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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嶠:「不錯,我本不想提及往事,徒惹你傷感,但此刻既然說起,免不了便囉嗦兩句,道家雖修清靜之功,但也講究因果相報,此非佛門獨有,宇文贇倒行逆施,令你滿門蒙冤而死,你若想報仇,我非但不會阻止勸說,還會教你武功,但我不希望你一心一意惦記著這件事,人之所以為人,便因區別於禽獸的靈智。虎獅之屬,即便脾性再好,只要肚子一餓,必然就要覓食,就要殺生,但人餓了,卻可以忍飢,更知如何通過種種手段讓自己吃飽穿暖,這才是人之所以躋身三才的根源,你明白麼?」

  宇文誦果然悟性非凡,他沉思片刻,便點點頭:「我明白了,道長希望我能拋開過去的包袱,當一個頂天立地的人,即使再恨宇文贇,也不要成為宇文贇那樣的人。」

  沈嶠欣慰:「不錯,你果然很好,不愧宇文家千里駒也!」

  宇文誦難得露出一抹扭捏:「那我能跟著您學武功麼?」

  沈嶠笑道:「自然是可以的,我收弟子,一看本心,二看資質,哪怕資質尋常,只要本心正直,便已足夠,更何況你資質卓絕,根骨上佳,的確是塊練武的好料子。」

  宇文誦大喜,起身就想拜師,沈嶠卻攔住他:「先不忙,等我領你回碧霞宗,再正式行拜師禮也不遲,那樣方顯鄭重。」

  宇文誦自然沒有意見,與沈嶠一席話,解了他不少的心結,當晚便睡得很好,幾乎一沾枕頭便入夢了。

  卻是沈嶠想起他方才那些話,心緒不免有些起伏,打坐許久也未能完全進入物我兩忘的境界。

  此時正是三更半夜,白日的喧囂繁華悉數褪去,只有窗外遙遙傳來打更鑼響。

  既然無法入定或睡眠,他也沒有睜開眼睛,而是閉目養神,五感全開,細細感知,周遭一切仿佛俱都融入呼吸之中。

  他驀地睜開眼,起身飄向窗外,迅若閃電,悄無聲息,別說宇文誦現在在做夢,就算他醒過來,只要不是親眼所見,怕還不知道旁邊少了個人。

  其時窗戶半支,要容一人出去有些勉強,沈嶠卻如鬼魅一般,上半身剛探出去,人就已經貼著客棧外牆飄上屋頂。

  果不其然,就在他們房間正對的屋頂上方,正站著一個人。

  黑衣黑袍,頭上還帶著冪籬,令人無法得見真面目。

  作者有話要說:

  老晏:本座預感,本座的主場將要來臨(*^__^*)

  沈嶠:導演,我有點害怕,我可以提前申請下地獄去找師尊打麻將麼?(ㄒoㄒ)~

  老晏:別怕,小美人兒,誒嘿嘿……傻逼導演,劇本給錯了,這台詞不符合本座格調!

  大王喵: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來,您念這段。

  老晏(接過劇本,露出滿意表情):哪怕你上天下地,也逃不出本座的手掌心!

  第89章

  「閣下若只是路過,還請另行別處。」

  對方雖然沒有露出真面容,但僅憑身形看上去有些熟悉,沈嶠也不能確認對方就是他所認為的那個人。

  他曾聽晏無師講過一些江湖規矩,在外行走時,夜間難免會有宵小之徒躲藏在客棧屋頂上伺機對客人下手,或竊取錢財,或別有用心,這時候有門派的要表明門派,對方見你武功高強或者背景深厚,一般就不敢再下手。

  沈嶠這一手輕功亮出來,但凡長眼睛的人都能知道厲害,不會輕易冒犯。

  對方卻不言不語,甚至沒等他的話說完,直接就出手襲擊了。

  這一手宛若扶花摘柳,溫柔入骨,卻不是沈嶠以為的春水指法,掌風輕飄飄無力,到了半途卻陡然為之一變,如寒冰刺骨,撲面而來!

  沈嶠袍袖一卷,便將掌風悉數化解,對方卻身形一閃,霎時已到跟前,右手點向沈嶠手腕上的要穴,左手抓向沈嶠的脖頸。

  沈嶠不退反進,袍袖如驚濤拍岸,朝對方左手重重拍下,左手則靈活一翻,滑出對方的鉗制範圍,反過來抓向對方。

  「晏無師?」他試探地問,只因這雙手看起來有些熟悉,但武功路數卻全然不像。

  黑袍人依舊沒有作答,不聲不響,只一味伸手攻擊,但對方又不像是要置沈嶠於死地,雙方與其說在交手,不如說在切磋。

  即便是切磋,一招一式也是深有講究的。

  沈嶠如今也算見識廣博,起碼對各門派的武功都有所了解,對他這樣的高手而言,只要見過相似風格,就不會忘記,但黑袍人的招式卻如羚羊掛角,無跡可尋,前一招好像出自青城山純陽觀,後一招卻似又有魔門的風格,令人摸不著頭腦。

