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真的和尚與真的道士
丘處機這話還真不是在誆騙虛竹,自他成名之後,一應武學也只有從那波斯刺客和歐陽鋒身上,用了些巧取豪奪的手段,但那也是因人而異,天下的武功多如牛毛,神功絕學雖不算多,卻也是琳琅滿目,全都要容易全都松。
如今丘處機想要得到八荒六合唯我獨尊功,也不是為了修煉,而是取其精華,用於己身。
與北冥神功、八荒六合唯我獨尊功同為逍遙派絕學的小無相功,丘處機便沒有任何想法,因為路子不對,並不適合他,即便收集起來,也不過是束之高閣。
他沒有收集癖,自然也便用不著多費心思。
今日虛竹拒絕了他,他也只會拉著虛竹探討武學,得到隻言片語之後,便自行推衍。
如此雖然慢了一些,但這種感悟的過程同樣美妙。
虛竹聽了丘處機的話,表情很是糾結的模樣。
猶豫再三之後說道:「我年輕時犯下大錯,誤信了賊人,以至於害了靈鷲宮的一眾門人,更令得妻子慘死,幼子臥床多年,死前依舊無法釋懷。」
「重新皈依佛門,雖令我內心安定,但午夜夢回依舊覺得愧對當年姥姥的信任。」
「你武藝高強,我也聽說過你的事跡,知道並非是你的對手,但你要想從我這裡得到八荒六合唯我獨尊功,便要去天山重建靈鷲宮。」
丘處機聞言,不等虛竹說完,便哈哈笑道:「老和尚雖老,卻半點不老實,你拿話誆我呢!」
「此去天山何其遙遠,如今的靈鷲宮,只怕也只剩下殘垣斷壁,我去天山重建靈鷲宮,長則數十載,短則也要近十年才算是有所成,你擔心我危害少林,這才想出這麼個法子,送我到西域去?」
「等幾十年後,我便是重新回來,與少林之間的矛盾也早就淡了。」
虛竹被丘處機一語叫破心思,老臉居然也有些發燙,頭也低了下來。
他這一生算計人的次數著實不多,活了近百年也沒什麼經驗。
「罷了!罷了!」
「獨孤前輩,我本只是來尋你討些酒喝的。」
「還有,前輩一直構想的藏劍入身,我辦到了。」丘處機不再理會虛竹,扭頭對獨孤求敗說道。
獨孤求敗聞言眼神明亮,然後對丘處機說道:「我預料到了,果然···你很厲害,先同我打一場,然後酒管夠。」
丘處機卻搖頭:「我現在還有些傷沒養好,和前輩動手,當然是要拿出全力為佳。」
「前輩的一身功力,歷來只怕也只發揮了不到三成,待我將法門傳授給你,你能將功力十成發揮,等我傷好了,咱們再比過。」
這天下,沒有比獨孤求敗更好的『試劍石』了,他不求名利,不求榮華,不在乎勝負得失,只想要一個對手,只想追求更高、更遠的劍道修行,這樣的試劍石,丘處機又怎麼可能忍心將他打的劍心潰散?
當然是與他站在一個相對公平的位置之後,交手才存在意義。
修行之中,有『財侶法地』的說法,如獨孤求敗這樣好的求道同道,是何等難得,怎麼能輕忽?
修行即修心,倘若修到高處,回首一看,身邊已然無有一人,那這漫長的一路走來,豈不是丟失了自己,只剩下了一個愈發虛無的軀殼?
