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徐寧氏是被寧家的羊肉包子饞醒的。
嗅著自門縫窗戶縫裡傳來的香味，肚子餓得咕咕叫，在床上烙鐵似的翻來覆去半晌都睡不著後，她罵罵咧咧地起了床，「真當家裡是什麼富戶了？一大早又折騰什麼吃的呢？」
然後她披著衣服去了廚房。
剛準備趁人不注意順兩個包子吃，她就瞧見了寧老秀才和寧老太太牽著手回來。
「你們家的人怎麼回事啊？」老徐寧氏狐疑地掃了二人一圈，目光還粘著那小山似的羊肉包子上，用力咽了咽口水，佯裝不滿地探頭問著寧老太太道，「一大早的，家裡人就跑來跑去進進出出得不說，還把家裡弄得喧天動地的，是每天大魚大肉吃得徹底過不了日子，要拆家還是要跑路了？」
「這麼大的動靜，鬧得我們福哥兒都沒辦法看書了。」
剛從黃理正處回來，寧老秀才和寧老太太嘴角還帶著笑呢。聞言，二人同時望向了對方。
完了。 ✻
把這一對客人給忙忘了。
蜜寶最不喜歡旁人挑釁懷疑寧家人了，當即鼓起了臉頰就要開口道「爺爺奶奶沒有弄得喧天動地的，是因為我做了一個夢……」
寧老太太捂住了她的嘴，淡淡地道「是我昨兒個做了一個夢，夢見家裡可能要遭上地龍翻身，覺得不吉利，所以讓人把家裡貴重東西都先收起來，免得回頭砸爛砸傷了。」
「大姐，我一貫做夢還挺靈驗的。要不你也先去把你那屋裡的東西收一收，免得回頭真遇上什麼事，全埋裡頭就要找不著了的。」
寧老太太當然是出於好心提醒，卻遭到了老徐寧氏的嘲笑。
一聽完寧老太太的話，老徐寧氏就笑彎了腰，毫不客氣地道「哎喲，寧方氏，就你平時那鼻子都長在天上的樣，我還當你讀了多少書，真的有多聰明呢。結果居然也鬧得出這種蠢事？為一個莫須有的夢，你一大早就喧天動地的，險些要把家裡給拆了？你還不如乾脆告訴我，你們家就是日子過不下去要跑路了呢。」
「哎喲，我怎麼就不信這是你能幹得出的事呢？」
「要不我現在就給你尋個大夫，好好瞧一瞧你腦袋去？瞧著也才五十出頭啊，人怎麼就老糊塗了呢。」
被老徐寧氏連番挖苦這，寧老太太也不惱。她剛應付完黃理正，實在懶得費口水應付老徐寧氏了。
反正住得近，大不了地龍翻身時，她把人給拽出來就行了。
「大姐你不信便算了。待會兒她們就該忙完了，擾不到你們家福哥兒了。」
倒是蜜寶兒朝老徐寧氏做了個鬼臉。
肚子一陣又一陣的咕咕叫，老徐寧氏目光還粘著那羊肉包子呢，哪兒捨得離開。
原地扭捏了一陣，她清了清嗓子，看向了寧老秀才道「……其實我今兒個找你還有一件事……我昨兒個收到我兒媳婦的信了。待會兒我兒媳婦就要過來了，可能還要留下吃個飯，我想找你們家借幾個雞蛋待客……沒有雞蛋的話，我瞧著你們家包子也挺香的……」
剛說完罵人的話，現下又要張口求人，老徐寧氏說了兩句就覺得面子掛不住，索性惡聲惡氣起來「咱們這麼親的關係，低頭不見抬頭見的。我想找你們家借幾個羊肉包子，你就說樂意不樂意借吧。」
剛好寧五姑娘收拾完兩個屋子回來，忍不住回嘴道「喲呵，我今天可是長見識了，頭一次見人借東西還能借的這麼囂張的。這惡狠狠的語氣，知道的是大姑來咱們家借東西了，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落霞山上的土匪來咱們家打劫了呢。神氣！」
本就覺得來借東西丟了面子，老徐寧氏被懟得一下怒氣上涌「不就是兩個雞蛋倆包子嗎？你們家那麼多母雞每天下那麼多蛋，吃的完嗎？還有你家那包子不堆得小山似的高了，給我和福哥兒吃個個怎麼了？還用得著擠兌我一頓。」
寧五姑娘快人快語地道「這話說得倒是夠輕巧的，不就是倆雞蛋倆包子嗎？那大姑您趕緊自個兒去下自個兒去買啊，別找咱們家借啊。」
老徐寧氏差點沒被當場噎死「你……」
「要借也可以……」寧張氏這時也聽見動靜了，遠遠搭了一句腔道，「就是有借也得有還才行，咱們家也正缺雞蛋呢，早上攤雞蛋餅都不夠吃的，包子更是每人都分不夠的，可不興拿著白送人的。大姑您打算什麼時候還啊？」
老徐寧氏哪兒打算還過，含含糊糊地道「左不過天就還了唄，最晚也不會超過七八天，再不濟半個月內一定還了……」
寧五姑娘嗤笑了一聲「喲，這馬上就要過年了，您是打算今年借了明年再還啊。」
「不借就算了。」老徐寧氏本就是見寧家人吃雞蛋餅嘴饞，想趁著寧老秀才麵皮薄蹭個小便宜，見被寧五姑娘和寧張氏連環擠兌著，也索性不裝了，抬著下巴不屑道，「當誰稀罕你們倆雞蛋和倆包子似的。瞧你們那洗不脫的窮酸小氣的摳門樣兒，連個雞蛋包子都當成寶似的。」
「待會兒我兒媳婦過來了，自然會給我帶汴京城的好吃食。到時候你們可別饞得流口水了。」
說著院外突然響起了敲門聲。
寧家一眾人都正在忙著收拾東西呢，徐正福就端著飯碗前去開了門，然後扭頭沖屋子裡喊道「奶，我娘過來了。」
雖然自家兒媳婦一貫是不聽話，但無論打扮人品相貌還是拿得出手，比這一家子泥腿子強多了。
老徐寧氏如此想著，就得意地瞥了眼寧家一眾人，對徐正福道「讓你娘進來吧。」
誰知門剛一打開，寧家所有人都瞧見一個三十餘歲的年輕婦人跌跌撞撞地跑了進來。
——渾身衣料倒是不俗，只是形容十分狼狽，像是被人打了一頓似的，上上下下髒兮兮的，鞋都跑掉了一隻。
一瞧見老徐寧氏，她就撲通一下跪下了，聲音里滿是哭腔地道「娘，您快回去瞧瞧吧，家裡、家裡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