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屆諾貝爾文學獎(一)

  作者簡介

  薩繆爾·約瑟夫·阿格農於1888年7月17日生於東歐加利西亞地區的小鎮布察茲。薩繆爾原姓恰茲克斯,是猶太望族利未族的一個分支,也是以研究猶太教法典著稱的一個猶太世家。如此的家庭環境賦予了阿格農一個良好的學習環境,他8歲就開始寫詩,15歲即發表處女詩作《雷納的約瑟》。

  猶太民族歷來就是個重視傳統教育的民族,因此阿格農從青少年時代起就接受系統、正規的宗教教育,諳熟猶太教義,在思想深處把猶太法典奉為至高無上的精神權威。他因深受宗教思想的影響,最終繼承了以《聖經》為典範的文學與宗教相結合的希伯來文學傳統風格。在他的小說中,布察茲經常出現,小鎮的人物風情和民族習俗也都成了他創作的靈感和重要素材的來源。

  1905年,阿格農應邀到沃爾夫的猶太評論刊物《哈耶》編輯部工作,並為《日報》撰稿。1907,猶太復國主義運動的蓬勃興起,當時的阿格農正值19歲,青春年少,肩負宗教和民族使命,毅然決定離開故鄉前往巴勒斯坦,到猶太人心目中的祖國和聖地定居,並放棄意第緒語,開始改用希伯來文寫作。

  1909年,他用筆名阿格農發表了第一篇小說《棄婦》,廣受好評。1912年,他發表第一部長篇小說《但願斜坡變平原》,描寫一個世紀前的一位猶太教信徒的故事,全篇瀰漫著一種悲壯的宗教色彩,而且既有古典的希伯來文學風格,又融入了現代小說的創新手法,令人耳目一新。評論界認為這是「真正阿格農的聲音」,這標誌著阿格農的小說創作有了一個新起點。

  1913年,阿格農到德國講授希伯來文學,在研究德、法文學的同時繼續從事小說創作。1919年,他同猶太小姐艾斯特·馬克斯結婚,育有一兒一女。旅居德國的這段時間,阿格農創作了兩部長篇小說,即《永生》和《婚禮的華蓋》。然而長達七百多頁的《永生》未及發表便在一場火災中燒毀。而《婚禮的華蓋》(1922)則被譽為「現代希伯來文學的巔峰之作」、「希伯來文學中的《堂吉訶德》」。

  1924年,阿格農決定返回巴勒斯坦,這時他已經在德國僑居了11年。阿格農最終定居耶路撒冷,專心從事創作。此後,他除了幾次去歐洲暫住外,大部分時間都在那裡度過。這之後,他相繼創作了《宿客》(1938)、《逝去的歲月》(1945)等長篇小說,以及《大海深處》、《訂婚者》、《野狗》、《黛拉婆婆》、《千古事》、《女主人和小販》等中短篇小說近20卷。

  其中,阿格農的中短篇小說內容極其豐富,時間上幾乎涵蓋了近兩百年來的歷史,內容有對加利西亞猶太人居住區的描寫,也有對祖國以色列的刻畫,既寫了猶太人的日常生活,也寫了他們的精神狀態。不得不說,阿格農在創立現代希伯來文學語言方面做出了傑出的貢獻,1966年,由於他「深刻而獨具特色的敘述藝術,並從猶太民族的生命中汲取主題」,他和薩克斯一起榮獲諾貝爾文學獎。

  作品賞析

  1.作品介紹

  從整體上說,阿格農的小說交融了猶太民族的歷史和今天,描寫了理想和現實的衝突。其作品既是現實主義的,又不乏浪漫色彩,有評論者譽之為「漢姆生與卡夫卡的奇妙結合」。實際上,這些作品不僅繼承了自《聖經》文學以來希伯來文學固有的傳統和風格,而且也體現了猶太民間文學和藝術的特徵。

  長篇小說《婚禮的華蓋》通過一個貧窮、虔誠的猶太教徒為其三個女兒籌集婚嫁金的故事為主線,展示了東歐猶太人的思想情操、文化傳統、風俗習慣和生活面貌,觸及了當時的社會、經濟、道德、文化和風俗等多方面的問題。作品繼承了猶太人的敘事傳統,文中穿插了一系列故事,通過故事用具體的形象表達了人物的所思所想和抽象的理念。這也正是阿格農敘述技巧獨特的一種表現。

  長篇小說《宿客》講述一個離家已久的猶太人於第一次世界大戰後回鄉的所見所感。當他滿懷思念之情回到闊別已久的故鄉時,卻發現那個原本充滿生機、美麗平靜的故鄉,已然在戰火的洗劫下滿目瘡痍,一派凋零。故鄉已成了「異鄉」,昔日的猶太傳統和文化更是不復存在,新一代人正過著和過去完全不同的生活。於是,他為戰爭給歐洲猶太人造成物質和精神上的衰落感到痛心。他意識到猶太民族精神已不可能再在這兒恢復,自己也不再屬於這片土地,最終毅然決定去巴勒斯坦生活。這部作品使用第一人稱,帶有濃厚的自傳色彩,將作者於1930年重訪故鄉布察茲的經歷和感受融入進去。然而這部作品又是有別於自傳的,它顯示出豐富的文學意蘊與歷史內涵,是一部反映猶太民族復興精神的重要著作。

