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番外十一

  番外十一:婚

  談梨的外婆晚年腿腳不便,談梨舅舅喬意鈞把老太太接去國外一起生活,方便照顧。閱讀sto55.COM

  但老太太到了八十大壽的時候卻執意要求回國過壽。喬意鈞夫妻倆拗不過她,只得同意,就帶著兒子喬鈺陪老太太回了國。

  家裡的房子一直有專人照顧打理,依喬意鈞意思,從機場回家休息兩天散散心再做打算,但老太太不肯——她在國外時常和談梨通電話,早就套出她的住址,此時堅持要直接去談梨家。

  喬意鈞對這個越老越頑固的老太太不敢違逆,無奈地答應:「那我給談梨打個電話。」

  「不行!」老太太很堅決,「要悄悄去,給她一個突襲。」

  喬意鈞哭笑不得:「這又是為什麼啊?」

  「梨子太機靈,蒙我我也不知道——我們打電話,我問她過得怎麼樣,她總是跟我說好好好,沒問題。我不信她的,她從小歪主意一堆,我得自己去看看才放心。」

  喬意鈞無奈點頭:「行,行,去,我們和您一道去『突襲』。」

  老太太滿意點頭。

  副駕駛座冒出個腦袋,耳機線一摘,看起來二十左右的少年人酷著臉:「難不成我也要去?」

  喬意鈞:「你當然該去了。在國外待了這麼些年,你也沒回國和你談梨表姐見一面,難道不想她?」

  副駕駛坐的是喬意鈞的兒子喬鈺,他比談梨小几歲,小時候很長時間都在奶奶身邊生活,所以還和談梨同處過半年時間,期間沒少被折騰,對奶奶家這個表姐「陰影」深刻。

  聽了喬意鈞的話,喬鈺嘴角一撇,又酷又嫌棄地說:「誰想看她啊,從小就知道欺負我。」

  「那不是你去招惹……」

  喬意鈞還想說什麼,被他妻子拉了一下。

  女人轉過去,笑得溫柔:「那你別去了,就在前面換個車,直接回家吧。家裡我叫人打點好了,你回去做什麼都行。」

  喬鈺一噎。

  過去好幾秒他才輕咳了聲,不自在地說:「那還要折騰一遍,算…算了,我陪你們一起去吧。」

  「……」

  喬意鈞不解地轉向妻子,對方朝他笑了下,無聲地做口型:「你聽他嘴硬,他明明想去的。」

  喬意鈞:「你怎麼知道?」

  「剛剛聽老太太說要去談梨那兒,他立刻就繃起來了,還借著後視鏡整理了下頭髮。」女人無奈地笑,「他小時候就愛黏著梨子跑,當初梨子要從媽那兒回家去的時候他哭了一下午加一晚上,你忘了?」

  喬意鈞看了一樣副駕駛座的方向,也無奈地搖頭笑了笑。

  司機把四人送去了談梨買的獨棟公寓樓樓下。

  下車以後,喬鈺戴上頂黑色棒球帽,還刻意把帽檐壓得低了點。身上的白色大t恤寬鬆地撐在少年人修長的骨架上,對著車窗猶豫兩秒,他假裝不在意地把一隻袖子往上挽了挽。

  白皙而流暢的小臂線條露出來,少年把手插進褲袋,滿意地打量一遍。

  「別臭美了。」老太太扶著拐,慢悠悠地從大孫子面前過去。

  「……」少年白淨的麵皮一下子鬧了個紅臉。他四下看看,確定沒其他人注意自己,這才連忙跟上老太太的步伐,「奶奶,你不懂,這是自我形象管理。」

  老太太不緊不慢地敲著拐杖:「哦,你要是不說,那我還以為你是因為要見梨子,緊張得呢。」

  喬鈺剛褪一點的臉又漲紅回去:「誰誰誰說的!」

  老太太停下。回過頭深深望了一眼自己的大孫子,她嘆著氣搖著頭,咕噥著走遠了:

  「攤上這麼個傻小子,喬家以後可要怎麼辦呦……」

  老太太和喬意鈞一家人回來的那天是個工作日,迎著中午明媚燦爛的陽光,他們站到了談梨家門外。

  喬鈺被推到最前面,負責敲門問好。

  談梨聽見門鈴聲響有點意外,她從書房裡出來,路過客廳時,談梨視線掃過旁邊的落地鍾——秦隱去年出國帶回來給她的「伴手禮」,四個成年男人才抬上來的大古董——指針正晃晃悠悠地指在十一點前。

  談梨趴在貓眼上往外看。

  白t恤,棒球帽,帽檐把下面黑色的碎發壓得低低的,凌厲有型的鎖骨露在t恤的大領口外面。

  秦隱今早出門穿的什麼來著……

  談梨努力試圖扒拉出今早自己睡意朦朧里往臥室門邊看的那一眼,可惜沒成功。

  不過外面這件t恤的牌子,秦隱好像還常穿。

  難道這是,故意逗她玩?

