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寧家正在吃早飯，餐桌上是昨天沒吃完的蔥油雞，並一大盆子干豆角，與寧張氏貢獻的炒嫩韭黃，並上十幾個雜糧饅頭。
門外傳來聲音的一瞬間，寧五姑娘就狐疑抬起了頭「我咋聽到了外頭有人喊哩？好像還是大姑的聲音。」
怕是真的有人找，寧家一眾人忙都出門來尋人了。
然後他們都吃了一驚。 ❁
門外叫喊的的確是老徐寧氏。
不過此時的老徐寧氏與眾人記憶中的大不相同。
以往老徐寧氏雖然性子小氣摳門，愛占人小便宜，卻一貫把自己當汴京城裡人看待，自認高寧家這些莊戶人家一頭，是極其好面子的。
以往大家每次見到她時，她手腕和脖子上都掛著銀飾，頭髮都是一絲不苟地梳好的，衣裳雖然不是頂好的料子，也要洗得乾淨熨得平整。
今天她手腕與脖子上的銀飾消失了，身上乾乾淨淨的衣裳換成了帶補丁的，頭髮一夜之間白了一大半，表情也由原來的高傲看不起人，變成了驚慌與怯生生的，整個人如同一瞬間老了十歲。
「大姑？」寧五姑娘差點都沒認出來，驚奇地叫出了聲，「你怎麼變成這樣了？」
自從知曉老徐寧氏家中是真的出事後，寧五姑娘為了禍水東引，就特意給老徐寧氏點出了寧長喜家有錢的事。
老徐寧氏也是個眼皮子淺的，地龍翻身當天就帶著兒媳婦去了著縣，說是要找寧長喜家借錢救兒女哩。
如今一晃半個月過去了，寧五姑娘還以為老徐寧氏已經借到錢了。
面對寧五姑娘的驚奇目光，老徐寧氏笑容尷尬，扯了一下自己不太乾淨的衣角「是淑華啊，你爹在家嗎？」
「我爹我娘都在家哩。」說著寧五姑娘朝後頭喊了一句，「爹娘，是大姑來了。」
寧老秀才聞言走了過來。
望見寧老秀才後，老徐寧氏表情明顯鬆快了不少，語氣也找回了幾分以往的頤指氣使，徑直開口道「長平，我們今兒個是來投奔你的哩。」
「上次淑華應該已經和你們說了吧，我當家的是個不爭氣的，把我們城裡的商行和房子都給賣了，還欠了一屁股的債。」
「現在我們一大家子人都無家可歸了，就想著能不能在你們家暫時落個腳。」
寧張氏當即面露警惕。
這話咋這麼熟悉哩？
當初老徐寧氏領著徐正福來家裡住時，用的不也是這個話。說是暫時住一段時間，實際上一住就是一兩個月。
若不是最後地龍翻身，徐家又出了事，她壓根沒打算挪窩哩。
她當即警惕地問道「大姑，您是姓寧不假，可你們一大家子都是姓徐的。你們一家子落了難，不跑到徐家去求助，反而跑到我們寧家裡來。」
老徐寧氏表情尷尬了一瞬，怯懦地解釋道「之前為了還債借錢，我們去徐家那些親戚家走過了一趟，每家都借了不少錢哩。我們也實在不好意思麻煩他們了。」
實際上是老徐寧氏平時太不會做人，仗著自己家是開商行的有錢，平時把下巴都翹到了天上，嘴上又髒又臭不肯饒人，把親戚都給得罪遍了。
如今一見他們家落難，好些的親戚至多就啪地就關上了門，還有不少親戚直接跟著拍案叫好呢。
實在找不到人幫忙，老徐寧氏才只能把人往娘家引了。
寧張氏嗤笑一聲「不好意思麻煩徐家人，就好意思賴在我們寧家了。」
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老徐寧氏還主動道歉討好道「仲濟媳婦，我知道以前有些地方是我做得不對，現在我已經長教訓了，保證不會再犯了。」
瞥了一下寧老秀才的臉色，寧老太太嘆了口氣道「大姐，暫時落腳是可以。不過話咱們得說在前頭哩。我們家屋子也不算大哩，你這暫時落腳至多半個月，回頭別一大家子都住下了。」
「不會不會……」老徐寧氏唯唯諾諾道，「我們打算掙點錢，以後就在小嶺村起房子落腳了，不會在你們家住很久了。」
「你們哪兒來的錢起房子。」寧五姑娘狐疑地問道「二伯給你們嗎？」
老徐寧氏表情更為尷尬了「是他們家借的哩。」
「什麼借的。」徐陳氏臉都餓得浮腫了，當即拆了婆婆的台「那一家子都是吸血的。我們一家子才找他們借了八十兩銀子，他們竟然找我們要十五兩銀子的利，還要我們三個月之內必須還，就沒見過這麼黑心的人。」
寧五姑娘毫不意外地挑起了眉。
寧長喜一家就是典型的奸商秉性。若是他會記掛早年兄弟姐妹情，當初就不會在寧季一考中案首後，就腆著臉上門要給寧季介紹那二婚娼婦了。
老徐寧氏雖然是寧長喜的姐姐，卻也是隔了一層的。
兩家素來走動也不親近。
老徐寧氏如此高調地求上門去，寧長喜不狠狠咬上一口才奇怪哩。
見老徐寧氏拉不下面子，她身後登時鑽出了兩個被打的鼻青臉腫的中年人，朝寧五姑娘露出了討好的笑「淑華，我聞著味，你們家是在吃飯不？舅舅這都餓了兩頓了，能不能讓舅舅先進去吃個飯？」
到底是親戚一場，徐家兩兄弟都開口了，寧長壽和寧老秀才都干不出趕人的事。
老徐寧氏一家人最後還是被迎了進來。
一到了餐桌，老徐寧氏刻意維持的體面就被家裡人給全掉光了。
徐家一眾人都如餓死鬼投胎般，一看見桌上的蔥油雞與雜糧饅頭就雙眼放光，和餓了三天三夜一樣，毫無吃相地吃得呼哧呼哧，愣是把一桌子飯菜吃了個乾乾淨淨，連盤子底的油都被舔得乾淨，還恨不得把雞骨頭都嚼碎咽了。
看得寧家一眾人連連皺眉。
滿足地打了一個飽嗝後，徐家兩兄弟朝寧老秀才露出一個討好的笑「叔，聽說你們家最近要起房子，要找工人幫忙蓋房子，每天包三餐不說，一天還能開二十五文錢。」
「你看我們倆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