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樓,微雨,琴聲悠揚,不為外物所動。猶疑而來的白衣道者,放下手中紙傘,凝心靜候不語。
樂聲收散之刻,二人視線正對一瞬,疏樓龍宿卻甚是疏遠,語氣淡漠道:「汝不設法替佛劍取出邪兵衛,反在此刻來到疏樓西風,讓吾聞到熟悉的麻煩氣息了。」
「耶,你吾之間何必見外?」
「正是因為汝,才該明算帳啊。」
看來沏茶的事,今天不能讓穆仙鳳偷懶代勞了……心中迅速轉念,劍子仙跡也不覺得老臉丟盡,自顧自地將桌上茶具擺好,肅聲道:「自從未來之境迴轉,吾試了不少方法,卻都無法將邪兵衛從佛劍身體中取出。」
「移形導氣亦不能奏效?」
「邪兵衛與佛劍體內佛氣緊密結合,始終無法轉移。甚至,佛劍也曾嘗試自散功力,可惜都收效甚微。」
移形導氣乃是從闍城王者之墓帶回。若是此物依舊無用,儒門龍首亦無良方,心思微沉思索片刻,問:「汝有了其他應對之策?」
「吾從好友聖蹤處得知,完整修煉有《如意法》的人,當能將邪兵衛吸收入體。」
「哦,這與吾有何關係?」
「咳,一來,儒門天下典藏豐富、門徒眾多,自是為了打聽相關情報;至於二……」
見得劍子仙跡像是深有為難,疏樓龍宿未等其往下說去,便似笑非笑道:「若與傲笑紅塵有牽連,那便請汝免開尊口。台階吾已放下,他若執意不肯,儒門龍首亦非畏事之人。」
這笑聲偏冷偏寒,心下暗道一聲糟糕,劍子仙跡難免深感棘手。
作為最好的朋友,劍子仙跡對眼前人知根知底:如若當真不能避免衝突,疏樓龍宿是一定能狠心下死手的,否則之前也無必要做到那麼絕。
如今他肯放下身段退出一步,只是因為與傲笑紅塵火拼下去,損失彌補不了失去的利益。而且,此時再得罪正道也不值當……
罷了,反正有素還真居中調停,想來傲笑紅塵暫時也不會走上極端。只是似乎曾有風聞,傲笑紅塵與素還真的關係十分不睦,此事當真能成嗎?
四周突然一片寂靜,劍子仙跡垂首深思不語,疏樓龍宿內心卻微感不妙,問道:「劍子,汝在想什麼?」
「這,你不願聽,吾不提便是。」
隨口敷衍岔開話題,劍子仙跡不動聲色將茶奉上,卻又隨即露出愁容,嘆息道:「多事之秋啊。」
「殷玳與波旬、當年蘭若經血案、北域星象高人、雙佛並現的異象,還有傳聞中的北域雙邪。唔,閒暇之餘,吾又多了一筆談資。」
短短兩三句話,劍子仙跡便已明了,身前之人絕了短期內再度入世之心,唯有搖頭苦笑道:「你很忙嗎?」
「呼——」
輕吐水煙翳散天際,疏樓龍宿答得認真:「內部不穩是其一。至於二,嗯,算吾吃虧,免費贈汝一份禮物……」
說著手中化出一份名單置在桌面,疏樓龍宿將之輕輕推至劍子身前,道:「此乃北域三王爺北辰胤,各下屬分支武林人士名單。汝如何處理,吾便不多過問了。」
「……」
仿佛被狠狠噎了一下,劍子仙跡一時無語,好不容易將之消化,才挑了挑白眉,意味深長道:「龍宿,你的情報渠道,真是消息靈通。」
「咦?傷吾門人,吾自該有所回敬。」雍容紫影答得理所當然。
對手非是善類,疏樓龍宿亦不介意使出非常手段。當日與西蒙決死,意外從辟商中得到的殺手鐧尚未使用,而今只不過是警告罷了。
劍子仙跡思索片刻,還是將其收入懷中,道:「此物吾會交給素還真處理。」
「隨汝之意。」
「對了,六庭館那人還未回嗎?」
疏樓龍宿搖頭道:「暫無訊息。不過依他之性,若回,要見的第一人自然是教母,多慮無益。」
「嗯,那也好。正事至此說完,吾……」
疏樓龍宿答得果決:「汝該離開了。」
「呀,吾便如此讓你生厭麼?」
痛心似地捂胸一語,隨見紫金簫霍然一轉上手,劍子仙跡雙手搭上,半依著華亭欄杆淡笑道:「臨走之前,何不同奏一曲?」
「哈,確亦久違。」
莫名心思一動,指已撫上白玉琴。疏樓龍宿輕一波動,是對過往交誼的懷念,亦生未來願想。多日不曾響起的聯奏,頓讓最好的音色,融洽如一的迴蕩在疏樓西風。
神似忘我,沉醉於樂,嫌隙隔閡暫拋,唯剩華麗之調!
