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昔日該有的神態,無論是冷冽,桀驁,不屑,漠然,還是愛憐,火熱,渴望,全都在此刻消失不見。
沈慕卿喉嚨一梗,一股比這些天所忍受的難過還要酸澀的情緒直衝頭頂。
她就這麼捧著他的臉,僵硬地轉頭望向了巴赫,響尾蛇,幽靈,北極熊,在場的任何一個人。
每一個人的臉上皆是露出了凝重地神色,完全沒有完成任務之後返回莊園的輕鬆。
收回了視線,沈慕卿重新望向了那一雙如同平靜湖水的眼睛,艱難地咽了一口唾沫,顫抖著聲音開口,
「你.......你的眼睛?」
弗雷德卻是抬手,憑著感覺,遮住了沈慕卿的一雙布滿血絲的杏眼,緩緩嘆了口氣,
「抱歉甜心,事情超過了我的預想,出發前對你的承諾,我食言了。」
視線突然陷入黑暗,沈慕卿如同蝶翼一般的睫毛帶著淚水的濕潤輕輕掃過他的白手套。
突然,沈慕卿只覺那一根緊繃在腦海中的弦突然斷裂。
頭暈目眩,耳鳴聲響,自己身體一軟,失去了意識,朝著下方倒去。
感覺到一切的弗雷德連忙伸出手,將沈慕卿撈進了懷裡,緊緊抱住。
眼神空洞地對著前方的空曠大吼。
聲音放大,帶著明顯的侷促,「莎洛特!」
站在門口處的莎洛特和美杜莎同時朝著兩人跑去。
在沈慕卿失去意識之前,她心中只是想著一件事。
原來她不僅僅是怕死。
她還怕弗雷德出事。
再睜眼時,依舊是在臥室之中。
望著那每日都會看見的天花板,她先是愣了一瞬,而後猛地伸手朝著身旁探去。
卻發現這張大床之上仍舊只有她一個人。
這下沈慕卿已經完全不知所措了,呆坐在床上,不斷地回憶著暈倒之前所發生的一切。
要不是突如其來的敲門聲,她還真的要以為弗雷德回來這件事是一場夢。
「莎洛特,進來。」
急促的敲門聲讓她皺了皺眉,沈慕卿雙手從床上空出的地方收了回來,朝著門口處喊道。
門被打開,一向正經貼心的莎洛特此刻正氣喘吁吁。
手搭在門上的把手,彎著腰抬頭望向小臉慘白的沈慕卿。
「小姐,您快去看看,先生發熱,一直叫著您的名字。」
一切都不是夢!!!
「在哪兒?!」沈慕卿強撐著不適的身體,掀開被子,連鞋都沒穿,就這麼穿著睡衣朝著門外衝去。
入眼的便是也同樣朝著自己走來的響尾蛇。
「響尾蛇!」沈慕卿大叫了一聲,咬著牙強忍淚水,強迫自己不要顫抖,「弗雷德.凱斯呢?為什麼會這樣?」
響尾蛇臉上沒有以往那般精緻的妝容,唇色淡淡,一臉疲憊。
在看到沈慕卿後,便撫著她孱弱的後背,朝著三樓的位置帶去,
「這很難說,等弗雷德先生穩定下來後,我再與你細講。」
走到一半,看著沈慕卿忍不住掉出來的淚水 ,響尾蛇停下了腳步。
雙手握住她的肩膀,「我保證,你想要知道的一切我都告訴你,但我想弗雷德先生醒來之後想要看到的不會是你現在的模樣。」
沈慕卿眼珠微微轉動,在響尾蛇收回手時,兩隻小手胡亂地在臉上亂抹。
完事後,嘴角抽搐,還對著響尾蛇扯出一個難看的微笑。
不願再多想,響尾蛇抬手拍了拍她的發頂,兩人這才一齊到達三樓。
三樓中,人不算多,但也絕對不算少。
剛踏上這一層樓,沈慕卿就聞到了一大股濃濃的血腥味。
不用想也知道這血腥味的來源,心臟突然被一隻大手捏住,沈慕卿抬步朝著前方走去。
剛一出現,三樓中所有的人便同時朝著她投來了目光。
要是在之前,沈慕卿定是會羞的低下頭,但此刻她卻沒有絲毫的羞澀。
大步朝著眾人讓開的一條路走去。
在一間很大的房間中,有著一張大床,周圍擺放著許多的醫療器具,包括各種各樣的藥液。
在那張大床上躺著的人就是沈慕卿等了這麼久的弗雷德.凱斯。
在房間中的醫生先是對著沈慕卿點了點頭,之後才朝著跟她一起進來的巴赫說道,「傷口又開始發膿,已經處理好了。」
「要多久才能醒?」還沒等巴赫開口,視線從進門就一直落在弗雷德身上的沈慕卿卻是突然出聲,「怎樣才能醒來?」
醫生看著她此刻的失神,緩緩搖了搖頭,「弗雷德先生在受傷之後完全沒有得到良好的修養環境,
我已經做到了我該做的所有,至於什麼時候醒,這不在我的能力範疇之內。」
似乎是覺得抱歉,醫生朝著沈慕卿鞠了一躬,而後才朝著門外走去。
看著床上面色蒼白的男人,沈慕卿的淚水就止不住地掉。
想要靠近,但腳步卻似千斤重。
「小姐,過去吧,先生需要你。」站在身後的巴赫同樣面色凝重,「先生是為了想要快點見到小姐,才會否定我們的提議,提前回到慕尼黑。」
巴赫看不見沈慕卿此刻的表情,只能看著她強撐著的身體。
兀自鞠了一躬後,便將房門帶上,只留弗雷德和沈慕卿兩人在內。
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過來的,看著他纏在肩膀處的紗布,沈慕卿忍不住伸手想要去觸碰。
但剛要接觸到時,纖細的手指卻又突然縮了回來。
她怕他疼。
沈慕卿坐了下來,先是仔細地將弗雷德的眉眼打量了一遍後,才酸澀地小聲啜泣起來。
最親的父母相繼離世,她以為這是她這輩子最後經歷的生離死別。
但此刻看著毫無生機的弗雷德,心裡的那一層疼痛卻絲毫不比那時候小。
「卿卿。」
她還記得在那一個寂靜的下午,他輕聲用中文呼喚她最親昵的小名。
一切都是靜的,只有他含著熱意的輕喃聲如此清晰。
沈慕卿突然覺得自己很壞。
為什麼要等到他站在死亡邊緣,才能夠正視他濃烈的愛意。
她吸了吸鼻子,捂著嘴,將快要溢出嘴角的哭聲堵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