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父子衝突

  芭蕉大逞神威之後,張濤小跑進村,快步往家裡走去。【,無錯章節閱讀】

  張濤家所在的灣,靠山而立,在小學正對面,是一個小村子。

  灣里只有三戶人家,他伯父和一戶叫老爺爺的張姓家庭。

  以小學為中心,周圍還有十幾個大小不一的村子。村部、商店、打穀房、榨油廠等等都在這裡集中。

  十點左右,家裡已沒有燈光,家人該都睡了吧。

  張濤心下竊喜,躡手躡腳進屋,準備摸黑洗刷一番,鑽到床上睡覺。

  他剛推開門,「叭噠!」一聲,燈亮了。

  他父親仁龍坐在客廳大板凳上,身子歪歪扭扭地靠著牆壁。

  仁龍醉態可掬,睜大眼睛瞪著張濤。

  張濤一下怔住了,站在門口進退失據。

  父親不是喝醉了嗎?不是應該早睡了嗎?他怎麼會…怎麼還會坐這裡呢?

  張濤正要打招呼,仁龍的怒罵先來了。

  「回來了?英雄逞夠了?」

  仁龍也剛剛從酒醉中清醒,一看到張濤這畏畏縮縮的樣子,他就更氣不打一處來,語氣里也是極盡嘲諷之意。

  仁龍在下沖小學教書,方頭大臉,身子微微發胖。

  他是一個有些怯弱怕事的人,也最反感兒子這種逞英雄、出風頭的舉動。

  高塘村惹事,還情有可原,那是為自己和鄉親們出氣。

  可芭蕉張南那是什麼人物呢?勢力龐大,還心狠手毒,一般人輕易惹得起嗎?

  他可好,不僅惹張南,還大鬧墟場,得罪幾方勢力。

  尤其是,竟然敢暴打國家公職人員,差點就被派出所給留置。

  誰給你這個膽呢?你眼裡還有王法嗎?他眼裡還有這個家,還有自己的前途嗎?

