳,明顯驚悸未定。
宇文慶忙按住她:「沒事了,是晏少師和沈公子救了我們!」
玉姿:「小琳她,她……」
宇文慶:「小琳被合歡宗的人喬裝改扮,刻意接近你,想要借你來刺殺我,她本人興許已經凶多吉少了。」
沈嶠忽然道:「那也未必,既然這位娘子沒事,侍女未必有事,宇文大夫還請派人四下搜尋一番,說不定有什麼發現。」
玉姿牽著宇文慶的袖子,淚眼汪汪:「小琳跟了妾許久,一直忠心耿耿,還請郎主派人尋她一尋!」
宇文慶心軟道:「好好,我這就吩咐人去找!」
那頭四個合歡宗長老,終於不敵晏無師,一人當場死去,一人重傷,其餘兩人也或多或少負了傷,不得不拼了命先後逃走,那個重傷的臨走前還被晏無師在要害上打了一掌,回去之後若無奇遇,只怕也活不了多久了。
宇文慶轉頭看見沈嶠坐在那裡,抱著劍,雙目卻沒有神采,一股憐惜之情油然而生,他渾然忘了人家剛剛展現出來的強悍武力。
「沈公子是不是有些累了,要不要去我那輛馬車歇息會兒,上面還有一些吃的。」
沈嶠搖搖頭:「不必勞煩宇文大夫了。」
宇文慶笑道:「不勞煩不勞煩,方才多虧你的救命之恩,我多謝還來不及呢,你臉色有些不好看,想必是血氣不足罷,我隨行還帶了些阿膠糕,回頭給你送過來,每日吃一片補補血,那東西是甜的,很好下口……」
沈嶠默默扶額。
宇文慶還當他暈眩,伸手欲扶,便聽見晏無師的聲音便懶懶傳來:「我在前方浴血奮戰,眼看著我們家阿嶠就要被勾搭走了,這心裡真是比什麼都難受啊!」
沈嶠:「……」
他用不著看見,也知道別說什麼浴血奮戰了,對方衣袍上指定連一丁點血沫都沒有。
但這種毫無說服力的話,卻讓宇文慶有點心虛的訕訕,趕緊縮回手:「少師說笑了,我也是看沈公子有些疲累的樣子,今夜多虧少師了,否則還不知如何收場呢!」
外頭喧囂吵嚷聲四起,不僅宇文慶帶來的人多有受傷,連那些隨行的商旅也有遭了池魚之殃的,雖說對方目標只在宇文慶一個,但魔門中人下手從來不分好歹,只論喜惡,但凡擋了他們的路的,免不了都要被殺掉,商人們原以為跟著官家的隊伍走會更安全,誰知道飛來橫禍,這下子欲哭無淚,只能忙著安頓商隊夥計,如此又是一頓雞飛狗跳。
宇文慶按照沈嶠的話派人去尋找,果然在附近一處溪邊石頭旁邊找到了玉姿那個小侍女,後者因為出去小解,害怕被人瞧見,不得不走遠一點,誰知卻被忽然打暈,醒來之後還不知發生了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