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責罰

  天色既曉。

  守備府衙。

  諸將咸集。

  風塵僕僕的裴磬,用冷水擦了一把臉後,便站在了府衙大案旁邊,紋絲不動,一臉嚴肅,全無半點笑容。

  人人心頭複雜無比。

  一開始,大家便紛紛不解,不知道皇上為何會在敵人大兵壓境時派一幫女兵到來。

  等到管束簡單說了一下自己所耳聞目睹的經歷時,眾人才猛吃一驚。

  管束當然略過了自己被擒被高高吊起來的事,只說了女兵們闖入敵營的情況。

  眾人作聲不得。

  八十六人闖營,無一陣亡,反殺對方將領多人,士兵難以計數,這聽起來太不真實了。

  伍召本來折騰了一晚,昏昏欲睡,聽了精神大振,無限佩服。

  雄闊點了名,說是全部將領到齊後,裴磬便站到了中央。

  她把短劍拿在手上,說道:「事情緊急,皇上來不及擬旨,我帶來的是口諭。皇上說,此乃朕當年上戰場時所用的御劍,軍中人人識得,見此劍如朕親臨,你告訴眾將,雄闊的城防布置是朕和韓將軍共同批准了的,務必切實照做,膽敢不從者,按軍法處置。」

  眾人都看向雄闊,顯然都想到,這是雄闊向皇上告了一狀了。

  裴磬一看這種眼色,馬上就醒悟過來,一群人根本就不服雄闊,當下把臉一緊,喝道:「枉你們自稱老將,懂規矩嗎,何謂見此劍如朕親臨,皇上親臨時,你們是這個態度嗎?」

  雄闊急忙跪下道:「謝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眾將如夢方醒,也趕緊半膝跪下道:「謝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裴磬道:「雄大人,你這城防布置,皇上非常滿意,你如實說吧,切實照做了沒有?」

  雄闊道:「眾將對臣的布置另有看法,沒有切實照做。」

  蔣含道:「是大人的做法不太穩妥,他是紙上談兵,未曾有過實戰,末將等身受國恩,怕他耽誤大計,因此根據我們的實戰經驗,都進行了更為合理的調整。」

  裴磬道:「韓將軍和皇上,都認為這城防做得非常好,你們的意思是,你們比皇上和韓將軍更加聰明?」

  李謹道:「可是,我們是在實地,皇上……」

  「韓將軍沒來過實地嗎?你們是不是認為你們都比韓將軍厲害?行啊,自己寫一個奏本毛遂自薦,說韓將軍紙上談兵,不堪大用,還不如讓你們去當大將軍,但那是以後的事了,今天不行了,等一下,馬上回去重新調整布置,完全照雄大人的意思,再敢不執行的,軍法處置。」

