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第二天婉煙從臥室出來, 隱約聽到廚房裡傳來的聲音,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食物的香味。
看到廚房裡忙碌的身影, 婉煙才意識到陸硯清並沒走。
她的肚子很應景的咕咕叫了兩聲, 陸硯清拿著兩個煎蛋出來時,視線落在女孩光溜溜的腳丫子上,他眉心微蹙, 低聲道:「去穿鞋。」
婉煙愣了一下, 有些侷促地點點頭,忙跑去了臥室。
回到臥室, 婉煙摸了摸自己有些燙的臉, 總覺得這樣的狀態不對勁, 這可是自己家, 怎麼陸硯清一來, 她就跟客人似的?
婉煙還在嘀咕, 手機忽然振動了幾下,她拿起來一看,是小萱發來的微信。
Xuan:【婉煙姐, 你又雙叒叕上熱搜了!】
Xuan:【不過放心, 這次沒人罵你!開心叭!】
婉煙:【......】
不管有沒有人罵, 婉煙印象里, 自己上熱搜准沒好事。
緊跟著小萱發來一條微博連結, 話題是:#孟婉煙電影發布會現場遇襲,現場保鏢英勇反撲猥瑣男#
點進微博, 就是昨天《南籮》發布會現場的狀況, 九張動態圖很好的還原了當時意外發出的經過。
從記者訪問, 猥瑣男從粉絲群中衝出來,再到戴著鴨舌帽的陸硯清將猥瑣男制服, 男人的速度快得像一頭獵豹,就在其靠近婉煙的那一刻,將人迅速從背後勒住脖子,所有的動作一氣呵成,一招制服。
重新回顧一遍當時的狀況,婉煙仍心有餘悸。
好在這些動圖並不包括後半段,陸硯清失控打人的畫面,而且從始至終,他都戴著低低的鴨舌帽,根本看不到臉。
這條微博下方的評論區,竟是前所未有的和諧。
【慘還是孟婉煙慘,拍戲的時候遇爆炸,發布會還能遇到這種猥瑣的變態,太恐怖了!心疼她。
】
【這種發布會就該多安排一些安保,真不知道這種變態是怎麼混進去的,主辦方太疏忽了。
】
【這男的好噁心啊,不穿衣服直接跑上去,要是他手裡拿兇器怎麼辦?
現場的安保人員宛如廢物點心。
】
【你們難道沒有注意到那個戴帽子的小哥哥嗎?
身手也太矯健了叭!治服變態的那張動圖太帥了!】
【聽說是孟婉煙的保鏢,太牛逼了,估計小哥哥會加工資!】
這是第一次婉煙上熱搜沒有人罵她,評論里有一部分人的關注點居然在陸硯清,她忍不住繼續往下翻,臥室門外響起敲門聲,陸硯清催她出來吃飯。
婉煙趿拉著拖鞋,拿起手機出去。
餐桌上有熱好的牛奶,麵包,煎的雞蛋,還有熬好的小米粥,小籠包。
看到這麼多吃的,婉煙一愣,「這些都是你做的?」
陸硯清將一杯牛奶遞給她,「小籠包是我在外面買的。」
婉煙點點頭,忽然想到熱搜:「昨天的事,謝謝你。」
陸硯清抬眸,看著她,眼底情緒不明:「如果當時我不在,你會怎麼辦?」
婉煙眨了眨眼,而後無所謂地喝了口牛奶:「可能被人撲倒在地,輕則被人揩油,重則摔個腦震盪。」
聽著女孩漫不經心的假設,眉眼間一副再尋常不過的神情,陸硯清唇角收緊,心口像被人攥住,一揪一揪的。
看著陸硯清逐漸沉鬱的臉,灰敗的眼底布著層顯而易見的陰霾,婉煙抿唇,低聲訥訥:「但你救了我,所以這種假設不成立。」
聽出女孩話里的安慰,陸硯清覺得更難受,喉嚨里泛著苦澀。
婉煙試圖緩和一下氣氛,於是將自己的手機遞給他,「你還不知道吧?