  雖然少見,但某個性冷淡有時候是會突然搞點意外。

  談梨於是瞭然一笑,大大方方拉開門,展開雙手等一個慣例的抱抱:「你今天怎麼這麼早下…班……?」

  沒了貓眼的變形,再加上少年人驚訝抬起的臉,一秒扭曲了談梨的話聲尾音。

  談梨茫然地看著面前這張陌生又熟悉的面孔,再扭頭看了看躲在牆角盲區,以某位越老越頑固還越頑童的老太太為首的三位長輩。

  談梨沉默兩秒,噗嗤一聲笑起來:「外婆,舅舅舅媽,不帶你們這樣的,怎麼說都不說一聲,突然就過來了?」

  發現藏不住了,老太太拄著拐杖,也沒不好意思,她慢悠悠地晃到談梨面前:「幹嘛,外婆來看你,還要提前給你打個申請報告啊?」

  談梨笑著扶她進去:「那我哪敢?」

  等進到玄關,談梨終於想起什麼被自己遺忘的「東西」。她眨眨眼,驚訝地回頭:「那難道,剛剛站我家門外那個就是……」

  「喬鈺,你怎麼見了表姐一點反應都沒有?」老太太也想起來了,「不跟你表姐打招呼?」

  喬鈺呆站在門外,像是這半晌才回過神,臉再次漲紅:「姐……」

  談梨已經笑得跟朵向日葵似的燦爛了,扶進老太太后,她折回去,驚訝又驚喜地拍了拍少年人的肩頭:「真是你啊?走在路上我一定不敢認——當初你出國的時候,還沒到我胸口高呢,現在……」

  談梨抬手,在自己眼前和少年眼前比了比,然後她誇張地擰過身體,朝老太太笑:「他都比我高一頭多了!」

  看著孫輩兩個孩子碰一起的畫面,老太太樂得合不攏嘴,點頭:「就是,在外面也不知道吃什麼,躥得那麼快。」

  「別罰站了,快進來吧。」談梨從柜子里拿出幾雙新拖鞋。

  喬鈺點頭,走進玄關,順手關上了身後的門。他彎下腰去換鞋之前,注意到鞋櫃下的一角。

  喬鈺停頓了下。

  老太太堅決要「偵查」一遍談梨的生存空間,為了防止被蒙蔽還不准談梨陪著,叫她坐在客廳等他們看完。

  喬意鈞夫妻和老太太一起,喬鈺則被扔在客廳監督談梨。

  趁談梨低頭給什麼人發信息的時間,喬鈺的目光打量過目所能及的所有角落。

  桌上的水杯,沙發上的抱枕,角落裡的椅子……尤其是剛剛他在鞋櫃旁邊看見的,男士鞋履。

  無一不昭示著這個房子裡另一位主人的痕跡。

  「你喝什麼呀,大鈺兒?」談梨不知道什麼時候發完消息,趴在冰箱門邊踮著腳往裡打量,「有牛奶,果汁,碳酸飲……噫,我的可樂怎麼沒了——啊啊,明明我都藏得那麼深了怎麼還是被發現了……」

  談梨咕噥完,沮喪地落回腳:「只有牛奶和果汁以及蘇打水了,大鈺兒你要喝什麼?」

  喬鈺這會兒在那個聽了兩遍的稱呼里,漲得麵皮通紅:「你你你別這麼叫我,我都二十了。」

  「二十也是大鈺兒嘛。」談梨笑得憋壞。

  她去外婆家和喬鈺相處的那年正是《孝莊秘史》熱播的時候,裡面稱呼孝莊的「大玉兒」給了談梨靈感,也管總黏在她屁股後面的喬鈺叫「大鈺兒」了。

  「大鈺兒」只得忍辱負重地說:「蘇打水。」

  談梨莞爾。

  談梨走回來,把水杯放在喬鈺面前的茶几上,然後她直起身,剛打算去看看外婆他們那邊的動靜,就聽見喬鈺問:「姐,這是你的房子嗎?」

  「對啊。」談梨沒回頭,隨口應了。

  「那你是……還有個室友?」

  「啊?」

  談梨回頭,順著喬鈺的視線看到桌上的兩隻杯子,也是秦隱買的,一隻粉色一隻黑色,剛買回來時談梨感慨了一番「果然全世界的直男都是相同的審美」後,就毅然把粉色那隻交給了秦隱。