獨孤求敗果然是早已放下一些凡俗雜念的求道者,所以當丘處機說要傳他法門的時候,他沒有半點的客套或者不好意思,而是點頭對丘處機說道:「好!那你教我,我儘快學會。」
丘處機也不背著虛竹,直接開始道出關竅。
虛竹卻是立刻飛出數十丈遠,完全不聽丘處機說出來的每一個字。
看著這老和尚抽身遠離的背影,丘處機淡笑心道:「這老和尚,還挺有趣。」
也算是把和尚在他心中的印象分給拉回來了不少。
顛倒兩儀六合神功的關鍵,主要就在壓縮真氣,改易重要穴位,平衡勁力然後顛倒運轉之上,有丘處機為獨孤求敗點破關竅,他立刻盤腿坐下,開始整理體內的真氣。
不過是須臾之間,一股凌厲磅礴的氣勢,便以獨孤求敗高大魁梧的身形為中心,向四周釋放開來。
接下來幾日,丘處機就在獨孤求敗這裡喝酒療傷,而獨孤求敗則是全力的轉換真氣,將它全部壓縮成『劍氣』,藏在經脈之中,顛倒反覆的運轉。
虛竹也沒有走,而是在距離獨孤求敗的草廬不遠處,也建起了一間草廬,每日就當著丘處機的面打坐誦經,似乎是打算用這種方式,壓下丘處機的所謂戾氣。
幸而全真教三教合一,也讀佛經,偶爾丘處機還會與虛竹討論一番,若真只是個傳統的正一道士,被虛竹這麼『挑釁』,不打一架是過不了關了。
獨孤求敗轉修顛倒兩儀六合神功後的第十八天,丘處機喝乾了獨孤求敗的庫存蛇膽酒,將丹田裡的傷勢養好了九成,剩下的一成,也是他刻意保留。
正是大成若缺,大盈若虧,不破不立。
這丹田要想承受住如劍氣般的氣息凌虐,就非要打破原本的桎梏。
最後一絲絲殘餘的勁力留在丹田,也是為了讓丹田不斷的適應。
一段時間的相處,虛竹對丘處機的認知,也在逐漸的改變。
他也漸漸知道,丘處機並非是嗜血暴虐之人,有些手段實則是為了震懾。
雖無法接受,但可以理解與明白。
「其實八荒六合唯我獨尊功,大多數的內容,對你都是無用之物,老和尚也無須多言語。」
「你既然不同意我的提議,我也不與你說具體的內容,只是這八荒六合唯我獨尊功的一些關竅,我倒是能與你說上一說。」一大早已經準備離開的虛竹,尋到正坐在石頭上,對著朝陽打坐的丘處機說道。
清晨的光霧,慢慢的彌散在老和尚的禿頭上,盪起了一層光暈,微風吹動他的衣擺,許多地方都有反反覆覆縫補過的痕跡,寬大的僧衣下,他的身形其實也很消瘦。
「話先說清楚,我還是那個態度,少林和尚不招惹我,我便也可以對他們視而不見,但若是再犯在我手上,該殺還得殺,最多看在你的面子上,殺的痛快點,讓他們少受些罪。」丘處機睜開眼說道。
虛竹苦笑搖頭:「我能照拂十年、二十年,還能照拂百年、千年不成?出家不收凡心,遭劫便也怨不得人。達摩祖師都做不到的事情,我又何必強往身上攬。」
「前些時日,還是老和尚我嗔念重了些,還望道友多多見諒。」
丘處機道:「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台,時時常拂拭,莫使惹塵埃,老和尚此言大善!」
六祖惠能的四句偈言雖似乎更顯得佛法高深、悟性絕倫,但那是天生佛心者的道,對於凡人來說,雜念、俗念、惡念如雜草,總是會長了一茬又一茬,今日熄絕,明日再生,循環往復。
能夠懂得時常自省、克制、改正者,已經屬有大覺悟、大智慧,哪裡還能強求更多。
當然,道爺們主打的還是念頭通達,非是任性而為,而是道理講不通的時候,貧道的劍法也略有風采。
虛竹含笑點頭,不再多說廢話,直奔主題。
「人體真氣源自五穀,五穀進入腸胃後,由小腸吸收,真氣則由中焦採集,進入上焦,再由肺進入十二經脈,由腎經進入任督二脈,回到下焦,最後匯入丹田,三焦實際上掌控了真氣的採集、發散、收藏。」
「八荒六合唯我獨尊功的核心妙意,便是以獨特的法門強化三焦,使得人體對進入體內的五穀藥氣,皆可以十足利用,以保自身。所謂三十年一次返老還童,便是三焦的破而後立。」
「當年姥姥之所以數十年如童女一般,便是第一次重塑三焦時,被李秋水偷襲所傷,三焦就此有缺,難得圓滿。」
「故而你修行時,需要慎重,不可輕易嘗試。」
虛竹說完之後,抱拳拱手,也不合十作揖,便轉身離開,大步走入濛濛晨霧之中。
從頭至尾,他都沒有與丘處機交手一次,看起來不像是好動武之人。
想到此處,丘處機看向不遠處,還在轉換功力的獨孤求敗,臉上流露出一絲笑意。
只怕那五場架,非是虛竹動了嗔念想打,而是獨孤求敗知曉了虛竹的目的之後,強拉著他打的。
虛竹若是好勇鬥狠之人,早幾十年他就和獨孤求敗撞上了。
「老和尚走了?」獨孤求敗似有所感,睜眼看過來,目光一片平靜,毫無波瀾。
「走了!不過也點破了一些關竅,對我而言有很大用處。」丘處機說道。
「好!我還有兩日,便能完全轉換成功,你的傷勢恢復的怎麼樣了?」獨孤求敗不關心其它,只在乎能不能打一架,打的酣暢淋漓。
他之前和虛竹打了五次,其實打的都不算很痛快。
虛竹太保守了···是真的保守。
所有的殺招、狠招、絕招,全都收著,獨孤求敗為了求一個公平,也只能跟著收斂,看似打的飛沙走石,實際上全都是隔靴搔癢。
還是和丘處機打舒服。
他打丘處機,可以放開手腳。
丘處機打他,也是毫不留手。
「我也快好了,三天之後,咱們比一場。」丘處機說道。
「好!」獨孤求敗答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