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說這排名到底確切與否,現在聽來還是有幾分依據,而非胡亂編造的,而且她越往前說,眾人對前面那些排位名次就越感興趣。
世人若不愛利,那就愛名,總歸脫不開這兩樣,虛榮心和好奇心人人都有,只在於大和小,是否過火而已,連易辟塵這等宗師級高手,聽見袁紫霄點評天下英豪,難免也生了幾分興趣,更不要說其他人了。
「再往前呢?」他還能沉得住氣,旁人卻是忍不住追問了。
袁紫霄:「再往前,從第六開始,便可躋身宗師級高手的行列,俱因這幾人不論人品言行,單以武功而論,已經足夠開宗立派,成就一家之言。」
她剛剛說過,桑景行排名第六,這宗師級高手,顯然是將他涵括在內的。
元秀秀噙笑:「看來少宮主對桑長老的評價頗高呀!」
袁紫霄淡淡道:「元宗主不必不服氣,合歡宗內兩派分立,眾所皆知,你若是奈何得了桑景行,為何又會坐實他壓你一頭?」
被對方一語道破門派內訌,元秀秀聞言,雖然笑容不變,但臉上卻掠過一抹殺機。
「純陽觀如今執道門牛耳,想必易觀主定然在琉璃宮排名前五之中占據一席之地了?」問出這句話的人,明顯是要討好純陽觀。
袁紫霄:「不錯,江湖排名第五,應為如今的周朝國師雪庭禪師,但玄都山前掌教沈嶠功力大進,或可一爭第五之位。至於第四與第三,本該是臨川學宮宮主汝鄢克惠或純陽觀易觀主,但我從未見他們二人交手,所以高下尚且難定。」
「那第一與第二呢?」有人迫不及待問。
袁紫霄:「浣月宗宗主晏無師,或可一爭次位。至於天下第一……」
她本來不是言語膽怯吞吐之人,不知為何卻沒有繼續說下去,只是搖了搖頭。
眾人震驚於晏無師竟然排名如此之高,但轉念一想,這世上也沒幾個人能夠遭遇當世五大高手圍攻還安然無恙,更何況參與圍攻的這五名高手裡頭,天下十大就占了三位,可見晏無師實力的確驚人,要說他天下第二,好像也沒什麼不能接受的了。
有人質疑:「十年前的天下第一是祁鳳閣,難不成祁鳳閣仙逝,這天下第一竟要懸空出來,十年間,竟無一人能超越祁鳳閣?」
可無論別人怎麼問,袁紫霄都不再開口。
有人就激她:「琉璃宮的排名也未必能作準,竟連天下第一都排不出來,其他人又從何談起?」
袁紫霄冷冷道:「你們若是不信,大可順著排名一個個挑戰過去,若能把這些人都打敗,天下第一自然就是你的了。」
元秀秀笑吟吟道:「依我看,這排名到底作不作準,還得靠實力來說話,雖然今日缺了不少人,但有我,易觀主,和沈道長在,十已占三,痛痛快快打一場又有何難?」
李青魚面色冷漠:「憑你也配與師尊動手,不如先過了我這關再說。」
說罷抽劍出鞘,秋水劍霎時宛若一道瀲灩秋水,在他手中震盪起伏。
李青魚雖然厲害,但他連天下十大都未入,元秀秀又如何會懼他,也沒等她發話,身後的蕭瑟即朗笑一聲:「何勞宗主動手,讓我來會會你!」
話方落音,雙方足尖一點,往對方掠去,便在場中打作一團。
雖說袁紫霄方才將自己排在倒數第二,但元秀秀實際上卻不將這個排名放在眼中,只不過藉由袁紫霄的話開場罷了,此時便笑道:「易觀主,既然徒弟與徒弟交上手,那咱們當師父的,是不是也該給徒弟做一個榜樣?」
她此番前來的目標很明確,那便是擒賊先擒王,只要將易辟塵拿下,試劍大會也好,聯盟也罷,自然立時土崩瓦解,別的門派縱是有反抗合歡宗的心思,經過這一次殺雞儆猴,肯定也大受震懾,不敢再興風作浪。
見這場交手註定避不開,易辟塵將拂塵放下,轉而接過弟子奉上的長劍,頷首道:「那貧道就向元宗主討教了。」
