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屆諾貝爾文學獎

  作者簡介

  1911年9月19日,威廉·戈爾丁生於英格蘭南部的康沃爾郡一個知識分子家庭。年少時戈爾丁就讀於馬爾博羅文法學校,畢業後遵從父命進牛津大學攻讀化學,兩年後改學文學。期間,戈爾丁已經開始文學創作,早於1934年出版過一本收有29首小詩的詩集。1935年,戈爾丁大學畢業,做過一段時間的小學校長,當過小劇團的編劇、演員和舞台監督。第二次世界大戰爆發後,戈爾丁於1940年應徵參加皇家海軍,曾多次參加海戰,親自參加過1944年解放法國的戰鬥。

  1945年戈爾丁退役後,返校教授英國文學,業餘時間堅持創作。1954年,他的第一部長篇小說《蠅王》發表,大獲成功。這是一部寓言體小說,構思奇特,主題深刻,充分表達了作者對人類本性和社會危機的嚴肅思考和深切憂慮。小說中比喻象徵等手法的運用使這部作品突破了傳統小說的模式,成為當代文學的創新之作。

  繼《蠅王》之後,戈爾丁又發表了另外一部揭示人性邪惡的長篇小說《平切爾·馬丁》(1956)。1959年,他又發表了以第一人稱敘述的自白式長篇小說《自由墮落》,寫一個英國藝術家在落入納粹集中營後的自我反省。從這兩部作品可以看出,戈爾丁開始傾向心理描寫,也更加嫻熟地運用意識流、自由聯想等手法,主題上有了勸人向善的意向。

  進入20世紀60年代後,戈爾丁先後出版了長篇小說《塔尖》(1964)和《金字塔》(1967)。《塔尖》描寫中世紀時一位教長為了給自己樹碑立傳,在教堂頂上加建一個400英尺高的塔尖,結果釀成了無數罪惡。小說向人們揭示,作為一個信奉上帝的教長,他的人性中也有著邪惡的種子,由於受野心和狂妄的驅使,他犯下了罪行,而且還為其他人的犯罪創造了條件,結果既害了別人,也害了自己。《金字塔》中,戈爾丁大力運用象徵、想像等手法,探索當代社會中人類的思想隱秘,揭露人類的邪惡本性和文明的脆弱,用輕鬆幽默的筆調,表達了他的「人性向惡」的觀點。

  1979年,戈爾丁出版長篇小說《看得見的黑暗》,小說揭示出這樣一個道理,如果陰間是地獄,那麼陽世就是煉獄,且善與惡是生活中兩個獨立的力量,二者永遠相殺相鬥,通過作品,表達了作者對人類和世界的看法。

  1980年發表的長篇小說《過界的儀式》成為作者航海三部曲中的第一部,獲當年英國最高文學獎布克獎。小說描寫的是19世紀初拿破崙發動戰爭時期,富家子弟塔爾伯特在去澳大利亞的船上的所見所聞。通過船上眾生相,揭露了人們思想上的劣根性和獸性。航海三部曲中的另兩部作品是1987年出版的《近方位》和1989年出版的《底下的火》。

  除此之外,戈爾丁的作品還有長篇小說《繼承人》(1955)、《紙人》(1984)及此外還有短篇小說集《天蠍神》(1971),劇本《銅蝴蝶》(1958),雜文集《熱門》(1965)以及文學評論集《活動的靶子》(1982)等。戈爾丁的小說始終關注和研究人性之惡,並從人本身存在的缺陷中去探索社會制度缺陷的根源。

  戈爾丁常在小說中運用想像、比喻、象徵等手法編寫現代寓言,因此又被稱為「寓言編撰家」,通過這些作品,充分反映了他對人類命運和世界前途的深深憂慮和關切。

  作品賞析

  1.情節復原

  第三次世界大戰拉開了帷幕,在一場核戰爭中,一群少年乘坐一架飛機從英國本土飛向南方疏散。但飛機不幸被擊落,機艙落入一座世外桃源般的、荒無人煙的珊瑚島上。

  拉爾夫、傑克和西蒙3個人一起登上山頂進行觀測,發現這個島四面環海,是個海上孤島,而他們被困在了這個孤島上。所幸島上有充足的淡水、豐美的食物,再加上湛藍的海水和綿長的沙灘,宛如人類之初亞當和夏娃棲息的伊甸園。

  就在這樣一個與世隔絕的生存環境下,充滿新鮮感的孩子們開始了新的生活。這群孩子中大的12歲,小的只有6歲,於是大孩子被稱為「大傢伙」,小孩子被稱為「小傢伙」,大傢伙和小傢伙一起開了一個會,決定「誰要發言就給他海螺,別人不可以打斷他發言」。其中12歲的拉爾夫決定,為了「得救」,一定要生一堆火,以便經過的船隻發現他們。

