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優越感

  與此同時。

  許家

  許老太太抱著一個不小的錢匣子捨不得放手,望著眼前的許耀祖,表情又是猶豫又是心疼。

  「耀祖,前兒個不是給了你五兩銀子嗎?怎麼今兒個又來要?」

  「今年秋收,家裡因為那場大雨損了不少稻穀,賣出來的銀錢也不多,還要顧明年全家人的生活呢,可不能隨意拋費的……」

  一把將錢匣子搶過來,許耀祖不耐煩地道「二叔一家不是已分出去了嗎?除了一些鋤頭和犁耙外,什麼都沒有帶。少了那一家人的嚼用,明年不就可以鬆快了。」

  許老太太只當孫子是算不清這筆帳,憂愁地嘆息道「二房一家走了後,家裡是少了幾張口吃飯,也可少了幾個人幹活啊。」

  「沒有了你二叔二嬸,咱們田裡和家裡那麼多活計又該讓誰去干呢?」

  許耀祖奇怪地反問道「難道不該是你來做嗎?」

  望著一臉理所應當的許耀祖,許老太太一時都難得的語噎了,半晌沒能說出話來。

  她來幹活?

  別說許家的地是村里數一數二的多,活計也是一般人家比不上的重,非得許家老二那種任勞任怨的老黃牛,才能堅持得十年如一日。

  就是家裡的燒火做飯,有許二媳婦和蜜寶任由糟踐,她都多少年沒親手幹過了。

  可她又能怎麼和許耀祖說呢?

  許耀祖被她打小捧在手心裡養,從小十指不沾陽春水,未曾下過一天地幹過一次活,是實打實的農門嬌子。

  如今已經長到了十七歲,許耀祖連燒火的大灶該怎麼點著都不知,又怎麼會懂得理解家裡艱辛?

  許耀祖並未注意到許老太太的無言。

  對他來說,錢已經穩穩落入他手,許老太太的存在就無足輕重了。

  他轉身就要走。

  顧不得再感慨憂愁,許老太太忙追了上去,一把扯住了許耀祖的袖子「耀祖,你這次要走的錢實在不少。至少和奶說說,你到底打算幹什麼啊?」

  許耀祖本來只覺煩悶,一把欲甩開許老太太的手。

  忽然想到什麼,他腳步猛地一頓,扭頭看向了許老太太「奶,你是不是很希望我考上秀才,在家裡大辦宴席為你面上爭光?也很不喜歡寧家,挺希望他們家倒霉的?」

  不明白許耀祖為何要這麼問,許老太太訥訥點了點頭。

  許耀祖勾起了唇角「很快,你的願望就都能實現了。明兒個鎮上院試放榜,奶您儘快將慶祝我考上秀才的宴席擺起來吧……」

  「至於寧家,您就且等著看他們哭吧?」

  許老太太還有些沒聽明白「耀祖,你這是什麼意思。你上次不是說,寧家那後生成績不是很好嗎……」

  露出一個冷冷的笑,許耀祖轉身輕飄飄地道「……人沒了或殘了,成績好又能有什麼用呢?」

  聞言,許老太太當即呆在了原地。

  ……

  ……

  渡口。

  沒有坐程老大的渡船,許耀祖從鄰村又包了一艘船,跟著寧季、寧五姑娘與蜜寶後頭上了岸。

  然後他驚訝的發現,許是為了慶祝院試放榜,寧季、寧五姑娘與蜜寶今兒個都特地打扮過。

  因為家境貧寒又為了節省時間苦讀,寧季平日在學院只穿一件素藍色棉長袍。

  因少年人身量沖得太快,長袍又穿得實在太久,袖口與袍角都短了一寸不說,腋下與腕邊還都有個補丁,看起來極其樸素貧寒。

  許耀祖過去沒少藉故嘲笑寧季的窮寒。

  寧季今日卻換了一件合身青綠色素棉長衫,腰上居然還掛了一個平安玉牌。

  雖然長衫並非打眼的名貴衣料,平安玉牌也只是最尋常籽玉,卻因合身的剪裁、恰如其分地搭配,與寧季清瘦頎長個子,和周身難掩的書卷氣息,愣是穿出了肅肅林下風的君子感。

  許耀祖當即就皺起了眉。

  他與寧季皆出身小嶺村,又年齡相仿家境仿佛,同讀於鎮上的白鷺書院,是經常被拿起來互相比較的。

  在憑藉前世記憶蒙題,都只能與寧季打成平手後,許耀祖便知學業上是很難壓寧季一頭了。

  他遂將注意力放在了外形與家境上。

  書院就是一個小社會縮影,縱然是醉心於聖賢書的讀書人,十六七歲少年郎又有誰能不愛錢不愛俏。

  許耀祖出手闊綽愛打扮,穿著吃食無一不精,在書院時與黃家公子堪稱兩大領袖人物,被無數同年簇擁誇讚。

  相形之下,寧季就寒酸得像個乞丐,在書院裡人人嫌棄。

  建立在錢財與打扮上的優越感,讓許耀祖看到寧季竟搖身一變,變得有錢寬綽起來後,有了極大的危機感。

  這份危機感在他看見跟隨寧季的寧五姑娘和蜜寶,都沒有如素日般穿舊衣裳,而是穿了一身半新衣裳後達到了頂峰。

  寧家不是窮得叮噹響,全家除了十幾張口,兩間破屋幾畝薄田,與百兩銀子的外債外一無所有,是村里最窮的幾家之一嗎?

  這些天也沒見他們聲張,怎麼悄無聲息間,他們家就變得如此有錢了?

  那涼菜方子賣來的二十兩銀子,絕不可能給他們帶來如此大的改變底氣。

  還是……

  他眯起眼看向了蜜寶……這個一心外向的喪門星又幫寧家得到了些什麼東西?

  最了解你的永遠是你的敵人。

  因為寧老太太刻意的低調收斂,村里至今無一家精於打算與謀劃的人家發現,寧家接連發財、日子已變得闊綽的事,倒是許耀祖這個不通經濟的讀書人先發現了。

  並不知曉許耀祖的跟隨,寧季先帶著寧五姑娘與蜜寶拎著一籃子桂花糕,去看望了張老太太的兒子。

  ——寧家鋪子定在張家兒子隔壁,自然是要提前打好關係。

  待送完了桂花糕出來,寧季一行人自然而然走了東邊一條道,朝白鷺書院的方向而去。

  看見這一幕,許耀祖勾起了唇角。

  從早集去白鷺書院有兩條路,一條東邊的路雖要穿行過整條早集街市,卻是距離最短的;一條西邊的路要另繞一條街,還要經過一條護城河。

  大多數人為了趕時間,都會選擇東邊一條路。

  往日許耀祖便是如此走的。

  但有了上一世經歷,他卻是清楚得很,再過一刻鐘東邊的路上,就將發生一起官銀丟失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