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提寧長壽，寧老秀才笑容一滯，神情就帶上了苦澀「……也是該帶蜜寶去看看大哥了。」
一看見寧老秀才表情，寧老太太就知道情況不好「可是大哥那邊情況不大好？」
平日吃住在鄰村大祠堂，距離寧長壽家不算太遠，寧老秀才時常會去寧長壽家串門，故而消息比家裡更靈通。
寧老秀才輕嘆一口氣「昨兒個大哥停藥了。」
「大夫讓他停的？」寧老太太皺起了眉頭。
寧老秀才搖頭道「大夫說病情剛有點兒起色，給他們家開了半個月的藥呢，是大哥自個兒堅決要停藥的。」
又嘆了口氣，他語氣黯然了許多，「昨兒個晚上大東爹偷偷出門借錢，被他給瞧見了。」
這下寧老太太全明白了，也低聲嘆了一口氣。 ✵
寧長壽是個何等驕傲的人，打小生得身材高大身體康健口齒洪亮，沒生過一次病吃過一回藥。
憑藉著一把子好力氣，他從半片漏雨的破屋開始奮鬥，直到積累下一大片家業，養活了一大家子老老小小，是村里人人提起都會夸的。
他也從來都不肯服老，已經快六十歲的人了，不僅每日不歇地下田幹活，連秋收時都要堅持下地。
用他老人家的話說「我寧老大剛強了一輩子，就沒求過人。」
硬氣要強了一輩子，臨到老了卻因為意外摔了一跤，癱在了床上不能動彈，還要長期吃藥耗空家底，拖累全家人到處借錢……
寧長壽怎麼能接受。
「走吧。」不欲再提起這話題，寧老秀才重新擠出一個笑，「前兒個還和嫂子說了要去看他們的。這會兒他們應該已經做好飯了，可不能讓他們等久了。
然後他牽起了蜜寶的手「走，爺爺帶蜜寶去看大爺爺了。」
在許家時，許家人從不把蜜寶當家裡正經孩子看，從不帶她走親戚也不教她認家裡親戚。
因而除了家裡這些親戚外，蜜寶是不大知曉外頭親戚稱呼的。
「大爺爺？」蜜寶歪著頭看寧老秀才，好奇地問道，「大爺爺是比爺爺更大的爺爺嗎？」
被奶聲奶氣的蜜寶逗笑了，寧老秀才笑著解釋道「蜜寶說得沒錯，大爺爺是爺爺的大哥，的確是比爺爺更大的爺爺。」
「等你到了大爺爺家就知道啦。你大爺爺是個頂好的人，最喜歡小孩子了，尤其喜歡漂亮的小丫頭。」
「蜜寶一定會喜歡你大爺爺的……」
……
寧老秀才三人到寧長壽家時已快傍晚了。
寧長壽家剛做好了晚飯。
說來也是巧，寧長壽的妻子姓康，是鄰村本地人，做得一手好饅頭。
寧長壽第二個兒媳婦也姓康，住在隔壁臨縣，做得一手好糍粑，得了滿村人的喜歡，有個外號叫糍粑康。
為了區分這婆媳倆，村里人都叫她們一個『老寧康氏』，一個『小寧康氏』。
一瞧見寧老秀才三人過來，老寧康氏顧不得吃飯，忙迎了上來道「二弟來了？」
然後她看見寧老太太手裡的雞蛋和臘肉，忍不住埋怨道「瞧你，來就來了，還提什麼東西啊。」
寧老太太笑著道「給大哥補補身子，不是什麼貴重東西，嫂子就別推辭了。」
知道是寧家一番心意，老寧康氏也沒拒絕，只是轉頭看向了被寧老太太牽著的蜜寶，不自覺露出了個笑，「這就是蜜寶吧，生得可真漂亮。」
寧老太太推著蜜寶的背，輕聲招呼著道「蜜寶，你該叫大奶奶。」
望著面前蒼老卻熱心的婦人，蜜寶歪了歪頭，乖巧地奶聲奶氣叫道「大奶奶。」
被這漂亮可愛如此乖巧地問好，老寧康氏一時心都化了，忍不住就把人往院子裡引「一路走過來該餓了吧？蜜寶今兒個在大爺爺家吃飯好不好？」
蜜寶扭頭看了眼寧老太太。
寧老太太微微點了一下頭。
寧老秀才家與寧長壽家關係親密，一頓飯還是能留下吃的。
蜜寶才露出個燦爛笑容，用力地點頭道「好。」
寧老太太將寧家三人引到了餐桌上「你大哥還睡著呢。你們先吃飯，吃完了飯再去看他。」
寧長壽家人口多，他生了四個兒子，四個兒子又都給他生了三個孫子，一大家子鬧哄哄地擠滿了一個大桌子。
見寧家三人過來，一大家子人光讓座都讓了好一通，最後讓寧家三人坐在了上位。
跟著寧老太太坐著，蜜寶一上桌就感覺被十幾雙目光盯住了，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扯住了寧老太太袖子「奶……」
瞥見蜜寶的侷促，老寧康氏狠狠瞪了自家孫子們一眼「都給我注意點，別嚇壞了你們妹妹。」又朝寧大東的爹娘等長輩介紹著，「這是你三堂弟家的新閨女，小名叫蜜寶。」
這句話一出，桌上可算是嘰嘰喳喳地炸了窩了。
「這真的是我妹妹？叫蜜寶。」
「我居然有個仙女兒似的妹妹？」
「蜜寶妹妹也太好看了！」
「我、我長大後，要嫁給妹妹！」
……
砰——
說要嫁人的寧九東腦袋上挨了一下，被小寧康氏恨鐵不成鋼地道「還在說這種胡話！前兩天教你的都忘了？」
寧九東捂著頭，委屈巴巴地撇著嘴道「沒有忘！」
小寧康氏凶道「那你說說我昨天說什麼了？」
「你說、你說成親是很嚴肅的事，需要門當戶對父母同意，男的不能和男的成親，小孩子也不能成親。」寧九東用力大聲地道「可是我喜歡妹妹，也和妹妹門當戶對，妹妹也不是男孩，我也會認真掙錢賺嫁妝，等我長大後，為什麼不能嫁給她！」
眾人……噗……
寧老太太倒也不必。
小寧康氏……
小寧康氏差點被熊孩子氣昏了過去。
一頓飯就在孩子們的鬨笑中度過。
看得出為了款待寧老秀才，老寧康氏是用了心思的，桌上正中擺著一條五六斤的大青魚。寧長壽家一群小孩看著魚流口水，卻沒有一個人敢伸筷子。反而是老寧康氏一直招呼著寧老秀才和寧老太太吃。
寧家三人又如何吃得下。
意思意思夾了兩筷子後，寧老太太提議去看寧長壽「好久沒瞧見大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