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到曾經,在看到今天郭一賢他們的慘狀,子渡不經感慨「主子,就算咱們當初也是被遊街示眾過的人,但跟郭一賢相比,咱們受的罪還是輕的。你沒出去,你是沒看見,這一天的遊街下來,郭一賢他們囚車裡的爛菜葉子還有帶土的白菜幫子都快塞滿了,身上的衣服更是沒一點乾淨的地方,連人帶車,臭氣熏天!」
子渡說話的同時,還嘖嘖了兩聲,嘴角下撇,一臉的嘲弄。
顧梓晨面不改色,從子渡身上收回視線,轉而繼續看向外面的群山,說話的語氣淡泊依舊「這都是郭一賢他們應該得的。這些年來銀子貪了那麼多,每一個銅板都是從老百姓身上搜刮下來的。這些老百姓都是窮苦出身,又有多少油水可以給他壓榨?」
他目光遠眺層層疊疊的山巒,平靜道「百姓們吃了這麼多苦頭,每年都為了湊他額外要的那些糧稅東拼西湊,早有怨言。何況他不管那些人是否家境貧寒,只是一味的從百姓身上刮銀子下來。那些家裡稍微富裕的,能湊出的,自然不多說什麼,可那些湊不出銀子的,又該如何?現在郭一賢終於倒台下獄,百姓們扔爛菜葉子都是輕的,只怕還會有人鬧事,會明天扔石頭。」
顧梓晨的話音還沒洛西啊,子渡馬上警惕起來,收起臉上嬉鬧的笑意,認真道「主子,那我等下就給糧道大人那邊知會一聲,告訴他加強戒備,以防止有百姓暴動心。」
「你等下就去吧。告訴扈傑,讓他給自己收下那幫兄弟說說,多提高警惕,明日遊街示眾要現場戒嚴,眼睛都睜大一些,好好看看是否有老百姓手裡捏石頭磚塊一類的硬物。沒到大理寺之前,郭一賢還不能出事。」
顧梓晨的聲音也嚴肅起來。
子渡點頭。
「還有,郭一賢他們素來養尊處優慣了,今日被關在站籠里遊街示眾一天,身心俱疲,晚上這頓伙食不能湊合,讓扈傑那邊做的飯要過得去,不要一味的只知道給他們吃糠咽菜。體力跟不上,熬不到第三天遊街就要出人命了。」
「知道了,屬下就這過去傳話。」
子渡頷首後,退出房間。
客房裡再次只剩下顧梓晨一個人。
他微微側身立在窗邊,看著窗戶外層巒疊嶂的崇山峻岭,視線早已越過了這些山川數目,飛到了秦月夕的身邊。
已經離開顧家村快一個月了。
他當初從顧家村帶出來的十來只信鴿,陸續都已經用光了。
這些信鴿都是自小養在顧家老宅里的,對回飛的路線都很是熟悉。
可現在這些信鴿都已經拋回了蔚城方向。→
千里路途,在想他們飛回來是不可能了。
城裡倒是還有官家開的鴿站,買信鴿專門飛到蔚城用來傳書,可那樣的話,屬性內容基本上官家也就知道了。
而他現在,只想給秦月夕說一些悄悄話,問候彼此,傳遞私密之語。
這幾天,他都沒有在有時間和精力跟月夕通信。
他想知道,月夕這段時間已經走到了哪裡。
路上有沒有遇到什麼趣事?
是否也在閒暇之餘想過自己?
以及,她到底什麼時候會來到岳陽城,出現在自己面前。
看著看不穿的千山暮雪,顧梓晨忍住相思,將所有的情感壓在心底,化作了細不可聞的一聲輕嘆,隨著席捲而過的晚風,又散盡了風裡。
入夜後。
晚膳時間。
扈傑收到顧梓晨遞來的口信後,第一個反應就是罵罵咧咧「狗日的郭一賢,還有那些個雜種的狗腿子,在岳陽城裡作威作福,禍害了老百姓這麼久,我還想著好好讓他們在牢里吃吃苦頭呢,結果還要給他們弄菜弄肉吃!」
扈傑真是越想越來氣。
他自己就是普通的務農家庭出身,最是能了解這些一年都在地里忙乎的農民,收上來一點糧食是有多麼的辛苦。
趕上年景好的時候,家裡的幾畝薄田還能多收一些穀子糧食上來,家裡就能有一口餘糧吃。
但是遇到年景不好的時候,幾畝薄田產出的糧食,一家人用來填飽肚子都夠嗆,哪還有多餘的穀子用來交那些糧稅?更何況是像郭一賢這樣剋扣搜刮,加重了近乎一成的賦稅?
在郭一賢看來,他不過只是每家每戶多要了五六斤的糧食,但對於年景不好的佃戶們來說,這多出來的糧食,就要靠借,靠賒帳甚至是借印子錢才能湊出來。
若不是身在其位,他都想衝進監牢里給郭一賢兩個打耳光。
罵了幾句後,扈傑還是按照顧梓晨那邊交代的,找來自己近身的親兵王武,吩咐下去「你去,到監牢里傳我命令,就說郭一賢他們今天在站籠里受罪一天,別給折騰死了,晚上弄點好酒好菜送過去。讓他們吃飽,洗刷乾淨了明日準備著繼續站。」
「好。」王武點頭。
扈傑又叮囑「那個錢師爺年紀挺大,就別用涼水給他們沖洗了,別染了風寒死在獄中,咱們可就惹上麻煩了。你們辛苦點少幾鍋熱乎水給他們沖洗。」
「糧道大人放心就是。」
王武作揖離開。
……
兩千里地之外。
去往京城的路上。
杜清怡的馬車隊伍在暗衛營兩隊人馬的護送下,按照日程表,每日按部就班的原路返回。
此時距離京城還剩下不到五百里地。
考慮到蓉蓉的傷情,這一路走的並不算快。
日出啟程,日落就會就近找客棧安排住宿。
天黑以後,杜清怡的馬車隊伍已經在一處縣城裡安頓下來。
杜清怡在客房裡稍作休息,就跑到隔壁客房裡去看望蓉蓉。
雖然這段時日一直在趕路返回京城,蓉蓉的身體也在一天天的好轉。
杜清怡坐在床邊,看著正在和蓉蓉商量晚上點什麼吃食的時候,客房門忽然被推開,管事婆子走了進來,站在床前對著她福了福身子,匯報導「小姐,咱們前兩天收留的熙春,不,是春願姑娘,好像今日腦子清醒一些了,似乎是有什麼話想要跟您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