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屆諾貝爾文學獎

  作者簡介

  1935年1月31日,大江健三郎生於日本四國島愛媛縣喜多郡的大瀨村(現名內子町)。大瀨村地處森林峽谷,大江健三郎就在這樣優美的自然環境中長大,自由接受民間習俗的薰陶,而這日後對大江的創作起到深遠的影響。

  父親在大江3歲時去世。他在大瀨讀完小學、初中後,於1950年考入愛媛縣縣立內子高中,後轉入縣立松山東高中。中學時期的大江就酷愛文學,曾編輯學生文藝雜誌《掌上》。1953年高中畢業後赴東京,翌年考入東京大學,1956年入東京大學文學部攻讀法文專業。大學期間,閱讀了大量日本古典和現代文學名著,同時深入閱讀了加繆、薩特、福克納、梅勒、索爾·貝婁等歐美當代著名作家的作品,對法國的存在主義作了深入的研究。

  與此同時,大江開始在報刊上發表作品,包括小說《火山》(1955)、《奇妙的工作》(1957),劇本《死人無口》(1956)、《野獸之聲》(1956);1957年大江發表了小說《死者的奢華》,被推選為芥川文學獎候選作品,受到川端康成的稱讚。由此,大江健三郎作為學生作家正式踏上文壇。緊接著,大江於1958年發表了《飼育》、《人羊》、《先看後跳》、《出其不意變成啞巴》和《感化的少年》等作品,而確定了文壇地位,這些作品成為他早期創作的重要作品,展示了人在閉塞的現實社會中尋找自我和追求生存的狀態,在文學上凸現生存的危機意識,體現了作家在創作中所背負的強烈的歷史使命感和社會責任感。

  1959年大江畢業,開始專門從事文學創作。1960年2月,他與著名電影導演伊丹萬作的女兒伊丹緣結婚。

  畢業後,大江健三郎由於受到西方存在主義哲學和弗洛伊德心理學的影響,而開始改變創作風格,比如用性行為向現實社會發起挑戰、從性意識角度觀察人生的《我們的性世界》(1959),描寫一個靠中年妓女為生的大學生過激荒誕行徑的《我們的時代》(1959),描寫怨天尤人、矛盾惶惑的青年一代的長篇小說《遲到的青年》(1960)等,這些作品通過對當代青年性迷惘的探索來揭示造成現代社會躁動不安的直接原因。

  1963年以後,大江的作品開始轉向以殘疾人和核問題為題材,偏向人道主義方向。同時,將西方現代主義表現手法同日本文學的傳統要素相結合,以此來達到將現實和虛構、過去與現在巧妙地融為一體。這一時期的主要作品有長篇小說《個人的體驗》(1964)、《日常生活的冒險》(1964)、《萬延元年的足球隊》(1967)、《洪水湧上我的心頭》(1973)、長篇三部曲《熊熊燃燒的綠樹》(1993)以及《核時代的森林隱遁者》(1968)、長篇隨筆《廣島札記》(1965)等。其中,《個人的體驗》和《萬延元年的足球隊》成為大江的代表作,分別獲得新潮文學獎和谷崎潤一郎獎。《個人的體驗》是大江以自身經歷為基礎進行的創作,1963年,大江的長子出生,卻因先天性頭蓋骨異常而導致腦組織外溢,雖然經過治療而免於夭折,但始終留下了無法治癒的後遺症。《個人的體驗》由此誕生。

  《洪水湧上我的心頭》是大江70年代發表的重要作品,曾獲野間文學獎。小說借用《聖經》中關於洪水的傳說,反映了在日益加劇的公害和核武器的威脅下,人類已面臨死亡的深淵。

  90年代,大江創作的長篇三部曲《熊熊燃燒的綠樹》成為這段時期的重要作品,曾獲義大利蒙特羅文學獎。小說以作者自己的兒子大江光為主人公,描繪了他由一個有著嚴重腦殘疾的兒童成長為作曲家並終於能夠自立的前景。