  一個小小的社會就這樣誕生了。起初孩子們身上還帶著文明社會的習慣和印痕,能夠按照文明社會的理性和秩序來運轉他們那個「小社會」,比如用海螺來象徵發言權。小傢伙也按照大傢伙的吩咐,組成小組去採集食物,用樹枝建造房屋,還點燃一堆煙火向海上傳遞求救的信號。但好景不長,有序很快轉為無序。搭建住棚和看守火堆這些文明社會中所應擔負的責任很快讓孩子們覺得限制了個人自由,最後他們放棄這種責任,而選擇跟隨傑克去打獵,因為至少打獵既無拘無束,又可以吃肉,還十分刺激。

  孩子們於是分成了兩幫,分別以拉爾夫和傑克為首。為了爭奪對小社會的統治支配權,建立可以發號施令的權威,兩派開始明爭暗鬥。在隨之而來的鬥爭較量中,拉爾夫和豬崽子一方被傑克和羅傑一方打得大敗。這就象徵著毫無秩序和理性的一方勝利了,很快這群孩子墮落成一群嗜血的「野獸」。但權力爭鬥仍舊愈演愈烈,欲望和責任的衝突讓這些孩子們逐漸喪失人性。當傑克和他的獵手們認定拉爾夫是僅剩的唯一叛逆者時,羅傑猙獰地削尖了木棒的兩端,準備用對付野豬一樣的手段來除掉拉爾夫。拉爾夫被追捕得四處亂竄,無處藏身,直到英國皇家海軍艦艇經過荒島相救,才倖免於難。

  而這時,他們才發現,由於無人看管燃燒的火,海島已經全部燒毀,就像一塊爛木頭。雖然拉爾夫最終獲救,但「拉爾夫的眼淚不禁如雨水般流了下來……他為童心的泯滅和人性的黑暗而悲泣」。最終,本能專制壓倒了講究治理的民主派。

  2.主要人物

  拉爾夫:理性和文明的代表

  12歲的金髮少年拉爾夫理性而勇敢,他肩膀寬厚結識,嘴型和眼睛流露出一種溫厚的神色,這表明他心地不壞。他極具號召力和領導才幹。作為首領,拉爾夫正視現實生活,有著良好的願望和健全的理智,是誠實和正直的化身。他在一開始就提出保存小火堆以爭取獲救,並用海螺來象徵民主。然而,在這個小集體中,他擁有的權力卻是那麼脆弱,脆弱到難以維持一個求生的火堆。

  大概源於拉爾夫的內心同樣有著陰影和黑暗。起初,他是個內心純樸、外表英俊的英國小男孩,一心想帶領孩子們走出孤島,獲得重生,但島上的生活和孩子們人性中的野蠻和邪惡讓他也變得十分無力,因此才為「失去的天真而哭泣」。就在一個風雨、雷電交加的夜晚,他也像著了魔般不由自主地參與了對西蒙的迫害。最終他未能把握住局勢,沒能按照他的意願把這個孤島上的集體引向理性和文明,而眼睜睜地看著豬崽子被殺,自己也被追得無處可逃,差一點死於非命。

  從代表科學的眼鏡和代表民主的海螺在爭奪中被摔得粉碎的那一刻起,文明就已經被野蠻征服了。建立在社會理性基礎上的民主,在專制和暴力面前顯得是那麼的疲弱無力。拉爾夫不能說服孩子們按照民主與文明的標準行事,那麼因著領袖人物的軟弱,社會必然會動盪與混亂。通過拉夫爾,作者清楚地表達了一個沒有秩序的社會意味著毀滅。

  豬崽子:知識分子的代表

  豬崽子是一個患有嚴重的哮喘病而無法從事體力勞動的戴眼鏡的胖子,他雖愛思考問題,但在這個孤島上知識成為最羸弱的部分。他的眼鏡是唯一在物質上對他人有用的東西,因為眼鏡可以聚光生火,但人們仍舊只是將他當成嘲弄的對象,甚至包括拉爾夫。在這個孤島中,火可以向遠方發出求救信號,因此很快就成為孩子們爭奪的焦點,但同時火也導致了他們的分裂。豬崽子的眼鏡顯然是掌握主導權的有力武器,但擁有它的豬崽子卻因它而死。直到臨死,他都一直拼命抱著海螺,說明他至死都堅信民主力量的強大。在豬崽子身上,我們看到了專制社會中知識分子命運的縮影:沒有權勢但卻比任何人都相信人性的存在,敢於藐視專制權力,自尊但又自卑,他們往往成為權力階級爭奪和利用的對象,而後又被輕而易舉地扼殺。

  西蒙:人文知識分子的象徵

  在所有孩子中,西蒙有著非凡的洞察力和正直的人格,敢於探索真理,因此而成為拉爾夫的另一個助手。當所有的孩子群起群居時,唯有他喜歡自然獨處,冥思苦想。在這個小社會中,西蒙猶如基督教的先知,他痴人說夢似的時常同「蠅王」對話,也同自己內心深處的原始衝動對話,這讓他從不失最崇高的道德良知,而這是其他孩子所不能比的。他諳熟人類內心的黑暗,同時認識到同伴的恐懼,實際上是對深藏在他們心中的罪惡和死亡的一種本能的抵制和反抗。他意識到所謂的野獸不過是人自身,這當然得不到眾人的理解。為了證明自己的判斷,在一個氣候惡劣的天氣里,他獨自一人去叢林深處探索究竟。當孤島上的孩子們大都已回到了原始野蠻狀態,一個個露出了極端自私和殘忍的面目時,西蒙卻始終對同伴表現出真誠的友愛,並為使小島擺脫野獸的恐懼而做了許多努力。當拉爾夫都最終未能抵制住誘惑而領受傑克的嗟來之食時,只有西蒙還在堅持最初的理想,這種克制與拉爾夫和豬崽子形成鮮明對比。可見,西蒙身上具有脫離了凡胎的神聖性,就像耶穌在荒野中苦苦齋戒,拒絕魔鬼撒旦的誘惑一樣。因此,西蒙代表的是人文知識分子形象,就像人類歷史上湧現出來的無數個先覺者一樣,他們大都落得悲慘的結局。

