涿鹿古戰場據說是上古時神魔大戰的遺蹟,有記載的線索,可以追溯到三千多年前,更往前一些的,信息就很少了。
涿鹿遺蹟被封印剝離修真界外,每隔十年,封印的力量會降至谷底,這個時候,遺蹟會重現人間,若不在封印的基礎上進行鎮壓,殘留的古靈力量衝破封印,必定會造成修真界動盪。
涿鹿四方本來有四座門派守衛,隨著歲月流逝,如今只剩下一座玄陽宗。同許多秘境差不多,遺蹟裡面兇險和機遇同在,這麼大一座遺蹟,玄陽宗自己是獨吞不下的。
這次封靈分為兩派,一派修士進入遺蹟,削弱暴動的古靈,一派修士在外,護持封印陣法。
受召集令而來的百名修士,再加上玄陽宗自身二十名修士,一共一百二十人入遺蹟。
入遺蹟之前,要進行祭祀大典,由玄陽宗宗主親自主持。
祭祀中有一項環節,所有入遺蹟的修士都要上前祭拜,他們祭拜的不是天地,也不是遺蹟里的古靈,而是這座遺蹟的封靈大陣。
這座封靈大陣歷經幾千年,已然生了陣靈,被尊為「靈尊」。
褚珀幾人在外排著隊,宴月亭不知做什麼去了,一刻鐘後重新回來,抱了一沓極厚的書冊回來。
「這是什麼?」羅不息好奇道,正要伸手去拿,宴月亭動作飛快地從下方抽一本,先行遞給了他。
褚珀湊上前來,取走最上面那冊,「異獸錄?」
「嗯,我見小師姐很喜歡靈獸一類,便找御獸宗的道友買的,小師姐閒暇的時候,可以翻來看看,解解悶。」
褚珀很高興,她對於那些愛恨情仇的話本子一點不感興趣,不過卻比較喜歡看這種科普類書籍。
她翻開扉頁,不由得笑起來,「這一冊是龍族啊。」是宴月亭故意拿給她的吧。
「嚯。」羅不息在旁邊不陰不陽地哼唧了一聲,難怪剛剛那麼主動呢。
宴月亭恍若未聞,面不改色地湊過去看了一眼,就好像他並不是故意為之,說道:「那這一冊里應該有那晚我們在浮風城燈會裡所見的青龍。」
「謝謝宴師弟。」褚珀當即坐下翻看起來。
宴月亭也隨手取了一本翻看,餘光留意著小師姐,既忐忑又不安,半天都沒翻到一頁。
見褚珀果然在青龍那一頁停下來,半天都不往後翻動,他指尖搓著書頁,不由得有些焦躁。
【二十三二十三二十三二十三二十三……】
鼉龍在二十三篇,若小師姐這樣每篇都細細看過去,還不知道多久才能翻到。
「什麼二……」羅不息及時住口,差點說漏嘴了,轉用神識傳音,嫌棄道,「什麼二十三?旁白現在是不是越來越偷懶了?連點前情提要都沒有,語言也不如以前優美了,儘是口水話,真不見外。」
褚珀也有些懵,她捻著手裡的書頁,暗地裡重新數了下已翻過的頁數,然後繼續往下翻去。
在二十三頁,看到了鼉龍。
原來如此。
身旁的人一下連呼吸都輕了,褚珀垂著頭,憋不住笑,書上畫的鼉龍小像確實形似鱷魚,頭上生有兩角,褚珀驚奇地摸摸龍角,「會長角的啊?」
羅不息伸長脖子看一眼,又抬頭望向宴月亭,「是龍當然會長角。」
「蛟龍無角。」宴月亭坐到桌邊,躊躇道,「很多龍都不似青龍那般標準體型,小師姐,會、會不會害怕?」
羅不息在旁聽著,都要笑噴了,他聽見了什麼?所以宴月亭費盡心思搞這麼一出,原來目的在這裡啊。他張了張嘴正想嘴臭,一看宴月亭期待又忐忑的眼神,又有點不忍心。
酸澀敏感的少男心啊。真酸臭。
褚珀笑道:「不害怕啊,那日我們在御靈陣里看見的就是它吧,還挺威風的。」
宴月亭抿著笑,點點頭。
影魔竄了根細絲出來,吊在他耳邊,嗡嗡道:「小鬼,你還挺聰明,小師姐現在既已知道你是鼉龍,等她看完鼉龍這一頁,就該知道你不是不行了。」
「我還以為你不上心呢,原來你還是在意的嘛。」影魔調侃他,「你這心眼肯定隨了你那人爹,只不過,龍族一百歲才成熟,你若是真隨了龍娘,那和不行其實也差不多,羅不息那狗東西不算污衊你。」