玉生煙見狀,湊過來對沈嶠耳語道:「師弟現在可莫要強出頭,等易辟塵敗了你再出頭,屆時還不輕輕鬆鬆撈個盟主來噹噹?」
沈嶠哭笑不得:「我壓根就沒想過要當什麼盟主!」
玉生煙奇道:「師尊命我過來襄助於你,若你不想當盟主,他為何會如此吩咐?」
沈嶠心說你師尊想一出是一出,說話做事都與常人不同,我又如何知道他是怎麼想的。
玉生煙對晏無師與沈嶠之間發生的事情不甚了了,更不知道自己師父心態上的轉變,只道師尊依舊不肯放棄對沈嶠的興趣,又想出什麼主意,便也未曾多問,眼下竟是完全誤會了,還像從前那般與沈嶠相處。
第103章
那邊蕭瑟與李青魚已經交上手,雙方以快打快,兩個人幾乎化為虛影,武功眼裡稍差一點的,幾乎都看不清他們到底是如何交手,如何過招,一人又是如何化解另一人的攻勢。
一旦打起來,那必然不可能局限在某個場地裡頭,不過片刻,兩人就從地面打到旁邊石壁上,在石壁上懸空借勢打了一陣,又飛掠到另一邊的竹林上方,二人輕功俱是上乘,足尖一點就能離地數丈,蕭瑟的扇刃與李青魚的劍光交相輝映,鏗鏘之聲不絕於耳,令人心頭震撼,目不暇接。
在沈嶠看來,李青魚是純陽觀這一代最出色的弟子,也是幾乎能夠追上天下十大的人,蕭瑟雖然也很厲害,但比起李青魚還是差了一籌,想要打贏並不那麼容易,到時候元秀秀幫徒弟出頭,等到易辟塵真正出手,元秀秀又要如何應付?
如果合歡宗今天只是單憑元秀秀就想上門砸場,那如意算盤明顯是要落空了。
想到這裡,沈嶠不由問:「玉公子,依你看,合歡宗此番有備而來,是否還有後招?」
玉生煙笑道:「你怎麼還喚我玉公子,我聽著彆扭,哪怕叫師兄也行啊!」
沈嶠笑而不語,他與玉生煙先前雖然在殺嚴家滿門的事情上有過衝突,但那只是雙方立場觀點不同,不是什麼深仇大恨,更何況自己半步峰上落下,還是這人背著自己走了許久,無論如何也不該忘恩負義,是以他待玉生煙,並未將對待晏無師的防心挪到對方身上,反有一份兄長對待弟弟的縱容。
玉生煙畢竟年紀輕,有些按捺不住,就道:「項莊舞劍,意在沛公,合歡宗來勢洶洶,看似針對純陽觀,實際上是針對所有不將合歡宗放在眼裡的門派。如今周帝只信佛,不信道,他要扶植佛門與合歡宗抗衡,這是帝王之術,但對道門卻沒有這些講究,所以直接放任不管,任憑合歡宗施為。」
趙持盈在旁邊跟著聽了一耳朵,她對天下大勢不太了解,但聽玉生煙年紀輕輕就能侃侃而談,而且說得還頗有道理,再想想晏無師的風採行止,果然有其師必有其徒,不由越發感嘆碧霞宗後繼無人。
那頭玉生煙繼續道:「這次若能挫敗易辟塵,餘子碌碌,自然不足為慮,順便還能將試劍大會上的其它勢力一舉收服,其實雪庭老禿驢想必也眼紅得緊,只不過他還要顧慮名望和面子,不可能公然做這些落人話柄的事情來敗壞佛門聲譽,但合歡宗卻沒有這個顧慮。今日他們既然來了,就一定要成功,斷不會溫溫吞吞半途而廢,元秀秀對上易辟塵,恐怕分量還不夠,所以,說不定桑景行已經在路上了。」
前面袁紫霄曾說過,桑景行江湖排名第六,而易辟塵可能在三與四之間,但其實這些排名僅僅只是一個大概,榜上有名的人,武功肯定不是止步不前的,水平也會偶有變動,並不是說桑景行排第六,就一定會輸給易辟塵,那完全不是這種算法,戰場上瞬息萬變,稍有差池就可能全盤改觀,高手過招,絕地尚且能夠逢生,以弱勝強也是有可能出現的。