昨天那事上熱搜了。」
陸硯清看她一眼,視線又落在她的手機上,聲音沉沉:「什麼是熱搜?」
婉煙:「......」
這位大哥怎麼連熱搜都不知道?
他平時都不看微博的嗎?
這五年退化成山頂洞人了嗎?
婉煙給他大致解釋了一下什麼是熱搜,陸硯清聽得認真,他最近才下載微博,還是張啟航幫忙弄的。
婉煙挑眉,幫他滑了一下評論區,語氣淡淡的:「大家都以為你是我的保鏢。」
「很多網友都說你很帥。」
陸硯清顯然對網友評價沒什麼興趣,他的目光在那幾張動態圖上停留兩秒,情緒不佳,而後收回目光看著她,反問:「你覺得我帥嗎?」
「......」
婉煙咬了口雞蛋,慢吞吞拿回手機,「就那樣吧。」
如果不帥,她當初怎麼可能會對他一見鍾情,她也是個顏控好吧?
聞言,陸硯清的唇角似有若無地勾了一下,眼底浮現抹顯而易見的愉悅。
今天剛好是周末,陸硯清部分工作安排已經停掉,安局正在幫他弄一份背景資料。
早飯後,陸硯清動作嫻熟地收碗筷,看這架勢似乎要去洗碗,婉煙覺得不好意思,於是拿著自己的碗,跟在他屁股後頭,「還是我來洗吧?」
陸硯清看她一眼,黑眉清目,薄唇輕啟:「你來例假,確定要碰冷水?」
婉煙一愣,臉默默紅了一瞬,小聲嚷嚷:「你怎麼什麼都知道啊...」
陸硯清收回目光,繼續洗碗,「看到的。」
婉煙:「......」
這傢伙怎麼做什麼事都很搞偵查似的,嚴重的職業病。
婉煙幫不上什麼忙,只好在一旁看著他忙活,等陸硯清洗完,她又自告奮勇把碗放進碗櫃裡。
陸硯清神色淡淡地看著她忙碌,沉默片刻,淡聲開口:「煙兒,你有沒有想過找一個保鏢。」
說到保鏢這事,婉煙慢慢起身,「我以前找過。」
「但不習慣有跟人跟著我,所以就辭退了。」
剛入圈那年,是她被黑的最慘的時候,時常收到黑粉的恐嚇信,還有些亂七八糟,不堪入目的東西,有時回到住處,都怕有私生飯藏在角落裡。
那段時間,公司給婉煙安排了兩名保鏢,但她一直不適應自己的生活被人監視,後來還是自己一個人。
陸硯清看著她,黑眸定定:「如果保鏢是我,你要不要?」
他的眼神太過堅定,以至於婉煙愣住,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回答。
她舔了舔乾澀的唇瓣,正要回答,耳邊忽然傳來刺耳的門鈴聲,瞬間打破兩人的沉默。
婉煙回過神:「我、我先去開門。」
面前的女孩迅速跑開,陸硯清沒說話,直到婉煙看了眼門外的監控,又大驚失色地跑回來。
「不好了,我媽來了!」
「你趕緊躲起來!」
婉煙萬萬沒想到,她媽唐楓檸居然來了!
陸硯清還沒搞清楚狀況,便被女孩推著藏進了臥室。
「待會你千萬別出聲,我媽走了你再出來。」
說完,婉煙「砰」的一聲帶上臥室的房門。
陸硯清看著面前緊閉的房門,一想到女孩剛才驚慌失措的神情,他唇角驀地一勾,輕笑著摸了摸鼻尖。
婉煙也沒想到唐女士會搞突襲,她腦子裡已經開始飛速運轉,尋思是不是孟子易把陸硯清回來的事告訴她家母上大人了?
