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房。
啪地一下把門關上了，隔絕了寧五姑娘與寧張氏探究的目光，老徐寧氏這才看向了自家兒媳婦，劈頭蓋臉地罵了起來「你平時在家時不是挺會捯飭自己的嗎？怎麼一出門就弄成這個樣子了？出門沒有鏡子也沒有河嗎？再不濟撒泡尿也能照照自己啊！「
「好端端的一個汴京城城裡人，怎麼弄成了這模樣，渾身上下那落魄勁比起這些個鄉下泥腿子還不如！」
「我的臉都要被你丟乾淨了！」
「還有你這張嘴能不能放乾淨一點。什麼叫咱們家就完了？那天塌下來還有個高的盯著呢，咱們家那麼大個商行還能憑空長了腿跑了不成，再不濟我和你爹都還在呢，怎麼就叫完了。」
「要不是你給家裡生了福哥兒，我回頭立馬叫老二休了你這婆娘……「
並不敢回一句嘴，徐趙氏只一個勁地抹著眼淚，嗚嗚咽咽地哭著「娘，我不是故意的，可是咱們家商行真的跑了，爹、爹他老人家也不在了……」
老徐寧氏？
老徐寧氏一開始還沒明白徐趙氏的意思，直到聽徐趙氏抽噎著說了事情的經過，她才露出了滿臉震驚之色。
——徐家出事了。
因不滿老徐寧氏尖刻刁鑽的性格，老徐寧氏的丈夫徐大老爺在父母一去世後，就高低納了一個妾。
這些年，他一直在與妾過日子，儼然成了一對恩愛夫妻了。
六年前，那妾給他生了一對雙生兒子。徐大老爺更是疼若珍寶，把自己前頭的二兒一女都忘在腦袋後頭了，還流露出要將商行交給兩個小兒子的架勢。
老徐寧氏的二兒一女也不是傻子，當即就要聯手逼迫老父親立字據把商行交給長子保管。
老父親表面立了字據，內心還是不情願的，於是在妾室的教唆下，做了一出明修棧道暗度陳倉之計，悄悄地把商行給賣了，又到票號里借了一大筆錢，帶著妾和兩個兒子跑了。
老徐寧氏的二兒一女一開始也不慌。
按照大慶律令，在嫡出子女建在的情況下，將財產全部給庶出子女是違法的。他們只須把財產追回來就算了。
結果路上不湊巧，老父親和妾和兩個兒子跑錯了方向，跑到落雁山去，被那山上山匪給劫了，還給當場推下了山崖。
妾和兩個兒子當場沒了，老父親也丟了一條腿。財產更是被山匪洗劫一空。
這下老徐寧氏的二子一女徹底傻眼了。
爹瘸了，錢也沒了，這日子怎麼過啊。
但更讓他們絕望的事還在後頭。
票號的錢哪兒是容易借的。眼瞧著徐家要還不上錢了，他們就帶著人堵了徐家的門，來找徐家人要錢了。
徐家只得匆匆派了徐趙氏來找老徐寧氏想辦法。
驟一接收到這些信息，老徐寧氏整個人都是傻的。
她死死盯著徐趙氏「你說的這些都是真的？你可沒有半句騙我的？」
「這麼大的事，我哪兒敢開玩笑啊。」徐趙氏這一路上眼睛都哭腫了，如今跟一對大桃子似的，眼巴巴地望著老徐寧氏道「娘，你說咱們要怎麼辦啊。」
要怎麼辦啊。
老徐寧氏哪兒知道要怎麼辦？
這些年她之所以自詡高貴，瞧不起小嶺村的寧老秀才一家，所有底氣不過是徐家生意還算興隆的商行，與她給徐家剩下的二子一女。
結果如今這些全沒了……
這讓她一個婦道人家能怎麼辦？
她乾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絕望地拍著大腿道「我的命怎麼這麼苦啊，怎麼就嫁了這麼個不中用的人渣啊……全沒了，家裡什麼都全沒了，我現在該怎麼辦啊……」
徐趙氏遲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道「倒也不是沒有辦法……」
老徐寧氏倏地看向了他。
「我出來時，老二和我說了，現在當務之急就是要把欠票號的錢還了，把一家人的命保住再說。」徐趙氏觀察著老徐寧氏的臉色，小心翼翼地說道，「家裡帳面上是一分錢都沒有了，不過娘你當了這麼多年的家，不會一點錢都沒存下吧。」
「多的也不用，只要五十兩就行，票號的人已經把咱們家的房契給拿了。只要再來五十兩銀子，咱們就能把票號的那群煞神打發走了。」
「娘，你當時沒在家是沒看著，那些票號的人就是一群流氓，把當家打得頭都破了，血淋淋的還不讓請大夫呢……要是我今兒個不拿錢回去，說不得當家他們就要被打死了……」
這便是徐趙氏特地跑了一趟小嶺村的目的了。
「我說怎麼特地尋到這兒來了呢。」老徐寧氏登時什麼都明白了，當即露出了冷笑道，「敢情是看中了我的私房錢了。平時孝順時沒見你們一個兩個這麼記掛著，一要錢就記上了……」
「沒有，一文錢都沒有……」
老徐寧氏遂將自己錢袋子被偷了的事說了，「現在我身上就剩下八兩銀子了，還準備過段時間回家拿錢呢。」
徐趙氏一下白了臉「那現在怎麼辦？」
「只有一個辦法了。」老徐寧氏沉默片刻，抬起了頭道「……借吧。」
然後她看向了寧家主屋的方向「瞧著這一家人成天大手大腳，今天吃羊肉明天吃魚後天吃雞蛋的，應當是有一些家底的吧……」
……
五十兩不是個小數目。
老徐寧氏縱然盯上了寧家，也沒莽撞到直接衝進去開口。
她在等寧五姑娘和寧張氏都離開，家裡只剩下寧老秀才一個人的時機。
她算盤打得倒是夠響亮，可惜寧家人不配合。
不知道為什麼，寧家一家人今天像是商量好了似的，竟一整天都焦不離孟孟不離焦地抱團窩在了主屋，根本沒個落單的時候。
眼瞅著已經快一更天，都到了寧家人吹燈睡覺的時辰了，老徐寧氏終於忍不住了，直接掀帘子進了寧家堂屋。
「老三，你在家嗎？我有點事要找你……咱們這麼親的親戚關係了。這點小事，你先說答不答應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