不過蕭瑟與李青魚的勝敗顯然不是這個以弱勝強的例外,李青魚發揮穩定,百招過後,秋水劍發力,劍法如天女散花,劍氣光華四溢,蕭瑟明顯不敵,扇刃雖然厲害,卻漸漸多了一些破綻,像武功高的旁觀者,如易辟塵沈嶠趙持盈等,都能瞧出這些破綻來了,李青魚又如何會瞧不出,當即劍幕如雨,鋪天蓋地,將蕭瑟逼得無路可走,不得不抽身飛離數步,站定之後認輸:「都說純陽觀劍術卓絕,遠超玄都山,如今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蕭瑟夸的是純陽觀,不是李青魚,意思是李青魚之所以厲害,不是因為他自己厲害,而是師門厲害,還要把玄都山也拖下水,挑撥一下沈嶠和易辟塵之間的關係。
可惜他一番心計用錯了人,李青魚面無表情,看他的樣子就像看一棵樹,毫無波瀾起伏可言,語調也平平:「你天資本來不凡,可惜用心太多,不能專注武道,要更進一步恐怕很難。」
蕭瑟怒極反笑:「我能不能更進一步,就不勞閣下費心了!」
李青魚的目光從他身上移開,落在元秀秀身上,方才元秀秀與易辟塵那一句之後,實際上誰都沒有先動手,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等李青魚和蕭瑟的結果。
「不知李青魚能否與元宗主一會?」
元秀秀抿唇一笑:「你不是我的對手。」
李青魚:「是與不是,總要一試才知的。」
元秀秀笑了笑,沒說話,雙袖陡然拋出,氣勁分作兩股倏然而至,當頭漫涌下來,李青魚猝不及防,不得不抽身後退,元秀秀卻跟著飛身上前,緊追不捨。
純陽觀的輕功已經十分厲害,她的輕功卻還要更勝一籌,衣袂飄然,廣袖雲舒,乍看直如洛神再世,哪裡有半分合歡宗妖女的情狀?
李青魚沒有跟元秀秀交過手,由徒觀師,之前他覺得元秀秀武功就算比蕭瑟強,也強不到哪裡去,更何況坊間傳言,合歡宗靠采陰補陽來增加內力走捷徑,很是令人不齒,誰知道不比不知道,不單李青魚,連旁觀者也都大吃一驚,完全收起先前的輕視。
趙持盈忍不住道:「元秀秀能為一宗之主,果然有其厲害之處!」
方才袁紫霄給天下英雄排名,將元秀秀排在第九,趙持盈卻榜上無名,她嘴上不說,心裡未必服氣,如今一看才知道袁紫霄的排名的確有根有據,如果她現在上場跟元秀秀比試,未必就能比李青魚的表現更好。
說話間,元秀秀已經藉由先發制人的優勢,將李青魚逼至山崖邊緣,就在對方要奮起反擊的時候,她忽然又抽手撤退,輕飄飄一如去時,一退就是數十步遠,落在純陽觀插在地上的一桿棋子上面。
棋子迎風飄蕩,布料柔軟,她卻居然能夠立在那上頭,直接將全身重量視如無物,這份功力,簡直驚世駭俗,令人瞠目!先前再有人因為她是女子身份而小看的,又或者不服氣對方名列天下十大的,此時就知道自己錯得有多麼離譜了。
「我已經說過了,你不是本座的對手。」元秀秀溫柔道,內容卻霸道得很。
「青魚的確不如元宗主,讓宗主見笑了。」說話的是易辟塵,「還是讓貧道來討教罷。」
若沒有方才李青魚和元秀秀那一出,大家對元秀秀和易辟塵的交手也不會太過期待,眼下見識過元秀秀的厲害,便都對接下來一場比試翹首以盼。
誰知易辟塵才話音剛落,就又有數人從山下而來,為首的是一名男子,其後相隨卻是少女數名,裡頭就有沈嶠再熟悉不過的白茸。
至於打頭那個男人,沈嶠更不陌生,他與對方曾在長安郊外交過手,最終以一人重傷,一人武功盡失的結局落幕。
他認得對方,對方自然也認得他,兩人四目遙遙一對,桑景行露出一個淫邪到幾近露骨的眼神,將他由上而下打量一遍,這眼神裡頭還有股別樣的殘忍與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