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章 罐男

  可是一連幾天都是陰雨綿綿。

  由利得心應手的照顧著嬰兒,卻一直沒給他取名字。

  人對某個人產生情感的開始,便是你知曉他名字那一刻。

  嬰兒長得很可愛,白白胖胖,睜著眼睛看人時十分無辜。

  由利摸著他柔軟的小手,心道不能再這樣下去。

  她得馬上處理掉嬰兒。

  因為她已經開始有些捨不得。

  儘管雨下的很大,甚至有些阻擋視線,由利還是拿著鐵鍬走出家門。

  冰冷的雨點落在她背後的嬰兒身上,他悽厲的哭著。

  惹的由利挖坑的動作變慢了不少。

  他只是一個什麼都不知道的孩子啊。

  由利心想。

  可是那股源自他身上的死氣,由利每一刻都能聞到。

  她咬咬嘴唇,將嬰兒從背後取下。

  放入挖好的坑裡時,嬰兒稚嫩的小手握住了由利的大拇指。

  指尖傳來柔軟的觸感,像是棉花糖一般。

  由利哭起來,眼淚混合著雨水,看不出她有多傷心。

  「對不起孩子,我錯了,我怎麼能殺死一個幼小的生命呢,對不起……」

  她將鐵鍬丟在原地,抱著嬰兒返回木屋。

  後來,時間過得很快。

  尹朝看見當初那個嬰兒急速長大,來到八歲那年。

  由利一臉嚴肅的將陶罐套在了男孩頭上。

  「我說過,你不是我的親生兒子,我不想看見你這張和我毫無關係的臉。」

  她說著惡毒的話,揚長而去。

  剩下瘦弱蒼白的小男孩蹲在角落無聲哭泣。

  後來,來的那些客人都叫他罐男。

  他依然沒有自己的名字,有的只是一個稱號。

  「罐男,去幫我倒杯水來。」

  有個戴帽子的客人頤指氣使道。

  身旁的同伴調笑,「他連眼睛都套在罐子裡,怎麼可能看得見路?」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罐男可是特別的人。」