  傑克:專制、權力的象徵

  傑克原是教會唱詩班的領隊,相貌醜陋,凶神惡煞,是獨裁和魔鬼的化身,有著極強的權力欲,始終都在爭奪小島的領導權。當拉爾夫被確立為海島領袖時,他雖然不滿但也一時無法剝奪拉爾夫的「合法」權力。但當孩子們因看管篝火和打獵發生爭執時,傑克與拉爾夫之間的矛盾突然激化。傑克認為:打獵可以吃肉,而在所有的人只能吃素的時候,吃肉就代表了某種特權。特權在特定時候往往就成為一種力量,對於大多數孩子們來說,狩獵吃肉誘惑顯然更大一些。

  於是,傑克一旦察覺到自己擁有的力量,便迅速地擺脫了拉爾夫的控制,決定了自己的發展道路。在沒有大人的環境裡,孩子們像瘋長的野草,而傑克是其中最瘋狂的一棵。在獸性的激勵下,他成功地掠奪了領導權,實行了專制統治,崇尚本能的專制派最終壓倒了講究理智的民主派。在無意識地殺死西蒙和豬崽子之後,傑克泯滅了最後一絲人性,為追殺拉爾夫而不惜燒毀了整座海島。他也曾對自己沾滿鮮血的雙手感到過不安,但泯滅良知的他很快就被野性所左右。當他殺戮一頭野豬並用豬血為自己「洗禮」時,就徹底完成了由文明社會的善向野蠻社會的惡的轉變了。

  在權力爭鬥的過程中,傑克採取多種狠毒的陰謀手段,消滅異己,鞏固自己的權力,企圖獨霸小島,這不禁讓人想起了希特勒的形象。

  3.藝術特色

  《蠅王》是一部寓言體小說。「蠅王」一詞源於希伯來文的誤譯,原意為「魔鬼」,書中指人性之惡。通過這樣一個寓言般的故事,戈爾丁意在闡明人性中的罪惡之種,一旦脫離了社會的約束,就會肆意發展,在罪惡中帶來專制和野心,戰爭和毀滅。《蠅王》的故事構建在一群天真的孩子身上,構思奇特,主題深刻,恰當的比喻和象徵使得小說突破傳統,成為一部當代文學中的創新之作。通過這部作品,作者深深表達了他對人類本性的嚴肅反思和憂慮。羅伯特·亞當斯曾這樣評價:戈爾丁的小說在結構和筆調上非常不同,它們都是些宗教諷喻,其中一再重現的主題就是人類生而有之的邪惡。

  在描寫上,《蠅王》無疑是一部荒島小說,因此景物描寫十分生動和細緻。在小說的開篇,通過拉爾夫的觀測,作者帶讀者環顧了一下這個島,「海岸邊長滿棕櫚,有的樹身聳立著,有的樹身向陽光偏斜著,綠色的樹葉在空中高達一百英尺。樹下是鋪滿粗壯雜草的斜堤,被亂七八糟倒下的是樹劃得東一道西一道的,還四散著腐爛的椰子和棕櫚苗。之後就是那黑壓壓的森林本體部分和孤岩的空曠地帶。這段細緻的描寫讓讀者立刻認識到這是一個『荒島』」。

  現實主義寫作的一個重要標誌就是對事物細節的生動描寫,以最大限度地展現描寫事物的真實性為準則。《蠅王》雖是寓言小說,內容充滿幻想,有其象徵和比喻等手法的運用,但也十分注重描寫景物和刻畫人物性格方面的細節。比如在形容傑克尋找野豬時,他用了這樣的句子,「傑克弓著身子,他像個短跑選手似的蹲在地上,鼻子離潮濕的地面只有幾英寸」。孩子們捕殺野豬的場面也寫得有聲有色。隨著傑克的一聲令下,野豬肥胖的側面立刻被扎進兩根長矛。它拼命逃跑,獵手們緊追不捨,野豬倒下去,獵手們蜂擁而上,傑克騎在豬背上,用刀子往下猛捅,野豬恐怖的尖叫成了尖銳的哀鳴,野豬死了,傑克卻咯咯笑著伸手撲向孩子們。

  小說中語言生動,運用許多獨特的比喻手法。如拉爾夫一個猛子扎進海灘中的一個水潭,他感到「水比他的血還溫暖」,「西下的夕陽像燃耗著的金子,一點點滑向地平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