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頁

  顏英:「殿下!」

  宇文憲:「顏英,七郎就勞煩你多照料了,請你將他帶走,送出京城,去他舅家……」

  慕容沁卻道:「齊王多慮了,不管是齊王兒女,還是王府里的下人,沒有皇命,齊王府的人一個都出不了京。」

  宇文憲面色大變:「我已束手就擒,陛下還待如何,難道要趕盡殺絕不成!」

  慕容沁沒有理會他:「來人,將宇文七郎也拿下!」

  顏英卻攔在宇文誦身前,一副拼了性命也要護住七郎的樣子。

  慕容沁如何會將他放在眼裡,他撥開左右軍士,長刀隨著身形微動,不過三招,顏英便狼狽地跌落一旁,慕容沁面露不屑,伸手抓向宇文誦。

  一把劍忽然橫在他面前。

  握劍的手非常好看,白皙,修長,宛若美玉,沒有一點瑕疵。

  慕容沁沒有欣賞的心思,想也不想便朝劍鞘抓去,只是堪堪抓住劍鞘的那一瞬間,他忽然想起這把劍的來頭,以及劍主人的身份。

  然後又想起了在婼羌遺址,沈嶠一人獨戰群猿的情景。

  於是動作不由得稍稍頓了一下。

  正是這片刻的遲滯,劍鞘已經不在他觸手可及的掌控範圍之內了,慕容沁急急退了一步,避過撲面而來的一道劍風。

  定睛一看,沈嶠甚至還未出劍。

  道袍飄飄,仙姿秀逸,出塵脫俗,對方看上去比在場任何人都要無害。

  然而慕容沁知道那只是假象,若說先前他還有些看輕沈嶠,經過婼羌一事之後,他再也不敢小覷眼前這道人所蘊含的強大實力。

  他定了定神,冷聲道:「沈道長,你屬狗的嗎,遇見什麼都要多管閒事?」

  沈嶠:「齊王的罪名,你們尚未能夠確鑿定論,便要牽連稚子?」

  慕容沁哂道:「膽敢暗害先帝,自然要株連全家。」

  竇言再也忍不住,尖聲叫了起來:「齊王沒有害先帝,先帝是被宇文贇害死的!」

  除了已經知曉內情的蘇威和沈嶠之外,在場眾人皆是齊齊變色。

  宇文慶更是忍不住失聲道:「你說什麼!」

  慕容沁大聲道:「妖言惑眾,將她也捉起來,別放走一個人!」

  伴隨著這句話,拓跋良哲與慕容迅從外面掠了進來,一人抓向竇言,一人撲向宇文誦。

  兩名小兒毫無反抗之力,甚至都沒能看清來人動作,只能眼睜睜地任其接近。

  但無論拓跋良哲,還是慕容迅,都沒能接近他們。

  一道劍光閃過,挾著充沛的真氣席捲而來,猶如山雨欲來風滿樓,生生將兩人逼退了數步。

  沈嶠:「有我在,誰敢動他們?」

  這一字一句,仿佛平淡無波,卻分明夾雜千鈞之勢。

  慕容沁狠笑:「沈嶠,我倒要看看,單憑你一個人,怎麼護得住他們!」

  他橫刀向前,縱身朝沈嶠掠去。

  蘇樵喝道:「誰說只有他一個!」

  他提劍擋住慕容沁,扭頭對沈嶠大聲道:「快帶他們走!」

  慕容沁怒道:「你們蘇家是要造反不成!」

  「我們不要造反,只要公道!」秦老夫人的檀木杖重重往地上一頓,木杖瞬間斷為兩截,卻見她從中抽出一把長劍,劍身宛若秋水,飽含殺意,一看便是名器。

  蘇威不知母親多年來總習慣帶在身邊的手杖竟暗藏玄機,一時看得都呆住了。

  雙方登時戰作一團,蘇家儼然成了戰場,顏英還想將宇文憲救出去,後者卻喝道:「若我跟你走,那就是坐實謀害先帝的罪名了,你帶七郎跟著沈道長走,走得遠遠的,不要再回來了!」

  「殿下!」顏英目眥欲裂,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父親想以死相諫,令皇帝清醒,也讓這場禍亂就此平息嗎?」反是宇文誦出聲。