「華陽初上鴻門紅,疏樓更迭,龍鱗不減風采。紫金簫,白玉琴,宮燈夜明曇華正盛,共飲逍遙,一世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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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是殺你三哥兇手的親子。」
「這次的任務,只以試探根底為先,無須急於求成。如若八懺不曾得手,再由你親自一試,也無不可。」
鄰近北域的城鎮客棧,一名清秀俊俏、面如冠玉,全身淡藍打扮的貴公子,人在二樓旁觀著一出試探。
蘭漪章袤君或許本質上不算好人,但對自己人卻是絕對的真誠。更不會在針對仇人時,拒絕地理司與鄧九五的任何一個命令。
而在客棧的下方,看熱鬧的人眾,將一大兩小,和一名對立的陌生男子,團團圍住,指指點點。
「非龍非鳳非凡屬,七步能令天下覆,天鋒慧舞命飛絮,千宵虧負群英絀。」
詩號淺吟,天涯孤子面色一冷,雙手掌心相對一拉,現出長長一串紙牌飛散四方,將使人不耐的礙事者趕走。
警示的血液,令旁觀之人一鬨而散。病懨懨的八懺,已將目標轉變,定在擋在兩人之前的刀無形身上。
憑空飛出一張光影卡牌,占卜決定戰鬥的方式。貌若神經質的青年神色一寒,道:「讓我一看你生存的意義。」
聲落,驟起一陣不容拒絕的花瓣,花葉似刀走勢無定地將三人包圍,惡意昭然。
然而以前走跳江湖之時,素來是刀無形找別人麻煩,何時被他人找上門?
刀鞘揚風震散花葉,低頭又見著兩個小鬼蠢蠢欲動,刀無形方覺,過去自己的所作所為,究竟是怎樣的無聊……
此時此刻,知曉被人盯上的刀無形不免大為頭疼,卻亦唯有扮作往日冷酷模樣,旋刀上手一步縮地踏進:「讓開。」
「嗯……」
輕視之色頓收,八懺正欲迴避,卻是懾於對手能為,手中卡牌登被刀氣震散,足下不由連連退卻。
一擊破招卻才發現,自身進步已是遠超估計,後知後覺的刀無形為之一愣,鬆懈之刻又見蘭花空落,寸草無生!
蘭花高潔,簪劍無情,卻被一隻金白的蝴蝶擋下,人還在客棧二層寸步未移,蘭漪章袤君耳邊隨即又聞。
「小章袤,搶本蝴蝶的生意,可是會衰尾一世人哦。」
「另外兩個小童便罷,但這人應當不在你的例外。呵,讓僱主搶先動手,大大損及你的信譽。四姐夫啊,你說對嗎?」
忽視掉蘭漪口中的前提,陰川蝴蝶君沉吟一聲,美美地問道:「四姐夫……這聲我愛聽,她人呢?」
蝴蝶君要是打定主意插手,很容易發生意外的狀況。蘭漪章袤君故作為難,道:「這,四姐近來與一人過從甚密,章袤不敢妄自揣測……」
「男的?」
「男的。」
「誰?!」
醋味遠飄十里,章袤君心感趣味,卻還是沉吟了片刻,方才答道:「神之社的六丑廢人。對了,四姐最近還送了一條錦帕去了琉璃仙境。另外,四姐夫你的存在,是我最欣賞四姐的一部分,章袤一定支持到底。」
「廢人,本蝴蝶要讓他變死人啦!」
本欲一言激走蝴蝶君,蝴蝶卻未完全失去理智,須臾又托蝴蝶飛舞而回,傳訊道:「我動手之前,一個都不准死。」
「哈!」
蝴蝶君來的快去的也快,耳中雖存威脅,蘭漪章袤君卻也未曾放在心上。八懺是大哥所派,買兇是二哥所為,並非其意。而這一次本就是試探,章袤君更未存著一網打盡的心思。
起身搖頭一笑展輕功,身姿優雅踏空而落,蘭漪章袤君瀟灑站定,面色溫和地望著同樣年輕的刀客。
淡藍冰藍無語相對,高手氣機牽引之下刀劍自鳴,刀無形與章袤君誰也不敢怠慢。
等得有些無聊的阿九,忽而一皺眉頭說:「秀心,師傅說撞了色系會怎麼樣來著?」
「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