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寧家人正在烤羊肉吃。
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
哪怕有地龍翻身這等天大的事迫在眼睫，人也不能不吃好喝好，於是寧老太太吩咐了寧程氏一定要一日三餐地好好準備吃食。
不過因為大部分鍋碗瓢盆都被收起來了，寧程氏便沒有弄那些格外麻煩的湯湯水水，而是弄了極受家裡小孩兒們歡迎的烤羊肉。
先到井口將最後一點羊腿肉取出來，寧程氏再將羊肉上的白色筋膜去掉，又順著羊肉上的紋理方向，將肉切成了半寸見方的小塊。
然後她再取來了洋蔥、藤椒粉、鹽與一丁點油、蛋清將羊肉給醃好了，蓋上了鍋蓋。
這時候她就開始準備其他工具了。 ✡
烤羊肉的簽子是寧仲濟去特地砍得，用的是紅柳木樹枝，烤出來有股別樣的果木香味滋味，能中和羊肉的腥膻。
寧家一貫有用火盆燒炭取暖的習慣，烤肉用的炭盆也是現成的，只用將上頭架個鐵網就行了。
如此忙活著將烤架架起來後，寧程氏喊來了家裡所有小孩，讓他們自己動手將羊肉按照兩塊瘦肉一塊肥肉的順序插到了簽子上。
緊接著就可以將羊肉放在烤架上烤著吃了。
新鮮羊肉被架上了烤架炙烤了小半刻鐘，肥瘦相間的羊肉被烤的蜷縮成了一團，呈現誘人的暗紅色。屋裡就霎時被紅柳木的木香和羊肉的鮮美肉香霸占了，肥肉被炙烤時還會滴落下噴香汁水，掉在了燒得發白的熱炭上，發出刺啦一聲兒響。
哪怕被烤的有些焦了也不要緊，肉質還會更有嚼勁呢，將一根根羊肉串送入嘴裡時，會發出咔哧咔哧的咬動聲，讓人聽著就覺得格外香噴噴的。
聽見老徐寧氏的聲音時，寧家人正大吃特吃著呢。他們聞言抬起了頭時，表情都有些茫然。
忙擦了一下嘴角的油漬，寧老秀才坐了起來，奇怪地問道「姐，這麼晚了，你咋過來了？」
看見這豐盛的一幕，嗅著鼻尖的誘人的羊肉香味，老徐寧氏咽了咽口水，眼睛黏在了火盆上的烤羊肉串上，又忍不住在心裡破口大罵了。
這寧家人到底是怎麼回事？
大前天羊肉湯、前天吃燉黑魚、昨天吃攤雞蛋餅，今天早上吃羊肉包子、晚上居然還不消停，吃上了烤羊肉串……
這到底是啥家底啊，經得起這般拋費？
本來大冬天的能吃上一口醃魚醃肉，老徐寧氏已經覺得自己日子過得比不少殷實人家都要好了，可和這家人一比較，她那些吃食簡直是該給叫花子的。
更要緊的是這些天，她每天都看著這家人吃香的喝辣的，除了哈喇子流了一大串，居然連一口都沒撈到嘴裡去。
想著她心裡怨氣又重了幾分，望著寧老秀才喊道「寧長平，你這話怎麼說的來著？難道我這個當大姐的都不能來找你了？」
寧老秀才忙打了個圓場，笑呵呵地道「那當然不是。我就是奇怪罷了，大姐快過來坐吧。」
坐在了寧老秀才身旁，老徐寧氏用力地嗅了一口羊肉香，才趾高氣昂地把剛才的話重複了一遍「我有點事求你，咱們這麼親的親戚關係了，你就說你答不答應吧。」
一句話說得威脅意味十足，寧家一眾人當即都皺起了眉頭。
寧五姑娘忙伸手阻止道「哎哎哎，大姑，話可不是像您這麼說的。您得把你求的事給說清楚了才行啊……萬一你要我們去當牛做馬，或者去作奸犯科，或者最不濟借一大筆錢給您，我爹這隨便一口應下去，我們全家的好日子不都完了嗎？」
被戳中了心事，老徐寧氏登時有些惱羞成怒了「寧長平，這就是你們家養出的好閨女，都敢搶長輩的話了？」
寧五姑娘不屑地撇了撇嘴「要想要我尊敬長輩，這長輩也該有個長輩樣才行啊。一進門就拍著桌子讓人答應自己一個條件，知道是曉得這是求人來了，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要債來了呢。」
老徐寧氏自知道理虧，一時被懟得沒話說，乾脆也不理會寧五姑娘了，咄咄逼人地看向寧老秀才道「怎麼？寧長平，現在你們家的事都歸一個小丫頭片子管了？還是你打定主意不答應我，不管不顧你親姐了？」
寧老秀才無奈地苦笑道「大姐，您這話說得……我也沒說不答應啊。不過大姐你還是先說有什麼事吧。否則這好端端的你突然來求我，我心裡也沒底啊。」
心裡已經有些惱了，老徐寧氏下巴抬得高高的「我……想找你借點錢。」
果不其然是這一答案，寧五姑娘發出嘁地一聲。
寧張氏更是無趣地撇了撇嘴「我還當有什麼新鮮事呢。」
老徐寧氏回頭瞪了二人一眼。
寧老太太平靜地道「大姐，你打算借多少錢？」
「五十……不，七十兩銀子。」老徐寧氏咬牙道，「你們別扯謊說沒有。這些天我在你們家可看得分明了，你們家飯桌上就沒有短過肉，今天吃燉羊肉，明天吃魚肉，大後天吃雞蛋餅的……光這些吃食就值不老少的錢了，你們拿得出這些錢的。都是親戚一場，這些錢放你們家也是白放著，還不如借給我急用。」
寧五姑娘都聽氣笑了「合著咱們兩家是親戚，我們家有錢就該借給您急用？那以前咱們家日子過得落魄，連飯都吃不上的時候，咋沒看見大姑您借錢給我們用呢？那時候我們去汴京城，想去大姑家坐坐，大姑可都不讓我們進門呢。」
老徐寧氏尷尬一笑「那都是過去的事了……」
寧張氏嗤了一聲道「可我們都還記得清楚呢。」
說不贏寧五姑娘和寧張氏，老徐寧氏乾脆只盯著寧老秀才道「咱們是一母同胞的親姐弟。小時候娘沒時間帶你，都是我一手把你拉扯大的。」
「現在我不過是手頭周轉不開，想要找你支應一下而已。你難道就準備這麼袖手旁觀嗎？你忘了小時候咱們爹娘的教導了？還有你這些年日子過得這麼倒霉，我們幾個受了你這麼多牽連，有多說過一句話嗎，也就是你娶了寧方氏這敗家媳婦才……」
見她越說越過分，寧老太太厲聲喊道「大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