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上絹帕不是大姐常用的水色天青,上面繡的圖樣也不是代表大姐的微微泛黃的圓月,而是她用慣的水粉色,繡的更是代表她的被雲霧半遮掩,看上去朦朦朧朧的新月!
這根本不是什麼秦月染給出的貼身信物,而是她秦月朦「給」的!
秦月朦忍不住打了個寒噤,她忽然意識到自己之前還是想得太單純了,什麼大姐給做鋪墊,然後由她來完成這個局,從頭到尾家裡都不想讓大姐在這個事情里出現。
就算是將來東窗事發,也可以說是她秦月朦一手主導設計的這件事,陳博禮完全可以像現在這樣被屈打成招,咬死了從一開始覬覦的就是秦家三小姐。
而秦家大小姐呢?
她秦月染依舊是玉潔冰清、悲憫嫻靜的京城第一美女,與這種深沉心機、惡毒計謀完全不沾任何關係,而這些罵名將來也都是栽在她秦月朦的頭上。
可是即便想清楚了其中的前因後果又有什麼用?
秦月朦苦笑了一聲,她能做的也只有當好這顆被利用,且隨時都會被拋棄的棋子,誰讓她的親娘不是侯府夫人甄氏,而是一個小小的姨娘呢。
她擰緊了手中的帕子,幾乎將嘴唇都咬破皮了,可是到最後能做的,卻也只有認命這一條路。
「三小姐……」
司琴見秦月朦眼神有些發直,又迸射出冷冷的寒光,不言不語的樣子讓她看得心驚肉跳的,忍不住出聲提醒了一句。
這場戲已經到了該攤牌收尾的時候,大小姐那邊還在等著回音,整個侯府也在等著回音,小姐已經走到了這一步,千萬不能在最後一步的時候出任何的差錯啊!
秦月朦被貼身婢女這麼一提醒,才慢慢回過神來。
她先看了司琴一眼,渙散的眼神慢慢聚焦回神,隨後幾不可見地輕輕點了一下頭。
隨後秦月朦便向前走了幾步,居高臨下地俯視著陳博禮,冷冷地說「按說你剛才意欲非禮我,就是把你當場打死了,也沒誰能說半個不字,你若是現在肯認罪的話,我就留你一條狗命!該怎麼做,你自己選!」
陳博禮這個時候已經稍稍緩過來些了,腦子雖然還是有些空,但是也能想一些事情了。
他只是太自負,自負到忘了自己到底有幾斤幾兩,又沉迷於話本里那些不切實際的窮書生與千金小姐的故事佳話,以為別人能做到的他也可以。
但是在被現實狠狠地給了一頓痛揍之後,他已經開始逐漸變得清醒過來,開始意識到在他身上發生了怎樣可怕的事。
眼前的這個秦三小姐,還有之前的秦大小姐,她們聯起手來給他設了一個局,而他就這麼傻傻地一頭栽了進去。
只是,為什麼?
他不過是個沒有功名在身的窮書生,她們想從他的身上獲得什麼?又能從他身上獲得什麼?
秦月朦見他只是呆呆地看著自己並不說話,心底又湧起一股狂躁的怒火,直接一腳踹過去,踢在陳博禮的肚子上。
劇烈的疼痛使得他下意識地想要蜷縮起來保護自己,可是被牢牢捆住的手腳又讓他根本做不到,只能不斷地嗆咳著嘔出黃水來,可見秦月朦剛才那一腳的力道有多大。
「說話!你想死,還是想活!」
秦月朦一張精緻的小臉兒因為表情扭曲而猙獰,此時看在陳博禮眼中直如煉獄中的厲鬼羅剎,哪裡還有半分值得欣賞的美麗。
「活,我想活。」
他艱難地吐出幾個字來,怎麼可能會想死呢,就算這輩子再也不能考取功名,但是回鄉了他依舊還是個童生老爺,還有個當里正的爹,娶不到侯府千金,那娶個富戶人家的女兒也是可以的,怎麼可能會想去死呢?
陳博禮現在已經不再做什麼平步青雲的美夢,他只要能活下來,過他以前很輕鬆就能過的日子就好,真的不再奢求更多了。
「很好,你要想活下去,現在只有一個人能救你,只要你好好地配合我們,不僅能讓你活下去,還能讓你好好兒地活下去。」
秦月朦壓低了聲音,即便現在周圍能在場的都是秦家的心腹,可她就是不想讓更多的人知道這話是從她嘴裡說出來的。
「好,三小姐,您說什麼我都聽您的,只要您說,只要我能做到。」
陳博禮完全沒有任何反抗的心思,他現在唯一的心思就是活下去,其餘的什麼都不重要了,哪怕是被人設計陷害這樣的憤怒和羞辱,也比不上想要活下去的欲望。
「很好,你記住自己的這句話。」
秦月朦轉身想要走的時候,忽然又停下腳步轉過身來,蹲在陳博禮的身邊,小聲地說「以後不要出去亂說,我跟你之間什麼都沒有發生過,若是讓我知道你攀扯到我身上來,就算是你跑到海角天邊,我也會讓你知道什麼叫生不如死!」
她話語中的狠戾讓陳博禮狠狠地打了個寒噤,他很確信若不是他現在對她,或者說對秦家還有用,這個秦三小姐會用盡各種手段折磨他,讓他生不如死,最後再讓他悄無聲息地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他急急地點頭,生怕回應得慢了再惹惱這個女魔頭。
秦月朦這才滿意地站起身,忽然看到自己的繡鞋沾染到了一絲血跡,似乎是剛才離他太近了,以至於陳博禮口鼻中流出的鮮血染到了她的繡鞋。
她嫌惡地將沾染到鮮血的地方踩在陳博禮身上蹭了蹭,非但沒有將那絲血跡擦掉,反而是越擦越多,越染越深。
胃中陡然開始翻湧起來,秦月朦甚至感覺到腳下像踩著無數條蟲子,正蠕動著往她身上爬。
她連退幾步,轉身就快步往下面的香房走。
為了防止引起其他留宿山上的香客注意,秦家買通了寺里大大小小的僧眾,此時威脅恐嚇陳博禮的地方就在潛龍寺的後山,根本就不會有人特意到這個地方來,自然也就不怕他們的陰謀會敗露。
「將這人悄悄帶回府上去,不要驚動別人,司琴,我們回去!」
秦月朦喊了一聲,頭也不回地急匆匆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