婉煙努力做著深呼吸,飛速處理了陸硯清的鞋子和外套,她才一臉鎮定地打開門。
門外的女人看上去格外年輕,身形纖瘦高挑,妝容精緻,面色溫婉柔和,歲月不曾在她臉上留下一絲皺紋的痕跡,此時拎著包在門外端端站著,看著也不過三十少婦。
誰也想不到時尚圈內的頂級設計師唐楓檸,會是孟婉煙的親媽。
一個被全網黑,被叫囂著滾出娛樂圈,而另一個則是在業內被奉為神話的存在,唐楓檸年輕的時候就極富設計天賦,風格非常鮮明,作品極具美感和藝術先鋒,每年世界各大知名秀場都會邀請她出席。
唐楓檸一向很少出現在公開場合,行蹤不定,若不是唐女士今天主動過來,孟婉煙都快忘了,她離開孟家已經多久了。
婉煙垂眼,低緩一聲:「媽。」
看到昔日明艷動人的女兒,如今瘦得都快脫了相,唐楓檸鼻子一酸,眼眶也變紅:「你還知道我是你媽。」
婉煙後退一步,唐楓檸拎著包進來。
母女倆坐在客廳,婉煙倒了杯茶放在唐女士面前。
唐楓檸努力克制著情緒,可看到小女兒的一瞬,哪還忍得住,還沒開口,眼淚就在眼眶裡打轉。
婉煙微微蹙眉,深知她家唐女士一直以來就愛哭鼻子,在孟宅有他爸孟擎毅哄,在外聲名鵲起,誰也不敢惹。
婉煙拿過一張紙遞給唐女士,等人哭夠了再
說話。
唐女士拿著紙巾擦眼淚,也沒拐彎抹角,直言道:「你打算什麼時候回家?」
回家這事,大哥,二哥幾乎每次打電話都會提,但孟婉煙決定了的事誰也攔不住。
她慢慢道:「我一個人生活得很好,不想回去。」
唐女士紅著眼看她:「難道你還在生你爸的氣?」
婉煙搖頭,「都過去這麼久了,早就不氣了。」
她頓了頓:「我只是覺得我現在很好,一個人獨立自由,這就是我要的生活。」
聽到女兒說這就是她想要的生活,唐女士皺眉,氣極:「被全網黑,發布會上被變態騷擾,這就是你想要的生活?
!」
婉煙抿唇:「這些都不重要,我只是喜歡演戲。」
唐女士完全不能理解女兒所說的,這其中肯定還有別的原因,她看著婉煙,言辭不加掩飾:「我已經聽你二哥說了,陸硯清回來了。」
婉煙抬眸,雖然知道孟子易那個大嘴巴一定會告密,但沒想到居然這麼快。
她也沒隱瞞,沉默地點點頭。
唐楓檸皺眉,心裡更難受了,作為母親,從小到大她最了解這個女兒,可自從那個姓陸的男生出現,婉煙就像變了一個人,變得她從未認識過一樣。
唐楓檸這輩子都不會忘記,那年陸硯清的死訊傳來,婉煙生不如死的狀態。
那天婉煙直接去了陸家,但陸家的大門緊閉,傭人說,陸老爺子悲傷過度,已經送去醫院搶救,她又跑去醫院,卻等來陸老爺子陷入長時間昏迷的消息。
後來婉煙被孟家的人帶走,孟父孟母擔心婉煙一時衝動做傻事,於是將她軟禁在家裡。
那時候或許是唐楓檸跟丈夫的處理方式太極端,以為陸硯清死了,婉煙遲早有一天會走出來,於是他們等,等婉煙回心轉意,等她願意跟宋家聯姻,結果卻等到女兒自殺未遂,吞了大量安眠藥,最後在醫院昏迷不醒。
那段時間是孟家的黑暗時期,陸硯清這個名字也成了所有人的禁/忌。
兩年過去,大家都以為婉煙好了,於是順理成章地提起跟宋家聯姻的事。
宋家和孟家是世交,這也是老爺子臨終前未了的心愿,卻沒想,得到的是婉煙的激烈反抗。
婉煙跟孟擎毅鬧得不可開交,最終以孟擎毅的一巴掌結束,婉煙搬離孟家,緊跟著進了娛樂圈。
