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不知道!因為你一個人,我們差點死在這裡!」
戰壕中傳來男人憤怒的聲音。
有人勸說,「莫南就是新人,我們當初都是這樣過來的,長官您少說兩句吧。」
「我當年也被長官罵的狗血淋頭,這你怎麼不說。」
話一出口,原本嚴肅的氛圍蕩然無存。
尹朝走進戰壕,看見裡面蹲著一群看不清容貌的士兵來。
一名身形稍小的士兵站出來,低頭道,「抱歉長官,我以後會注意的。」
這應該就是莫南,尹朝心想。
「注意?下次看見格殺勿論!清楚了嗎?」
莫南像是有些猶豫,沒有第一時間回答。
那名長官又重複了一遍,「聽清楚了嗎!莫南士兵!請大聲回答我的問題!」
「是!長官!聽清楚了!」
場景很快轉換,這次的莫南他們很快便迎來了考驗。
他們遇見了一個村落。
一個全是老弱病殘的村落。
「長官,那個小女孩……我的女兒和她一樣大……」
有人開口。
領頭的男人沒有說話,默默蹲下身擦乾淨小女孩臉上的污垢。
良久,他嘆了一口氣,「轉身!繞路!」
路上,莫南背著比自己身體還要碩大的背包,跑到長官身旁。
「長官,您……」
話還沒出口,就被一臉大鬍子的長官一把摟住。
他遞給莫南一塊皺皮的巧克力,「小子,不該問的最好別問。」
這話一說,身後就傳來其餘士兵的嘲笑。
「長官是一個看見螞蟻都不會踩死的人,他之前就是在嚇唬你呢!」
「哈哈哈哈,長官確實是一個好人!要不是戰爭,他可是會成為幼兒園老師的人!」
似乎是被說的有些不好意思。
大鬍子長官故作憤怒的揮動拳頭威脅幾人。
莫南手裡握著巧克力,看著打鬧的戰友開心地笑起來。
是尹朝從未在莫南臉上想像過的笑容。
一向變態的人也能露出這樣純真的笑容,聽起來就很匪夷所思。
變故就在這時發生。
莫南臉上的笑容還未來得及收回,大鬍子長官的鮮血便濺在他臉上。
溫熱的,帶著血腥味的液體糊滿了莫南的笑臉。
他就那樣笑著,看著與自己談笑風生的人一個個倒在眼前。
快的他來不及反應。
身邊的士兵猛地推了他一把,莫南跌倒在石頭後面,擋住了密集的子彈。
「快……跑……快……」
莫南顫抖著,抬腳就跑。
奔跑間,他看見那個村子裡的小女孩。
她手裡握著槍……
上戰場的人都知道,有的國家會專門將兒童培養成殺人的武器。
他們靈活不容易察覺,服從命令,沒有同理心,且具有迷惑性。
在世界觀尚未完全成型之際,加以教導,便是鋒利的殺人機器。
莫南一直跑一直跑,直到喉嚨里湧出腥甜的氣息。
肺管像是炸裂一般。
他躺在地上,嘴角緩慢的,緩慢的揚起。
像極了尹朝認識的那個莫南,笑面暴徒。
莫南那幾天一直潛伏在小隊覆滅的那片森林裡,他在等一個時機。
渴了就喝露水,餓了就啃樹皮。
終於,一群小小的身影出現在莫南視野。
是那群殺死小隊的孩子,那個村子裡的孩子,全都是殺人武器。
天空下起雨來,小孩們背上背著和自己差不多高的槍枝往村落的方向跑去。
莫南趁機跳下樹幹,前面有他布置好的陷阱。
果不其然,看見有人的小孩機敏的朝他開槍。
莫南一一躲過,靈活的穿梭在林中。
這樣一來,他們會將大部分注意力放在身後,對於道路前方,便會放鬆很多。
雨下的越來越大。
天空中時不時有閃電亮起。
轟隆隆的雷聲像是預示著未知的死亡。
莫南小心翼翼走進那處陷阱,大坑裡有幾具屍體,路兩旁有被夾斷的腳腕。
他循著還未被雨水沖走的血跡一路往前,看見那個女孩。
她在哭。
她說好疼啊,哥哥救救我。
莫南一點點揚起笑臉,他蹲下,查看小女孩的傷勢。
「疼嗎?」
他問。
小女孩點頭,哭的很可憐。
孩童好像天生就有一種魔力,他們的哭聲總是能勾起人心中的善意。
下一秒,莫南舉起腰間軍刀。
刺耳的尖叫聲響起。
他臉上被濺上鮮紅的血液,一刀又一刀,他好像越來越興奮。
「疼嗎!」
他瘋狂笑著,「疼嗎!他們也好疼!他們也好疼!」
閃電划過灰沉的天空,莫南將手裡攥著的巧克力外皮剝開,塞進嘴裡。
又一道閃電划過。
原本的森林變成了室內。
這是一間光看裝飾就能看出,十分溫馨的小屋。
莫南手裡握著菜刀,菜板上擺放著一顆頭顱。
是一個老婦人的頭顱。
莫南像是從夢中驚醒。
他滿臉是血,顫抖著看著眼前的一切。
菜刀從他手中滑落。
尹朝聽見他抱著那顆頭顱哭泣著喊媽媽。
這應該就是莫南向他講的那個故事,那個關於自己經歷的故事。
他殺了自己的親人。
他已經分不清現實和幻想。
他享受著殺戮和血腥。
「莫南,這一切都是你的夢。」
尹朝開口。
但眼前人始終哭泣著,顯得他像是一個毫無存在感的旁觀者,
就這樣過去了許久,久到太陽升起,天際放晴。
莫南放下了頭顱。
他轉頭看向尹朝。
「我之前拜託過你,在我發狂時候,請你殺了我。」
尹朝點頭,「我一直記得,但現在只是一個夢,你沒有發狂,這是夢。」
莫南搖搖頭。
「夢又如何,我像是深海里的游魚,終其一生都上不了岸。」
「南柯一夢終需醒,浮生若夢皆是空。」
他念起詩來。
尹朝看見他雙眼無神的走向燃燒的燭台。
輕輕抬手,燭台的火焰順著窗簾燃燒著。
「你不要命了莫南!你還能出去啊!只要你醒來!只要醒來……」
尹朝勸說著,可是對方的眼中已經沒了生的希望。
他甘願赴死,在這光怪陸離的夢境中。
「我願意贖罪。」
「我終將贖罪。」
火光中,莫南大聲喊道。
「我願意為了我的殺戮,為了我的罪孽而贖罪,願所有枉死的靈魂,都將得到安息!」
火光最終吞噬了一切。
包括這個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