  一個武功高手,未必是好鬥之人,卻一定是好武之人,願意在武道上有所追求,沈嶠性子再恬淡無爭,見了旗鼓相當又摸不清來歷的對手,免不了也見獵心喜,想要與對方交手過招。

  他如今在江湖中經驗漸長,不會再輕易卸下防心,自然也預防對方以調虎離山之計,意在房間裡沉睡的宇文誦。

  武功到了一定境界,單從呼吸聲就能判斷對方所在,沈嶠也差不多,雖然這邊在交手,他也依舊留出一縷心神,牽繫在宇文誦身上,此時對方酣睡如初,甚至都未察覺屋頂上有人在打架。

  雙方過了數招,彼此都未盡全力,對方目的不明,招數卻屢屢推陳出新,令人捉摸不透,沈嶠趁其不備,直接抓向他的冪籬,黑紗被抓在手中,對方的真面目也就隨之暴露。

  果然是晏無師!

  「晏宗主所為何來?」沈嶠皺眉。

  「阿嶠,你可真是無情,人家為了你差點喪命於桑景行手下,你一出口卻還是冷冰冰的『晏宗主』?」對方帶著戲謔笑意,全無白日裡的陌生。

  「你都記得?」白日裡匆匆一會,沈嶠本已作好他完全失去記憶的心理準備,誰知道對方這一開口,好像跟從前也沒什麼兩樣,人不由愣了一下,手中動作跟著微微一頓。

  便是這片刻之間,對方的手指已經點上他的肩膀,沈嶠軟軟倒在晏無師及時伸出來的臂彎里。

  「噓!」晏無師作了個手勢,笑吟吟示意他噤聲。「別緊張,帶你去個地方。」

  沒等對方反應過來,他又點了沈嶠的啞穴,春水指法嫻熟無比,哪裡有半分武功大減的跡象?

  沈嶠自忖戒心不低,卻不知為何就著了道,還沒等他來得及懊惱,晏無師已然將人打橫抱起,從客棧屋頂飛向另一處,身形幾個起落,翩然矯健,黑衣與夜色融為一體,即便手裡多抱了一個人,也絲毫不妨礙他的速度。

  客棧里還有個宇文誦……

  沈嶠說不出話,但晏無師居然像是能夠讀出他的心聲:「宇文家沒了宇文憲之後已無可慮,除了宇文贇非要趕盡殺絕之外,誰也不會將一個宇文七郎當回事,當初剛殺了宇文憲,想趁熱打鐵討好皇帝也就罷了,如今時過境遷再千里迢迢帶了他回去也無甚大用。」

  言下之意,已經遠離了京城的宇文誦,已經是安全的了。

  一聽這番話,沈嶠就知道對方壓根就沒有失去記憶,更不要說性情大變了,只不知這中間出了什麼變故,他又為何與廣陵散言笑晏晏,許多疑問非但沒有隨著晏無師的重現而消失,反而越來越多了。

  晏無師並沒有解釋的意思,起碼沒有在眼下解釋的意願,他抱著沈嶠在人家屋頂上飛來飛去,片刻之後,人就已經離方才的客棧老遠。

  雖然身體不能動,但眼睛總算可以看,過了一會兒,沈嶠赫然發現,晏無師的目的地,好像正是他們白天來過的黃家。

  「我們去看一場好戲,不過你不准亂動,不然以後就不帶你出來玩了。」他的語調很輕鬆,更像哄小孩兒似的。

  饒是沈嶠脾性再好,也忍不住在心裡翻了個白眼。

  黃家不是小門小戶,門裡門外都有護院看守巡邏,但這些人的武功自然還沒到能發現晏無師的水準,晏無師抱著沈嶠一路如入無人之境,跟在自家後院遊走也沒什麼兩樣了。

  沈嶠注意到,他落腳的這個地方,應該就是白日裡舉辦壽宴的園子後院,先前沈嶠在假山處遇見廣陵散和晏無師二人,這院子則要繞過假山再走一段,應該就在後院池塘附近。

  晏無師沒有像方才那樣停留在屋頂上,而是選擇了池塘旁邊一處草木茂密的地方,這裡正好在牆角邊上的死角,借著廊柱陰影和草木的遮蔽,完全可以將身形擋得嚴嚴實實,以二人的武功,自然能夠調整好呼吸,不虞被人發現。

  他們緊靠著牆壁那頭的屋子正亮著燭火,明滅搖曳的微弱光芒透過窗戶的縫隙露了出來,一併傳來的還有細碎的說話聲。

  沈嶠不知道晏無師帶自己來這裡聽壁角的目的,等了一會兒,人家似乎也沒有解開穴道的想法,他只好豎起耳朵去傾聽房中的動靜。

  說話聲很小,但運起內力的話還是能聽出一丁半點的。

  一人粗喘,間或伴隨著些調笑玩弄之語。

  一人吟哦,聲音婉轉迎合。

  沈嶠固然不曾經歷男女情事,但沒吃過豬肉,總也知道過豬的名頭,聽見這裡頭的動靜,哪裡還能不知道他們在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