  長篇小說《逝去的歲月》則描寫了在第二次「阿利亞」運動中,興起的一批建設特拉維夫城的拓荒者的經歷和命運。作品的敘述真誠而坦率,同時又不失客觀,將這一群猶太人的生活和精神的衝突展現出來,同時也剖析了當時的社會現象。這部作品被認為阿格農的所有作品中最富現代主義的一部,其中所蘊藏的象徵意義,只有依據作家自身的生活經歷和精神體驗才能理解。因而它又被看成是一部「思想高於形象」的作品。

  短篇小說《訂婚者》講述了一對青年在祖先的故土上獲得幸福的故事。主人公約伯和蘇珊童年時有過愛情誓言,後來好學的約伯以自己的研究成果震撼了世界,蘇珊則奇蹟般地戰勝病魔,他倆雖離別多年,但終成眷屬。

  短篇小說《黛拉婆婆》描述一位居住在耶路撒冷的百歲老婦黛拉的故事。黛拉是一個虔誠的猶太教徒,為人正直、仁慈、謙和、樂於助人。她雖然歷盡坎坷,卻仍堅強地活下來,只因為在她心中有一個永遠不滅的信念之火,那就是盼望著救世主有一天能降臨人世。通過黛拉婆婆,作者將猶太人的宗教、文化以及民族意識結合在一起。

  《千古事》是另外一篇短篇小說,描寫的是一個作家花了近20年時間寫成一部歷史著作。為了出版他不得不向富翁請求贊助,這時他遇到一位麻風病院的一位老護士。老護士告訴她,她所在的醫院裡有一部約寫於1000多年前的破書,上面灑滿了讀者的眼淚,最後主人公驚異地發現,這部書跟他的著作如出一轍,都是講述那座已被毀滅的城市的歷史的。最重要的是,這部書不是寫在羊皮紙上,而是用膿血寫在麻風病人的皮膚上的。小說充滿了諷喻。

  2.經典聚焦

  《大海深處》是阿格農寫下的為數不多的一部中篇小說,卻以其曲折的情節和深刻的寓意成為一篇上好的佳作。小說描寫了一群猶太教哈西德派的教徒為了履行猶太人「必須是生活在故土以色列」這一聖諭,而離開生活多年的東歐前往聖城耶路撒冷的故事。

  《大海深處》雖說只是一部中篇小說,主題看似也並無什麼驚人之處,情節卻相當曲折多變,十分具有吸引力。敘事手法也是阿格農極具特色的敘事手法,即將曲折的情節穿插在主線索中的一系列故事和傳說中。它們有的通過作品人物之口講述出來,有的則通過聯想穿插其中。這些故事本可以獨立成篇,然而通過作者的巧妙安排竟跟整個小說雜糅在了一起,不但雜糅得天衣無縫,而且還使得小說情節跌宕起伏,引人入勝。

  小說所蘊含的深刻的寓意也是其成功之處。這種成功在於具象、象徵方面的運用。比如,作品中的頭巾就被賦予了一種意義深遠的寓意,可以說是上帝的象徵。主人公對待頭巾的態度更超過了人對物的一半態度,祈禱時,頭巾被他系在腰間,當成聖物;出門時,頭巾又作為保護物繫著所有的行李;需要記住某項重要事物時,頭巾又成了提示物。難怪最後在主人公錯過登船機會時,頭巾又將其平安帶到聖地。頭巾預示著救贖,即只要以同等待遇對待上帝,忠於上帝,就一定能上天國。

  阿格農的小說往往是現實和浪漫的結合,《大海深處》毫不例外。它以寫實手法描寫去聖地的旅行,還不時以浪漫主義手法將一系列離奇的情節穿插其中,比如誦讀《托拉》便可以平息風暴;主人公到達聖地後返老還童;魔鬼撒旦的一系列誘惑,等等。這種浪漫主義手法的運用,使得作品體現出一種神秘詭譎的希伯來文學的獨特韻味。

  《大海深處》的成功之處還在於優美的語言描寫。阿格農是一位語言大師,其語言描寫優美且極富表現力。「當人們離開祈禱堂時,整個村鎮已經深深沉浸在夜晚和寧靜之中。村鎮上的住宅都靜靜地臥躺在夜晚的神秘之中,為黑暗的夜幕遮隱、藏匿。月亮仍躲在天上的雲層後不肯出來。只有星光灑在山峰之巔。布察茲坐落在山頭,天上的星星仿佛鑲嵌其上。突然間,月亮從雲層後鑽了出來,把整個村鎮照得通亮。剛剛還籠罩在黑暗之中的斯特賴帕河頓時放出迷人的銀色光彩。」可以看出,詩一般的描述立刻將故鄉之美以及那份對故鄉美景的喜愛之心映襯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