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張三牛死了

  此時張二牛三人看著一排排被抬著放在地上的人,一個個的找過去,心中一緊的同時也鬆了口氣。

  「咳......咳......」一個嘴裡不斷冒著血,一身衣物早就被鮮血染成了紅色,早也看不出來原本的樣子,渾身血淋淋躺在一邊的漢子引起了張二牛的注意。

  「爹,繼祖,三牛、三牛在這邊。」張二牛哽咽的喊著。

  雖然此刻躺在地上的是一個血人,但他還是一眼就認出了自己的弟弟。

  張老頭和張繼祖聽到叫喊聲,連忙大步跑過來。

  「兒啊,爹來了,快醒醒看看爹。」張老漢一邊抱著三兒子,一邊哽咽的喊他。

  張三牛隻覺渾身五臟六腑是被碾碎了一般,疼的厲害,昏昏沉沉的躺在那邊。

  腦子不自覺浮現出小的時候總是被爹爹抱在肩頭騎大馬,母親慈愛的笑容,還有一向沉默的二哥,總是被偏愛的大哥,想起家裡面的倆個女兒,還有陳氏。

  他想回張家村,想回家了。

  如今好似聽到爹爹的叫喊聲,感覺到爹爹在抱著他,努力的睜開眼睛。

  「爹! 爹!」張三牛吐著血。

  「三牛,快別說話了,爹帶你去找大夫,不要怕,爹在的,爹在的。」

  「爹!我、我想家了,我想回家,你多看看我,不、不要老是只想著大哥。」

  「我、我......」張三牛話音未落,便睜著眼睛斷了氣。

  「爹帶你回家!回家!」

  他聽著兒子未說完的話語,身軀仿佛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氣,搖搖欲墜。

  淚水早已模糊了他的雙眼,蒼老臉頰上的淚痕交錯縱橫,卻怎麼也流不盡心中那如潮湧般的悲痛。

  他緊緊咬著嘴唇哽咽著,咬得嘴唇泛白,滲出血絲,卻渾然不覺,仿佛只有這樣的疼痛才能稍稍緩解內心的劇痛。

  夜晚張家村。

  「爹!爹!你別走,你別走......"

  二丫的夢吟聲吵醒了睡在一旁的陳氏。

  「二丫、二丫乖,爹爹馬上就回來了!」陳氏的撫摸著女兒的頭,輕聲地寬慰著。

  二丫哭著醒來說道:「娘!嗚嗚!我夢到爹爹不要我了,我怎麼叫他都不回頭。」

  陳氏抱著女兒:「二丫乖,爹爹怎麼會不要你呢,你永遠都是爹娘的好二丫。」

  大丫也在一旁被吵醒了,枕著陳氏的胳膊說:「娘,我也想爹爹了!爹爹到時候回來看到娘有了小弟弟,肯定很高興。」

  「是啊,大丫二丫有小弟弟了,這麼愛哭,以後怎麼照顧小弟弟呢?」

  二丫聽道娘親的話,當即道:「二丫不愛哭,二丫不哭,要照顧小弟弟。」

  就這樣,倆姊妹一人枕著陳氏的一隻胳膊重新入睡。

  …….

  李氏不停地來回踱步,臉上滿是焦慮與不安。

  「阿娘不要著急,里正爺爺說今天阿爹他們就回來了。我們在這裡再等一會兒。」張平看著李氏著急的神色安慰著。

  李氏長嘆一口氣,目光依然望著遠方,喃喃道:「你爹他們都去了五個多月了,連過年都沒有回來,也不知道怎麼樣了。」她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眼眶微微泛紅。

  張平輕輕拉了拉李氏的衣角,「阿娘,阿爹他們一定會平安歸來的。說不定還給咱們帶了好多好東西呢。」他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輕鬆,試圖緩解李氏的擔憂。

  現在已經是新年的二月。

  張家村還是天地間一片素白,村里皆被皚皚白雪覆蓋,積雪未消屋脊之上,那雪似棉絮堆積,厚而沉重。

  張平身著厚襖,襖子是以厚實的棉絮填充,層層疊疊,裹得他如同一個圓滾滾的棉球,領口處圍了一圈細密的絨毛,將那粉嫩的小臉半遮半掩。

  他頭戴一頂毛茸茸的帽子,帽檐垂下,直遮住了耳朵,只露出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透著幾分靈動與稚氣。

  雖然寒風凜冽刺骨,但張家村口還是聚居有很多人,皆是如李氏這般著急的神色。

  張老太也是焦急不已,本來陳氏也是想來的,但他現在有八個月的身子了,且雪天路滑,張老太便嚴厲的開口叫她在家裡等著,大丫在家裡照顧她。

  「鐵蛋哥,馬上就要看見爹爹了,不知道爹爹還能不能認出我,二丫都長大了。」

  看著二丫說著稚嫩的話語,張平頓時有點哭笑不得:「二丫,你就算長了一歲,還是一個小不點,三叔怎麼可能認不出你。」

  二丫嘟著嘴:「你才小不點,你才小不點呢,鐵蛋哥壞。」

  張平逗著妹妹,遠遠的就看到了在兩邊鋪滿白雪的地小路上,隱隱約約出現了一群身影。

  起初,他們只是遠方的一個個小黑點,在廣袤天地間顯得微不足道。

  隨著他們逐漸靠近,輪廓愈發清晰起來。那是張家村的眾人,有的身姿矯健,步伐輕快,有的略顯蹣跚,似乎有些疲憊。

  他們或三五成群,交頭接耳,或獨自一人,默默前行。

  張平看到自己的爹扶著阿爺走,阿爺手上還拿著一個包袱,他往人群里看了好幾眼,頓時有一陣不好的預感。

  還不待他們走近,張家村口的一些婦人便朝著自己家男人飛奔而去,李氏也是如此。

  張家村口頓時響起了一陣陣歡聲笑語,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相聚的笑容。

  張二牛把兒子一把抱住扛在肩頭,和李氏說著話。

  張平也沉浸在見到阿爹高興的這種氛圍中。

  「哇,胖虎他爹!嗚嗚!」

  人群中突然爆發出撕心裂肺的哭聲,那哭聲仿佛要將她的靈魂都撕裂。

  她雙手捂住臉,身體不受控制地癱倒在地,哭聲在空曠的村口中迴蕩。

  原本熱鬧的村路口瞬間安靜下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一個站在張繼祖面前,身邊那位農婦身上穿著一件略顯陳舊的棉襖。

  袖口還有補丁,身上衣料卻洗個乾淨,她就那樣靜靜地站著,身體微微顫抖,眼神空洞而絕望,身邊還站著一個小男孩。

  起初,張平只是能看到她的嘴唇在顫抖,喉嚨里發出壓抑的嗚咽聲,緊接著,淚水如決堤的洪水般從她的眼眶中洶湧而出,母子倆抱著哭作一團。

  周圍的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哭聲震驚了,一時不知所措。

  空氣仿佛也凝固了,只有她那悲痛欲絕的哭聲充斥著整個村口,眾人相聚的喜悅也散去了一些,空氣中瀰漫讓人感到無比的壓抑和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