孟家只對外宣稱,孟家的小女兒出國留學,卻不知,被眾多網友討伐「滾出娛樂圈」的緋聞女星,就是孟家的小千金。
這幾年,唐媽媽每天都能在網上看到關於婉煙的各種負面新聞,譬如潛規則上位,私生子等等。
唐媽媽看了心疼,但丈夫孟擎毅鐵了心,如果婉煙不答應跟宋家的聯姻,這輩子就別想進孟家的門。
三年來,父女倆誰也沒向誰低頭,就這樣冷戰到現在。
唐媽媽拉過婉煙的手,苦口婆心道:「聽媽一句勸,別再跟陸硯清有來往了。」
婉煙沒說話。
唐媽媽:「幾年前他可以假死,我雖然不知道這其中的原因,但我知道他是個軍人,保家衛國是很偉大。」
「但他絕對不是一個值得你託付終身的人,你難道就沒有想過,嫁給他,他可能隨時隨地找不到人,在出任務的時候缺胳膊少腿,萬一你們有了孩子,他或許成了殘廢,或許直接戰死,你就成了單親媽媽,到時候你怎麼辦?」
「找個人再嫁?
還是又跟之前一樣,尋死覓活,連孩子都不要了,追求你所謂的愛情?
!」
唐楓檸紅了眼眶,努力克制著呼吸,字字清晰。
婉煙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又憋住,攥著衣服的指尖都在顫抖。
唐楓檸並不想逼她,可婉煙是她的女兒,她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婉煙,時隔五年,往同一個火坑裡跳。
唐楓檸知道婉煙病了,陸硯清就是她的病根。
唐楓檸就這一個女兒,她決不能讓三年前的悲劇重演,那時家裡人發現得早,才將婉煙從鬼門關救回來,現如今陸硯清回來了,誰又能保證,他會平平安安待在婉煙身邊一輩子?
如果重蹈覆轍,唐楓檸想都不敢想。
看著女兒肩膀瑟縮著,溫熱鹹濕的液體滑落臉頰,唐楓檸滿是心疼,語氣稍稍緩和,「婉煙,跟我回家,你爸雖然什麼都沒說,可他一直關注你的情況,你們是父女,不是仇人。」
唐楓檸像對待小時候的婉煙那樣,替女兒抹掉臉上的淚痕,低聲輕哄:「你離那個陸硯清遠遠的,咱們回家換個大夫給你治。」
婉煙忍不住伸手抹了下眼角,濕潤潤的,她吸了吸鼻子,這麼多年對於家人,她從未曾服軟,再難受,忍一忍就過去了,可是現在,淚水卻像開了閘一樣,越擦越多,淌個不停。
沉默好半晌,久到唐楓檸以為,她已經說服婉煙,卻沒想,女孩流著淚,聲音卻無比堅定:「媽,我跟陸硯清的關係,我會處理好的。」
「但我不會跟你回去,起碼不是現在。」
唐楓檸:「那你的病怎麼辦?
!」
婉煙低著頭:「媽,請你相信我,我會好起來的。」
這場談話無疾而終,唐楓檸離開,直到門關上,婉煙木然地坐在原地,心口像是撕開了一道大大的口子,不斷往裡灌著冷風。
婉煙不知道自己在客廳坐了多久,久到陸硯清走到她面前,她也只是愣愣地抬頭,紅著眼眶,神色怔怔地看著他。
陸硯清彎腰俯身,長腿半蹲下來,單膝跪地的姿勢,就這樣將面前的女孩小心翼翼地抱進懷裡。
剛才唐楓檸的話,他全都聽見了。
字字誅心。
可他不甘心就這樣放手。
陸硯清抿唇,喉嚨有些干啞,眼神克制且複雜,他動作很輕地握著她的手,從掌心到手指,一寸寸貼合。
他說:「只要你開口,我一直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