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一連幾天都是陰雨綿綿。
由利得心應手的照顧著嬰兒,卻一直沒給他取名字。
人對某個人產生情感的開始,便是你知曉他名字那一刻。
嬰兒長得很可愛,白白胖胖,睜著眼睛看人時十分無辜。
由利摸著他柔軟的小手,心道不能再這樣下去。
她得馬上處理掉嬰兒。
因為她已經開始有些捨不得。
儘管雨下的很大,甚至有些阻擋視線,由利還是拿著鐵鍬走出家門。
冰冷的雨點落在她背後的嬰兒身上,他悽厲的哭著。
惹的由利挖坑的動作變慢了不少。
他只是一個什麼都不知道的孩子啊。
由利心想。
可是那股源自他身上的死氣,由利每一刻都能聞到。
她咬咬嘴唇,將嬰兒從背後取下。
放入挖好的坑裡時,嬰兒稚嫩的小手握住了由利的大拇指。
指尖傳來柔軟的觸感,像是棉花糖一般。
由利哭起來,眼淚混合著雨水,看不出她有多傷心。
「對不起孩子,我錯了,我怎麼能殺死一個幼小的生命呢,對不起……」
她將鐵鍬丟在原地,抱著嬰兒返回木屋。
後來,時間過得很快。
尹朝看見當初那個嬰兒急速長大,來到八歲那年。
由利一臉嚴肅的將陶罐套在了男孩頭上。
「我說過,你不是我的親生兒子,我不想看見你這張和我毫無關係的臉。」
她說著惡毒的話,揚長而去。
剩下瘦弱蒼白的小男孩蹲在角落無聲哭泣。
後來,來的那些客人都叫他罐男。
他依然沒有自己的名字,有的只是一個稱號。
「罐男,去幫我倒杯水來。」
有個戴帽子的客人頤指氣使道。
身旁的同伴調笑,「他連眼睛都套在罐子裡,怎麼可能看得見路?」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罐男可是特別的人。」
那人得意的介紹著。
同伴還是不相信。
等到罐男平安無事的將水杯端到那人桌子上時,同伴這才有些動搖。
「不會是因為對家裡環境熟悉吧?」
他不甘心辯駁。
戴帽子的人喝了一口水,砸吧兩下,「怎麼覺得今天的水有一股怪怪的味道。」
罐男急忙解釋,「或許是因為這幾天下雨,杯子帶了點霉味吧。」
客人沒再糾結,反而饒有興趣的打量著罐男。
「嘿,你為什麼要在頭上戴個陶罐?」
罐男搖頭,連帶著陶罐也發出咕咚咕咚,像是半罐水的響聲來。
「你這罐子裡還有水?怎麼裝進去的?這不科學!」男人高喊。
那名同伴也站起來,直直盯著罐男頭上的陶罐。
「要不,我們幫你把罐子取下來看看?由利太太不會介意的,大不了我們加錢。」
罐男一步步後退,可還是沒能逃脫那兩個高大男人的魔爪。
他們一人按住罐男,一人去拔他頭上的罐子。
陶罐像是和他嚴絲合縫長在一起,紋絲未動。
扯的罐男直喊疼。
他們不信邪,搬起院子裡的石頭砸向陶罐。
嘩啦一聲。
土褐色的陶罐碎了一地。
連帶著的,還有陶罐里黑色、粘稠的不知名液體。
一股腐臭味沖鼻而來。
那兩人看向罐男,原本好奇的表情被嚇得僵住,哆嗦著連連後退。
只見原本正常的五官,因為長期泡在水裡已經變得浮腫,他們擰在一起,腐爛著。
蛆蟲在爛肉里穿梭,密密麻麻。
甚至能看到裸露的黑色牙床。
罐男不知道他們為什麼露出這樣的表情,他看不見自己的臉,他從來沒有看見過自己的臉。
「你們,怎麼了?」
他問,連帶著牙床外的蛆蟲簌簌落下,夾雜著一整塊帶著皮的碎肉。
「啊啊啊啊啊!」
兩人尖叫著逃離,仿佛罐男是吃人的野獸。
罐男靜靜站在原地,他低下頭,委屈的對自己說著,「有那麼可怕嗎?」
然後撿起地上那塊皮肉,塞進了自己漆黑的牙床內。
咯吱咯吱的聲音響起,似乎是蛆蟲在他嘴裡爆漿。
罐男落寞走回自己房間,那裡面擺著許多罐子。
他取出一個新的戴在頭上,傷心的蹲在角落。
「媽媽,我好想你,我好想回家……」
自從那天后,由利的客人少了許多。
她開始買不起供兩人飽腹的食物。
罐男每天都吃的很少,甚至有時候幾天也吃不了一點東西。
他以為這樣會為經濟情況窘迫的由利減輕一些負擔。
一連數月都沒客人來的由利徹底斷了生活來源。
她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準備離開,木屋內所有的家具都被搬空。
罐男沒有什麼行李,這裡除了那些罐子,沒有真正屬於他的東西。
由利走的那天下著很大的雨。
罐男手裡抱著陶罐,孤獨的站在雨里。
他被由利扔下了。
「媽媽……媽媽……為什麼不帶我走……為什麼……」
他雖然怪異,卻也只是一個小男孩。
被養大自己的母親拋棄,讓罐男傷心欲絕。
他就那樣,一直站在雨里,一直站著……
這就是為什麼罐男身上總是像落水之人一樣濕透的。
他是在大雨下,等待中,絕望而死。
夢境戛然而止,尹朝回到了空曠的木屋內,罐男已經不見。
大廳中央的由利還在端正坐著,只不過現在的她恢復了一些活人的氣息。
窸窸窣窣的聲音自屋後響起。
尹朝轉身,回到睡覺的房間門口。
剛剛暈過去的白語和唐詩已經醒來。
「我好像做了一個夢……」
白語迷迷瞪瞪說道。
唐詩也接,「我夢見了那個女NPC由利,還有罐男……」
看來她們也做了一樣的夢,尹朝心想。
另外的屋子裡也走出來兩人,是那個新人女生和另一個長著滿臉鬍子的壯漢。
「唐姐唐姐,我嚇死了!」
新人女生一邊喊著一邊躲到唐詩身後。
壯漢揉揉酸痛的脖頸,操著一口帶地方特色的普通話,「那咱們現在是怎麼回事?罐男是想做什麼?讓我們幫他復仇?」
「那肯定得復仇啊,由利對他那麼不好!」新人女生義憤填膺道。
現目前這確實是唯一的線索。
罐男是因為由利的虐待才變成罐男,也是因為由利的拋棄才死去。
可是……
尹朝跟隨醒著的幾人來到大廳。
他目光落到角落,仿佛罐男還在那裡。
「嘻嘻,嘻嘻……」
他在笑,那是帶著濃濃惡意的笑。
「我做了一個夢。」
「夢見我住在一棟木屋,木屋裡時而人聲鼎沸,時而寂靜無聲。」
「我的媽媽是一名驅鬼師。」
「有一天,木屋裡來了幾位奇怪的客人,是一個渾身皸裂的老僧人,還有一對夫妻,對了,那個妻子懷著孕……」
尹朝的耳邊再次響起初進副本時聽到的小男孩聲。
不對,他回憶起夢境裡,那對夫妻進門時。
男人喊的是,由利太太……
太太,是對已婚婦女的稱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