  談梨望著那對杯子,想起某次肖一煬來做客,看到秦隱拿粉杯子喝水時那一言難盡無語凝噎的表情。

  她忍不住彎眼一笑,對喬鈺說:「對啊,是『室友』,一個超級賢惠的老幹部風格的性冷——不對,是偽性冷淡。」

  談梨說話時,老太太恰巧結束「突襲」參觀,正滿意地拄著拐杖,在喬意鈞夫妻的陪同下走出來。

  聽到談梨和喬鈺的對話,她停下來:「什麼室友,那是你姐姐的男朋友,你以後的姐夫!」

  喬鈺哽住。

  談梨眼睛彎得月牙兒似的轉回去:「外婆,你這樣多教壞小孩子啊。」

  「小孩什么小孩,他都21了,談戀愛說不定比你都早——哪裡算小孩了哦?」

  「是是,您不說我都忘了。」談梨笑著扶老太太坐下,她直起身時,瞥見旁邊喬鈺表情複雜,盯著黑色杯子的眼神里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

  似乎是感覺到談梨的目光,喬鈺抬頭,一副正經嚴肅大人模樣:「他是做什麼工作的?」

  談梨怔了下:「就,普通上班族?斜對面那個街角有座大樓你見了嗎,他就在那裡上班。」

  喬鈺壓了壓眼:「一個小白領……」

  「嗯?」

  「沒什麼。」喬鈺打量一圈,突然想起什麼,皺著眉問:「那他現在是在你的房子裡住?」

  談梨終於品出點情緒,她坐下來,靠著沙發椅背沒個正經地笑:「幹嘛,怕你姐姐養了個小白臉啊?」

  喬鈺板著臉:「我是怕你遇人不淑,被人騙財騙色。」

  「喬鈺,怎麼說話呢。」喬意鈞不滿插言。

  「哈哈哈沒事的舅舅,多少年不見,我們大鈺兒說話真像小大人似的了,」談梨笑著轉向喬鈺,「別怕,他的工資卡儲蓄帳戶什麼的早就主動交了。我們兩個中真有人要被騙財騙色,那也一定是他。」

  「……」

  喬鈺感覺自己好像被什麼無形的東西噎了下。

  如果被秦隱談梨培養了多年的「資深鑒狗糧師」肖一煬此時在,那必然會冷笑著告訴他,這是某對狗男女這兒專屬供應的皇家狗糧,回回管飽,一顆頂別人家一盆。

  可惜肖一煬不在,而喬鈺此時還年輕,不懂「狗」生險惡。

  所以喬鈺此時還試圖幫姐姐查漏補缺:「他長得很帥嗎?」

  談梨想了想,謙虛道:「還行。」

  喬鈺鬆了口氣:「長得帥的男人都靠不住。」

  談梨差點笑出來,忍了兩秒,她彎彎腰,小聲問喬鈺:「那你和你爸這種,屬於長得不帥還是靠不住?」

  喬鈺:「……」

  隨後,喬鈺又對這位素未謀面的准姐夫的情況進行了一番事無巨細的盤問,那認真嚴謹的態度逗得談梨幾次想笑又忍住了。

  至於他問的那些問題,則被她真一句假一句地忽悠過去。

  等調查結束,喬鈺在心裡捋了一遍他的「問卷」,突然發現了一個盲區:「他的年齡和正常畢業年齡好像有出入?」

  談梨一頓,誠實道:「他大學期間休學過。」

  喬鈺立刻警覺:「休學?那應該不是一般的問題,他為什麼休學?」

  老太太終於聽不下去了,在旁邊不輕不重地給大孫子後腦勺糊上一巴掌:「你怎麼那麼多問題,查人族譜呢?」

  喬鈺嚴肅辯駁:「這是大事,不能馬虎。」

  談梨在旁邊憋笑:「嗯,你玩遊戲嗎?」

  喬鈺被帶跑:「什麼遊戲?」

  「lol?」

  「前幾年玩,上大學後沒時間玩了,就偶爾看看比賽。」

  「嗯,那你關注國內賽區嗎?」

  「因為我們那邊和國內不是一個賽區,所以國內賽區我關注的不多,不過全球總決賽還是看的。」喬鈺想到什麼,眼睛亮起來,「尤其是liar選手,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麼改名叫masker了,但他真的很厲害,我還因為他選了打野位練!」