  張濤唉了一聲,膽怯地低著頭,不敢接話。

  「你說你一個學生伢子,到處逞這個能幹什麼呢?惹出事了怎麼辦呢?你斗得過這些有權有勢的人嗎?」

  仁龍指著張濤鼻子,說得口沫橫飛。

  「萬一他們要報復,我們這個貧窮脆弱的家庭,能承受得起嗎?」

  「萬一派出所把你拘留,你考大學政審這一關過不了怎麼辦呢?」

  仁龍越說越氣,語氣都有點哆嗦。

  「你呀你!真是豬腦子!一家人節衣縮食供你讀書容易嗎?」

  「還不是盼你有所出息、光宗耀祖。你要是再這麼折騰,你的前途都會給折騰沒的!」

  「我…我逞什麼能呢?」張濤也來氣了,衝口就出。

  「該說的話不敢說,該做的事不敢做,難道就像你這樣,每天酒醉醺醺、窩窩囊囊的在沖里過一輩子嗎?\"張濤小聲地嘟囔著。

  張濤話一出口,就知道自己說得重了。

  仁龍平時最忌諱的,就是說他窩囊的事。

  這可說一直是他的隱痛。即使是脾氣暴躁的母親與他吵架,也輕易不會往這方面說事的。

  果然,仁龍被氣糊塗了,他站起來,指著張濤,哆哆嗦嗦說:「行行!說得好!這是我的好兒子,居然嫌棄我窩囊起來。」

  「你英雄啊!風光啊!翅膀長硬了,馬上就是大學生,可以不認你這個爹了!」

  張濤拼命克制著,但他好不容易按下去的厭煩與惱怒,仍然從心裡溜出來,又從眼睛、臉上和指縫裡汩汩淌出來,淌得滿屋子都是,又把他緊緊包裹著。

  他跺著腳,漲紅臉,委屈地想要繼續爭辯。

  「怎麼啦!長本事了!要打你爸嗎?」仁龍繼續打擊兒子。

  「我…我…」張濤氣得說不出話來。

  張濤母親春花也還沒有睡覺,一聽到他們父子的吵架聲,她就爬起床,從裡屋衝出來。

  她一把抱住氣得有些顫抖的兒子,如一隻護犢的母獅徹底爆發。

  「你這個死酒醉顛子,怎麼不早死呢?你喝了點馬尿,就拿兒子撒什麼氣呢?」

  「你知道兒子今天做了件多大的事嗎?你到外面去看看、瞧瞧,你張家屋裡世世代代,有誰像我濤古這樣長臉呢?」

  張濤的兩個妹妹,夢菲、夢蘭也被吵醒走了過來。

  「蘭妹子,去打盆水,讓哥洗把臉。」老練的夢菲趕緊說道。

  「媽,你也別嚷嚷,搞得滿村的人,都來我們家看笑話。」

  她又吩咐母親,「哥忙了一天,肚子肯定餓了。你趕緊去給哥下面吧!」

  說完,她走到父親身邊,「爸,我扶您去休息吧!」

  看到張濤還繃著臉,直直地站著沒走,她就對夢蘭使了個眼色,又推了張濤一把。

  「哥,看你臉都成大花貓了,這樣子怎麼配得上英雄這個稱號呢?」

  夢蘭一邊撒著嬌,一邊使勁地把張濤往後面灶屋裡推。

  春花看到兒子有些平靜下來,也就沒再多說什麼。

  她拿起鐵鍋,放到火爐上燒油,準備為兒子下面。

  春花這頓數落,仁龍的酒也醒了不少。他也想到,自己做長輩的,犯不著與兒子鬥氣。

  他斜拉著頭,在大板凳上坐下,一言不發地,大口大口地抽著煙。

  剛才與妻子鬥嘴落了下風,他似乎要拿抽菸吐出的煙霧,與妻子手上鐵鍋冒出的油煙對抗,看究竟誰勝誰輸,就仿佛他們十幾年來從沒停息過的吵架一樣。

  張濤家裡非常簡陋,幾十年都一直沒有多大變化。

  就像主人的那張臉,在歲月的流逝中,僅僅只是貧窮、痛苦與勞累,這三把擺脫不了的刀子,在上面刻下一條條代表蒼老的皺紋。

  進門看到的是一個「床篷」(家鄉特有的家具,放在對著門的火爐邊,既當凳坐,又起遮掩作用,下面有抽屜還可裝東西)。

  靠門的屋角,擺著一個小便桶,把門往屋角一反,就可以在一面虛掩的門、一面「床篷」背和兩堵牆圍起的狹小空間裡解「小手」(小便之意)了。

  家鄉每家每戶都幾乎是這樣擺布。「床篷」一邊是小便處,一邊是餐廳、客廳兼廚房。

  「床篷」對面是一個長方形薯窖,中間夾著火爐。

  大家圍坐在火爐邊聊天、吃飯。泉水叮咚響的聲音和彌散的尿味,一點都不會影響他們的情緒。

  靠窗戶下還擺著大板凳,這一般是家主或貴賓坐的。

  薯窖上面,擺滿了油鹽醬醋等調料、食品和其他雜物。

  來客時,就會把這些東西清乾淨當床用。

  往裡面一點,一邊依次擺著餐櫃、衣櫃、筆桌,另一邊擺著桌子和兩張床。

  房裡其他空隙處,雜亂地擺著椅子、凳子和其他雜物。

  總之,屋裡每一寸空間,都基本上得到了利用。

  樓頂、牆壁也掛滿了臘肉、乾貨、衣服和其他一些不常用的東西。

  屋裡的家具,除了筆桌是新的外,其他沒有一件像樣的,油漆脫落,顏色斑駁,木料陳舊,樣式古老,適合於放博物館當古董展覽。

  張濤早就聽父母說,今年風調雨順,各方面的收成都不錯,但家境的貧窮並沒有得到根本改變。

  而且,這種豐收非常脆弱,完全是靠天幫忙,靠賣苦力換來的。

  其基礎非常脆弱,只要一場天災,或者是家庭中的一員,特別是主勞力一場大病,就可將這好端端、欣欣向榮的一切摧毀,甚至打回赤貧。

  夢蘭端了盆水過來,放到張濤腳前的板凳上。

  「哥,你跟爸斗什麼氣呢?」她埋怨道。

  「你又不是不知道,爸喝了點酒以後,說話那就沒個邊譜。」

  「今晚要不是後來我倒給他喝的,幾乎全是水的話,他還不知要醉成什麼樣兒。」

  仁龍好酒,酒癮很大,可酒量其實很少,屬於那種喝「禾生」酒,一喝就醉的類型。

  一喝酒,他就成家裡最不受歡迎的人。

  他囉囉嗦嗦有很多話說,而且說得結結巴巴,每個字都帶著很長的拖音。

  那神態、語氣和那些重複的毫無意義的話,讓家人都極端討厭。

  這也是春花常常與他吵架的導火線。

  酒摻水,或者是倒水給酒醉的父親喝,這是夢蘭想出來的辦法。

  「你這小鬼頭,就你聰明!」張濤親昵道。

  他在小妹頭上輕敲了下,然後捧起冰冷的水往臉上潑,也給燥熱的心潑去一片清涼。

  欲知後事如何,敬請關注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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