  除此之外,大江健三郎的作品還有長篇小說《青年的污名》(1960)、《擺脫危機的調查書》(1976)、《同時代的遊戲》(1979)、《空翻》(1999),系列短篇小說集《傾聽雨樹的人們》(1982)、《新人啊,醒來吧!》(1983),短篇小說集《我真正年輕的時候》(1992),散文、隨筆集《嚴肅地走鋼絲》(1966)、《沖繩札記》(1969),文學評論集《小說方法》(1978)、《為了新的文學》(1988)以及劇本、廣播劇、科幻小說等。

  大江的文學成就是日本傳統和西方現代相互交融的結果。其作品展現了異化、扭曲和醜化的世相,更深入探索了當代人應當開拓自己的生存空間的問題,反映了作者對民族命運和人類前途的深切關注。

  1994年,大江健三郎由於「通過詩意的想像力,創造出一個把現實與神話緊密凝縮在一起的想像世界,描繪現代的芸芸眾生相,給人們帶來了衝擊」而榮獲諾貝爾文學獎。

  作品賞析

  1.情節復原

  鳥在他25歲那年結婚。從那時起,他便放棄了研究生學業,漂流在酒精之海里,成了爛醉如泥的「魯賓孫」,直到四周後才從醉酒的苦澀中醒來。

  兩年後,鳥正面臨妻子生產,卻不料遭到一幫流氓少年的襲擊,帶傷回家後他便蜷縮在床上,看著臥室中擺放的那張罩著塑料布的白色嬰兒床,像極了一隻碩大的鳥籠。

  這時,電話鈴聲把鳥從夢境中的非洲大陸拉回到現實,「請馬上到醫院來!嬰兒有些異常,需要和你商量!」當鳥冒雨趕到醫院,才得知孩子患的是腦疝,腦蓋骨缺損,腦組織外溢,看上去像是有兩個腦袋。據院長介紹,即便動手術,將來最好的結果也是成為植物人,而且嬰兒的生命力相當旺盛,不會很快死去。鳥似遭了一記重擊,跪地痛哭。

  鳥心裡憋著一肚子的悲傷,不知向誰說起,卻想起了前女友火見子。鳥醉臥在了火見子的臥室里。結果因為這次醉酒,他丟掉了補習學校英語教師的職位。他又開始酗酒了。

  面對眼前這個「怪物」,鳥認為自己必須要逃離它,但同時他又意識到自己是多麼的自私和可恥,絕望之中,他暗示醫生拖延手術,讓嬰兒自然死去。接著,鳥如同逃離罪犯現場一樣,逃到了火見子的住處,試圖一頭扎進溫柔鄉而忘記一切煩惱,同時焦躁不安地等待著自己精心策劃的陰謀得逞的那一刻。

  終於,電話響起,鳥被告知腦科專家、醫院的副院長決定為嬰兒動手術。手術的結果誰也不敢斷定,倘若效果不甚理想,鳥將必須陪伴一個植物似的孩子度過一生。這是鳥無論如何也不肯面對的現實,於是他拒絕了醫生的建議,將嬰兒從醫院抱了回來。鳥和火見子二人甚至籌劃了幾個方案,比如借黑市墮胎醫之手埋掉病兒。苦風淒雨中,嬰兒的啼哭喚醒了鳥作為一個父親應當的責任,最終將孩子送回到醫院接受治療,以承擔起自己的人生責任。

  在冬季來臨時,鳥終於從醫院接回了痊癒的孩子。這時,他想起來一位外國朋友送給他的一本詞典,翻開辭典的扉頁,上面是朋友所題的「希望」二字。

  2.主要人物

  鳥:自由和責任間掙扎的青年父親

  鳥是一位27歲青年,因酗酒而中斷了研究生學業,雖然在岳父的幫助下成了補習學校的外語教師,但一切都不能讓他如意,他總覺得人生有缺失,生活如同牢籠,因此幻想著到非洲冒險以逃離現實生活。人生本來已跌至谷底,不料雪上加霜,妻子又誕下一個腦部有殘疾的兒子,這幾乎讓他精神崩潰。

  究竟是扼殺這個剝奪他生活自由的腦殘兒,還是負起一個為父的責任呢?鳥的內心在發生著激烈的爭執和碰撞,自私占了上風,他暗示醫生儘量拖延手術,讓嬰兒自然死亡,但醫生看出了鳥的用心,警告他「不可以直接動手弄死嬰兒」,但私下裡又建議鳥「調整一下給嬰兒餵奶的量,」或者乾脆「用糖水代替牛奶」。帶著深深的絕望,鳥逃向大學女友火見子的溫柔鄉,希望能得到一絲安慰。