宴月亭被它嗡嗡得耳心裡發癢,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惱怒地將它卷回袖子裡,神識傳音,「再不閉嘴,我就把你塞回虛空陰影里去。」
影魔要真的能安分閉嘴,那就不是影魔了,它縮在袖子裡,神識聒噪得很,「你也不必擔心,按照人族世俗之禮,再過個兩年,你也及冠了,身體不行,咱們神識行也成……」
它話沒說完,被面紅耳赤的宴月亭強塞回虛空,影魔揪住他的袖子,不願意回去那沒滋沒味的黑暗裡,尖叫道:「我錯了我錯了,我不說了!」
褚珀讀著鼉龍簡介,感受到劇烈的神識波動,抬頭看向他,猜測道:「是抹……小影子嗎?這麼久了,它應該已經休養好了吧?」
宴月亭實在不大願意在這種時候介紹它,又不想拂了小師姐的興致,在他猶豫間,影魔泥鰍似的從他袖口裡滑出來,化成一隻黑貓模樣,跳到褚珀腿上。
褚珀下意識接住它。
影魔非常懂得投其所好,耷拉下耳朵憋口氣,嘭一下震出一身毛絨絨,配上一雙紅寶石般的眼睛,尾巴搖來搖去,活脫脫像一隻地道的黑貓,殷勤地蹭褚珀的指尖。
宴月亭:「………………」
「這就是那日的黑炭?還挺會變身。」羅不息興致勃勃地想去摸它,黑貓抬起爪子就撓過去,齜牙咧嘴地吼道,「滾!」
羅不息眼疾手快地縮回去,非常受傷,「怎麼還搞差別待遇。」
「它是影魔。」宴月亭見小師姐的注意力已經從書上被引開,只好認命,「跟在我身邊很久了。」
影魔揚起脖子,驕傲道:「這小鬼是我當初撿來的,一把屎一把尿養這麼大……」
宴月亭一把握住它的貓貓頭,「別胡說八道。」他就知道!
影魔腦袋一扁,從他指縫裡擠出數條蚯蚓似的觸角,每一條上都有一張嘴,齊聲道:「你這小鬼怎麼還過河拆橋,我哪一句胡說八道了?你說說你小時候,老子為了餵你偷了多少只雞?要不是我,你能順順利利去到巽風派?能遇上小師姐?」
褚珀看宴月亭一眼,遇上小師姐,可能也算不得是好事。
影魔越說越激動,開始翻舊帳,「進了巽風派,憋屈得我不敢出來,你竟然還背著我收了一隻那麼丑的花……」
宴月亭惱羞成怒,用它的影子,將它所有的嘴都塞上了。
他們在打鬧間,封靈殿內突然爆出一陣喧譁,殿外的修士不明所以,以為是遺蹟出了什麼狀況,全都朝殿內趕去。
褚珀伸手一揮,收回桌上的書冊,「走,去看看。」
宴月亭召回影魔,三人快步朝殿內走去。
封靈殿主祭祀,四面開闊,穹頂極高,由巨大的白石柱子支撐,殿內涌動著極強的靈力,緋紅色的流光一瞬撲到眼前。
褚珀看到飛揚的合歡花絲,「是夏夭夭。」
三人心裡頓時有了猜想,祭拜的時候,是離玄陽宗主最近的時候,夏夭夭若想做什麼,定會選在這個時候。
宴月亭道:「這是金丹破碎的靈力波動。」
他話音剛落,金丹破碎爆開的靈力又以儘快的速度收束回去,他們來到祭台邊,只見夏夭夭整個人浮在半空,被一個古怪的陣法控在當中,正被消磨著。
也不知道這是個什麼陣法,連玄陽宗的余望都束手無策,所有人都被擋在祭台外,無數的合歡花絲竟然將元嬰後期的莫衡困住了。
在他們之間飄著一根拇指長的金色細絲,此時不斷有金光射到細絲處,那根細絲正一點點被編長。
「莫宗主,這是我替我師尊送給你的禮物。」夏夭夭以自己身魂為祭,肉身和神魂正被陣法飛快蠶食著,幾乎快被消磨掉一半,她殘缺的半張臉卻笑得很開心,「抽三千情絲煉成一根送你,這禮物你可滿意?」
莫衡盯著那根金絲有些失神,「這裡面也有你師尊的?」
夏夭夭笑了一聲,「看來你還是感覺得到。」
情絲?