  「不錯,你們快走!」宇文憲既欣慰又悲傷,欣慰的是幼子小小年紀便如此聰穎通透,將來必是一代人傑,悲傷的是自己再也無法看著他長大了。「帶著我,你們是出不去的,更勿論還有齊王府眾人,我不可能拋下他們!」

  宇文誦突然跪下來,朝宇文憲磕了三個響頭。

  宇文憲淚如雨下,扭開頭去。

  顏英雙目通紅,咬咬牙,迅速上前抱起宇文誦,跑去那邊與抱著竇言的沈嶠會合,雙方借著蘇樵等人的掩護,迅速出了蘇家,朝城門的方向跑去。

  身後傳來一聲慘叫,緊接著則是慕容沁冷酷的聲音:「陛下有命,若遇宇文憲抵抗,便可就地格殺,以儆效尤。」

  他趁著慕容迅和拓跋良哲拖住秦老夫人等人之際,竟是直接殺了宇文憲,還故意將動靜傳出來,讓沈嶠等人也能聽見。

  「好賊子!」顏英氣得腳步生生一頓,他懷中的宇文誦亦是淚流滿面。

  「不要回頭,先出去再說!」沈嶠喝道。

  說話間,慕容沁已從後面追了上來,沈嶠一手抱著竇言,回身便是一劍,然而慕容沁從前身為齊國大內第一高手,如今又能被陳恭倚為左右臂膀,自然不是這一劍就能打發的,他身形飄忽,刀法詭譎,擅於窺准對手弱點一擊即中,但慕容沁很清楚,今時今日的沈嶠,已不是他能殺得了的,所以他緊緊黏住沈嶠,只衝著竇言下手,為的就是讓沈嶠不得不分心去照顧沈嶠,從而露出空門,同時也為了拖住沈嶠的腳步。

  刀光劍影之中,竇言滿臉恐懼,卻一言不發,緊緊摟住沈嶠的脖子,不令他分心片刻。

  慕容沁厲聲道:「沈嶠,你帶著這小童,還要照料那兩個人,而從這裡到城門處,還有比我武功更高的高手在等著,你以為單憑你一己之力還能走多遠!」

  沈嶠不為所動:「道所在,雖千萬人,吾往矣。」

  劍氣澎湃,慕容沁抵擋不及,胸口如遭重擊,噴出一口鮮血。

  但他非但沒有怯戰,反倒哈哈大笑,飽含諷刺之意:「道?你的道是什麼?亂世之中,強者為尊,你的道若是有用,為何處處受挫,為何連玄都山掌教之位都丟了,你的道若是有用,你所屬意的明君為何還沒出現?」

  沈嶠聞言微微一笑。

  笑容宛如風拂春波,泛起動人漣漪,就連山川之怒,仿佛都能為之撫平。

  近在咫尺的竇言怔怔看著,她忽然忘記了恐懼,忘記了自己還處於四面楚歌的危險之中,即使數十年後,她都沒有忘記這個笑容。

  然而沈嶠只是一笑,沒有回答,這一笑里,早已蘊含千言萬語。

  懂的人自然懂,不懂的人,多費唇舌又有何益?

  道不同,不相為謀!

  落木蕭蕭,寒風颯颯,原本大氣磅礴的劍法急轉直下,陡然多了一份肅殺之意,這是沈嶠當初在碧霞宗上與昆邪一戰之後,見自己對劍道的領悟融入劍法之中,另外自創的一套新劍法,每一招出去,都簡簡單單,毫無花樣,慕容沁也覺得自己接下,可偏偏每次想要接招反擊的時候,刀卻總是不由自主偏了方向,又或者達不到預定的效果,反而被對方前者鼻子走。

  沈嶠一手抱著竇言,只以一手對敵,竟將慕容沁步步逼入無力抵擋的境地!

  又是一口鮮血吐出,慕容沁狠狠撞上身後牆壁,還未等他反應過來,沈嶠劍尖一抖,劍氣竟直接化為實質,點住他的肩頭要穴,令他無法動彈。

  沈嶠沒有戀戰,更不曾有絲毫停留,足尖一點,便又朝顏英的方向掠去。

  此時的顏英帶著宇文誦,已經快要跑到城門口了,他武將出身,擅長的是沙場上拼殺的功夫,輕功並不算厲害,此時一鼓作氣,只希望能夠馬上出城,將宇文誦遠遠帶離險境,不負齊王臨終託付。

  破空之聲傳來!

  他頭一偏,避開從不遠處城門上射來的箭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