  那人得意的介紹著。

  同伴還是不相信。

  等到罐男平安無事的將水杯端到那人桌子上時,同伴這才有些動搖。

  「不會是因為對家裡環境熟悉吧?」

  他不甘心辯駁。

  戴帽子的人喝了一口水,砸吧兩下,「怎麼覺得今天的水有一股怪怪的味道。」

  罐男急忙解釋,「或許是因為這幾天下雨,杯子帶了點霉味吧。」

  客人沒再糾結,反而饒有興趣的打量著罐男。

  「嘿,你為什麼要在頭上戴個陶罐?」

  罐男搖頭,連帶著陶罐也發出咕咚咕咚,像是半罐水的響聲來。

  「你這罐子裡還有水?怎麼裝進去的?這不科學!」男人高喊。

  那名同伴也站起來,直直盯著罐男頭上的陶罐。

  「要不,我們幫你把罐子取下來看看?由利太太不會介意的,大不了我們加錢。」

  罐男一步步後退,可還是沒能逃脫那兩個高大男人的魔爪。

  他們一人按住罐男,一人去拔他頭上的罐子。

  陶罐像是和他嚴絲合縫長在一起,紋絲未動。

  扯的罐男直喊疼。

  他們不信邪,搬起院子裡的石頭砸向陶罐。

  嘩啦一聲。

  土褐色的陶罐碎了一地。

  連帶著的,還有陶罐里黑色、粘稠的不知名液體。

  一股腐臭味沖鼻而來。

  那兩人看向罐男,原本好奇的表情被嚇得僵住,哆嗦著連連後退。

  只見原本正常的五官,因為長期泡在水裡已經變得浮腫,他們擰在一起,腐爛著。

  蛆蟲在爛肉里穿梭,密密麻麻。

  甚至能看到裸露的黑色牙床。

  罐男不知道他們為什麼露出這樣的表情,他看不見自己的臉,他從來沒有看見過自己的臉。

  「你們,怎麼了?」

  他問,連帶著牙床外的蛆蟲簌簌落下,夾雜著一整塊帶著皮的碎肉。

  「啊啊啊啊啊!」

  兩人尖叫著逃離,仿佛罐男是吃人的野獸。

  罐男靜靜站在原地,他低下頭,委屈的對自己說著,「有那麼可怕嗎?」

  然後撿起地上那塊皮肉,塞進了自己漆黑的牙床內。

  咯吱咯吱的聲音響起,似乎是蛆蟲在他嘴裡爆漿。

  罐男落寞走回自己房間,那裡面擺著許多罐子。

  他取出一個新的戴在頭上,傷心的蹲在角落。

  「媽媽,我好想你,我好想回家……」

  自從那天后,由利的客人少了許多。

  她開始買不起供兩人飽腹的食物。

  罐男每天都吃的很少,甚至有時候幾天也吃不了一點東西。

  他以為這樣會為經濟情況窘迫的由利減輕一些負擔。

  一連數月都沒客人來的由利徹底斷了生活來源。

  她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準備離開,木屋內所有的家具都被搬空。

  罐男沒有什麼行李,這裡除了那些罐子,沒有真正屬於他的東西。

  由利走的那天下著很大的雨。

  罐男手裡抱著陶罐,孤獨的站在雨里。

  他被由利扔下了。

  「媽媽……媽媽……為什麼不帶我走……為什麼……」

  他雖然怪異,卻也只是一個小男孩。

  被養大自己的母親拋棄,讓罐男傷心欲絕。

  他就那樣,一直站在雨里,一直站著……

  這就是為什麼罐男身上總是像落水之人一樣濕透的。

  他是在大雨下,等待中,絕望而死。

  夢境戛然而止,尹朝回到了空曠的木屋內,罐男已經不見。

  大廳中央的由利還在端正坐著,只不過現在的她恢復了一些活人的氣息。

  窸窸窣窣的聲音自屋後響起。

  尹朝轉身,回到睡覺的房間門口。

  剛剛暈過去的白語和唐詩已經醒來。

  「我好像做了一個夢……」

  白語迷迷瞪瞪說道。

  唐詩也接,「我夢見了那個女NPC由利,還有罐男……」

  看來她們也做了一樣的夢,尹朝心想。

  另外的屋子裡也走出來兩人,是那個新人女生和另一個長著滿臉鬍子的壯漢。

  「唐姐唐姐,我嚇死了!」

  新人女生一邊喊著一邊躲到唐詩身後。

  壯漢揉揉酸痛的脖頸,操著一口帶地方特色的普通話,「那咱們現在是怎麼回事?罐男是想做什麼?讓我們幫他復仇?」

  「那肯定得復仇啊,由利對他那麼不好!」新人女生義憤填膺道。

  現目前這確實是唯一的線索。

  罐男是因為由利的虐待才變成罐男,也是因為由利的拋棄才死去。

  可是……

  尹朝跟隨醒著的幾人來到大廳。

  他目光落到角落,仿佛罐男還在那裡。

  「嘻嘻,嘻嘻……」

  他在笑,那是帶著濃濃惡意的笑。

  「我做了一個夢。」

  「夢見我住在一棟木屋,木屋裡時而人聲鼎沸,時而寂靜無聲。」

  「我的媽媽是一名驅鬼師。」

  「有一天,木屋裡來了幾位奇怪的客人,是一個渾身皸裂的老僧人,還有一對夫妻,對了,那個妻子懷著孕……」

  尹朝的耳邊再次響起初進副本時聽到的小男孩聲。

  不對,他回憶起夢境裡,那對夫妻進門時。

  男人喊的是,由利太太……

  太太,是對已婚婦女的稱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