宴月亭忽然退了一步,抬手按住心口,自己心裏面好像生了一處缺口,有什麼他珍而重之的東西正在緩慢流逝。
夏夭夭正在抽他的情絲。
褚珀立即注意到他的異常,「宴月亭?」她扯過宴月亭的手臂,伸手掰過他的臉,強迫他面向自己,只是這麼片刻,他已經滿頭虛汗,從瞳中滲出了幽幽的紅光。
是夏夭夭的惑心,她昨夜原來沒有看錯。
褚珀想起夏夭夭曾說過的話,你一句話能毀了他所有心防。宴月亭是因為她才會中招。
她壓抑地喘了幾口氣,咬牙道:「我應該殺了她,當時應該殺了她的。」她不應該心軟,她總想著,能不傷人性命便不傷,可這裡是修真界,不是她原來生活的地方了。
夏夭夭能著蠱惑宴月亭劈開幽冥,如今又想抽無辜之人的情絲為平復她自己心中的怨,這樣的人,他們根本不該留,全都怪她太自以為是,太心慈手軟了。
宴月亭看到她驟然沉下去的表情,艱難維持著清醒:「小師姐,我沒事,我的東西不會讓任何人搶走。」
「好。」褚珀取出手帕幫他擦了擦滿頭的汗,把他往羅不息懷裡一塞,「你乖乖在這裡等我,羅師弟幫我守著他。」
宴月亭勉強追了兩步,被羅不息按住,他焦頭爛額道:「你快些打坐守住你的心吧。」
玄陽宗弟子圍在祭台邊,一名金丹修士以身魂為祭驅動的古怪陣法,將他們阻在了外面,一時片刻還破不開,祭台上,也不知道莫衡是不是腦袋被門擠了,全然沒有反抗。
繼續下去,這個獻祭術很可能會成功。
連余望都從外破不開的結界,褚珀更加沒轍,也不在這上面浪費時間,她圍著祭台轉了轉,看到法陣光芒下,供案投下的陰影。
她遙遙往宴月亭的方向看了一眼,他閉目盤膝,正在打坐入定,眉宇間很不安穩。
「小影子。」褚珀輕喚了一聲。
影魔從宴月亭袖口鑽出來,一縷影子應聲纏到她手邊,褚珀低聲問道:「只要有陰影之處,你是不是可以來去自如?」
影子翹起一縷,點了點頭。
褚珀抬手指向桌案下,「送我去那裡。」
祭台上,莫衡忽然偏了偏頭,供案被一抹刀光劈開,一道身影凌空而起,手執長刀,從上而下一刀插進了懸空的法陣里。
刀尖撞上陣法那一瞬間,一股浩瀚的氣浪蕩開,在封靈殿內擦出尖銳的呼嘯聲。
褚珀胸口劇痛,咽下喉嚨里的血腥氣,雙手握著刀柄,一點一點往下壓去。
陣法出現一絲裂紋,不斷湧向那根情絲的金光也驀地停住,夏夭夭幾乎目眥欲裂,嘴巴動了動,似乎想說話。
褚珀沒給她這個機會,勾星刀穿透陣法,直接釘穿了她的靈台。
陣法粉碎,殿內涌動的靈氣一下爆開,散入虛空,未完成的金色細絲晃了晃,游龍似的鑽進了玄陽宗宗主的心口。
莫衡那一對琉璃珠子似乎裂開了,七情六慾重新上身,他蹙起眉心,偏頭嘔出一口血。
褚珀被爆開的靈力掀至半空,痛得渾身經脈都要爆開了,她偏頭轉向一側,看到宴月亭睜開眼睛,極快地朝她掠來。
師飛鸞和余望領著玄陽宗弟子往祭台上跑。
經這麼一通鬧騰,封靈殿內本來規規整整的布置被攪得亂七八糟,修士也亂了套。
這亂糟糟的場面可能惹惱了靈尊,涿鹿封靈大陣的陣光突然散開,將滿殿的人囫圇個地全都卷進了遺蹟里。
「小師姐!」宴月亭的手才堪堪碰到褚珀,她整個人就從眼前消失了。緊接著,滿殿的人都隨著陣光消失。
殿內寂靜了片刻,一個人影被重新吐出來。
靈尊:「呸。」
玄陽宗宗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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