  火見子提出由黑診所處理掉嬰兒,並誘導他二人可以一起去非洲開始新的生活。火見子的誘惑的確觸動了鳥對自由生活的嚮往。然而,當火見子提出「多元宇宙論」,試圖來勸說他相信在這一宇宙中消逝了的生命仍然存在於其他宇宙空間時,他提出了質疑。在將嬰兒帶去黑診所時,鳥的內心再次發生交戰,非洲也無法再喚起他的熱情來,責任心一點點復甦,隨後他又在酒吧偶遇當年被自己遺棄的少年友人,負疚的罪感強烈地喚醒了鳥不曾泯滅的良知,他最終決定留下小生命,為他手術,負擔起兒子的一生,並和他一起開始新生活。

  火見子:

  火見子是鳥的大學同學,在臨近畢業時,她和同校一位研究生結了婚,但結婚只一年丈夫就自殺了。從此,她「白日裡一直沉醉於神秘的冥想,到了晚上,就駕上體育賽車滿街彷徨」。據說,火見子的丈夫是認為自己的權利喪失了,才憤而自殺的。而其實,丈夫是發現了火見子那令人「可怕」的同性戀性冒險才憤而自殺的。她曾對鳥說起過她的一個性夥伴:「那孩子特別喜歡你這種類型的成年人,所以,什麼時候能一起來,我給你留著心呢。鳥,你肯定接受過不少這類服務吧?在大學,低年級同學裡肯定會有你的崇拜者,在補習學校,也肯定有願意為你獻身的學生吧?我想,在那樣的小圈子裡,你準是孩子們的英雄典型。」

  為了擺脫對丈夫的死所負的責任,她甚至提出所謂「多元宇宙論」,試圖來自欺欺人說丈夫還在另一個世界同她一起生活著。當這一心理被鳥揭穿後,她「淺黑色的眼圈突然泛起紅潮」並且「突然對自己的多元宇宙論失去了興趣」,變得興味索然。比起鳥,火見子似乎更為自私,正因此,在得知鳥想讓新生的殘疾兒死掉時,她更是尤為積極地想辦法促成此事,而這件事讓她自丈夫死後第一次感到生機勃勃。

  3.藝術特色

  《個人的體驗》描寫了戰後生長起來的一代青年的生活,通過揭示他們的心靈歷程,來表現社會責任這一鮮明的主題。

  從藝術方法說,《個人的體驗》採用的是一種以「意識與無意識相結合的心理體驗」為主的意識流方法。大江曾承認自己「是在通過寫作來驅趕內心中的惡魔,在自己創造出的想像世界裡挖掘個人的體驗,並因此而成功地描繪出人類所共通的東西」。具體地說,《個人的體驗》中的意識主要是指主人公怎樣經歷並走出心靈煉獄的體驗。男主人公從自甘墮落,嗜酒如命,到面對殘疾嬰兒那般的痛苦:「今後就要把嬰兒和瘤子一起養大嗎?他將活下去,並將壓迫鳥攻擊鳥。紅得像蝦傷疤狀閃光的皮膚包裹下,而今嬰兒猛然活下來,拖著沉重的瘤錘。植物性的存在?即使如此他也是個危險的仙人掌似的植物……」然而只要內心存有人性和希望,自然能走出痛苦。當鳥把嬰兒送到墮胎醫生那兒時,「他第一次正眼俯視孩子的臉」,「孩子的哭聲似乎含有各種意味吶」。正是這哭聲第一次喚醒了他還未泯滅的良知這責任感。後來,他又碰到昔日被他拋棄的舊友,得到鼓勵:「20歲的鳥可是個不怕天不怕地、自由自在的漢子,我沒見過他怕過什麼。」鳥於是重新恢復了過去的「英雄」的「自我」,從痛苦的考驗中走了出來,正如鳥的岳父教授所說:「你把這次不幸從正面接受下來,勝利了。」這時的終於領悟到人類只有不斷地從不幸中奮起才能前進,而這正是人類得以繁衍千代萬代的法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