  裴磬說完,冷眼看了管束一眼,說道:「管將軍,你此次劫營,可是雄大人之意?」

  管束支支吾吾。

  「到底是不是?」

  「不是。」管束低下了頭。

  「那麼雄大人,你可曾說過將領可以按照自己意願行事?」

  雄闊道:「我說過,此次我軍志在守城,不在殺傷敵人一兵一卒,所以沒有命令,不可私自出戰。」

  「那就是管將軍私自帶兵外出了?」

  「是。」

  裴磬道:「管將軍,私自帶兵外出導致全軍覆沒,按軍法如何處置?」

  管束道:「當、當斬。」

  裴磬道:「很好,來人,把管束推出去斬首示眾。」

  眾將全都吃驚,紛紛道:「裴小姐……」

  裴磬森然道:「這裡是軍中,沒有什麼裴小姐,只有裴將軍。」

  「裴將軍,管將軍雖然失誤了,但他身為老兵,想要為國立功,提升士氣,請裴將軍手下留情。」

  「對,這種仗我們以前經常打,只是此次失手而已。」

  「勝敗乃兵家常事,裴將軍請手下留情。」

  裴磬把案一拍,說道:「各位知道皇上為何在此緊急之時,讓我拋下三萬女兵,冒險趕來此地嗎?」

  「有人背後告黑狀唄。」很人冷笑。

  雄闊道:「我沒有告黑狀,我只是寫了奏摺告訴皇上,我一無軍功,二無經驗,難以服眾,為了避免出現大錯,請皇上另派軍中有威望者替我鎮守虎口關。」

  「這還不是告黑狀嗎?」一些人紛紛不服。

  裴磬冷笑一聲道:「就算是告黑狀又怎麼了?不該告嗎?告得太遲了,若是告得早一點,一百名將士就不會無端被人帶到敵營慘遭殺害了,知道此時一百人對我軍來說有多珍貴嗎?守城之戰,以寡敵眾,一兵一卒皆不能浪費,說不定最後勝負手就在於能不能多這一百人。」

  她對管束道:「管將軍,這一百人慘遭屠戮時,你後悔了嗎?你知道錯了嗎?」

  管束低下了頭,澀聲道:「知道錯了。」

  裴磬道:「若是平時,知錯還有機會,可現在是戰時,錯對可定生死,三萬人對五十萬人,容不得半點閃失,你這個錯不可原諒,你的家小,國家會替你照料,刀斧手何在,推出去斬了。」

  刀斧手過來,推著管束要走。

  雄闊見裴磬目光朝他掃過,忽然醒悟,大聲道:「裴將軍,我有話說。」

  「你說吧。」

  「管將軍確實錯在不赦,但如今用人之際,死者已不可復活,可否網開一面,刀下留人?」

  眾人見雄闊求情,一齊也跟著求情。

  裴磬道:「刀下留人?你們應該去問一問東晉人,為何沒有對那一百將士刀下留人,雄大人,你身為主將,也有失職之處,也該責罰,但皇上知道是因為有人不服你,免於處罰,你再求情,連你也罰。」

  「一切都因為卑職未能服眾,才導致管將軍急躁貪功,只要能讓管將軍免於死罪,卑職願受責罰。」

  眾人皆知管束是將領中最不服雄闊之人,裴磬殺了管束,他應該是很開心的,沒想到他竟然替管束求情。

  裴磬道:「你想免了管束的死罪,給他戴罪立功的機會,為此甘願受罰?」

  「是。」

  「行,給你這個機會,但是,你和他就得一起挨罰。」

  「怎麼罰?」

  「各領五十軍棍。」

  眾將苦笑,五十軍棍可不是鬧著玩的,挨上這一頓打,身體差的,怕是十天半月都下不了床。

  管束這麼對待雄闊,雄闊怎麼可能替他受這五十軍棍?

  卻聽得雄闊道:「只要能讓管將軍免於一死,卑職甘領軍棍。」

  管束甚至是感動,熱血上沖,說道:「雄大人,此事錯全在我,與你無關,好漢一人做事一人當,管某甘願就死便是。」

  雄闊道:「管將軍,你是沙場老將,若能讓你有戴罪立功機會,我挨這軍棍何足惜?」

  裴磬道:「好啊,那就先打你,你若是受不了,隨時可以叫停,但你叫停時若不足五十軍棍,只要少一棍,管束的腦袋就保不住了。來人,給我開打。」

  雄闊站得筆直,兩名軍士過來,各執一棍,朝他背後就打。

  裴磬心頭苦澀。

  她一句話,就可以讓雄闊免遭此打,但她卻不能說。

  為了讓雄闊能夠儘量獲得這些軍官的認可,免得以後再出問題影響守城大計,她不得不讓雄闊承受一頓打。

  因為她相信,這些老油條兵雖然自大,卻都是有一腔熱血的熱血男兒,雄闊為他們的付出,他們不會無動於衷。

  讓一批人被嚇服很容易,但把一群人凝聚起來卻不容易。

  果然,當軍棍打在雄闊背上時,她看到了那些將領們的震驚和慚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