  談梨眼神微妙地盯著喬鈺。

  喬鈺回過神,被盯得古怪:「你這樣看我幹嗎……不對,你問這個幹嗎?」

  談梨沒回答,只是很感慨地拍拍他肩膀:「你一定是那種只關心比賽、從來不參與八卦的吧?」

  喬鈺有點莫名其妙,但還是下意識順著接話:「我對八卦類沒興趣。」

  「好,好孩子。」談梨語重心長。

  喬鈺:「……」

  他現在的感受很奇怪,和他還小那會兒每次快要被談梨坑了的時候的感受一樣奇怪。

  喬鈺打算一探究竟,可惜談梨沒給他機會,跟著就問:「你想要liar的簽名嗎?」

  「!」喬鈺的注意力瞬間飛了,「你有liar的簽名?我記得他幾乎沒有簽名流到外面?」

  談梨既不承認也不否認,她只笑眯眯的,像小紅帽家門口外面那隻狼外婆:「我發小盛喃,你知道吧?他哥哥以前就是國內賽區的職業選手,所以……你就告訴我,你想要嗎?」

  喬鈺幾乎要點頭了,又連忙停住:「liar的簽名很珍貴的,我不跟你搶,我就看一眼,行嗎?」

  談梨一頓,誠懇道:「現在沒有。」

  喬鈺噎了兩秒,喪氣地說:「姐,你又愚弄我……」

  少年長得身影修長模樣帥氣的,但表情一喪,就算長手長腳窩在那兒,也還真有點可憐巴巴的樣兒了。

  談梨良心發現:「我真沒騙你,就等——」

  話沒說完,玄關方向傳來「滴滴答」的電子鎖解鎖聲音。

  顯然是家裡的另一位主人回來了。

  喬鈺臉上情緒一褪,眼神也立刻變得警覺,他繃直了腰背,轉頭盯向玄關出口,模樣像只威風凜凜的大狼狗。

  可惜他旁邊想守住的人不爭氣,拎起紙筆就跑了:「你等著,我讓他給你現簽一個。」

  喬鈺:「……?」

  談梨已經跑出去,「大狼狗」下意識起身,跟著想把人拽回來,可惜他低估了談梨的敏捷度。

  跟到玄關出口的時候,喬鈺只來得及看見談梨跑進去,隔了還有一兩米距離,她就朝著那個正在脫外套的年輕男人撲了上去。

  喬鈺心裡一驚:「小心——」

  他話還沒說完,側身站在那兒的男人似乎已經早有所覺,那人鬆開拉下一半的外套,伸出手,輕鬆嫻熟地接住了跳上來的小姑娘。

  不過談小壞蛋是助跑上來的,衝力太大,他往後退了半步,靠到門上才穩住身。

  喬鈺看得懵住。

  玄關內。

  秦隱定下重心,無奈垂眸:「不是說好了不在家裡亂跑亂跳?尤其鞋櫃這邊,全是尖的稜角。」

  小壞蛋心虛地扒著他:「太高興,忘了。」

  「放你下來?」

  「嗯嗯。」

  等談梨腳沾地站穩,秦隱抬眼,看向方才聲音傳來的方向。審視兩秒,他問談梨:「他是你信息里說的表弟?」

  「對,我外婆和舅舅舅媽在客廳裡面坐著呢,你去和他們打個招呼?」

  「嗯。」

  「啊對了,差點忘了,」談梨連忙把手裡的白紙和馬克筆遞給脫下外套掛到一旁的秦隱,「你先給大鈺兒,咳,給喬鈺簽個名吧!」

  秦隱意外地挑了下眉:「簽名?」

  「對啊,」談梨朝他眨眨眼,「喬鈺他得算是liar的粉絲了。不過他在國外長大,是那邊賽區的,對國內賽區不熟悉。」

  秦隱聽完這話,再對上談小壞蛋帶笑的眸子,立刻就懂她憋的壞勁兒了:「你就欺負人吧。」

  這樣說著,秦隱還是配合地接過紙筆,在白紙上斜著飛了一個「liar」。

  談梨湊過去,戳戳下面空白:「再給他簽個masker。自家人,不怕泄密。」

  秦隱依言簽了。

  談梨用完人就跑,她拿著白紙回到還蒙著的喬鈺面前,捧尚方寶劍似的:「給,liar的簽名,墨水都還沒幹的那種哦。」

  喬鈺懵然接過,看看簽名再看看那人,看看那人再看看簽名,這樣反覆幾次,直到秦隱換好鞋從玄關里出來,經過他身旁時淡聲打招呼:「你好,我是秦隱。」

  「你好,我是……」喬鈺看清了從玄關陰翳里走出來的男人的臉,徹底驚醒,「l、liar?!」

  「……」

  秦隱沒什麼反應,但談梨作為親表姐,很沒良心也很不給面子的,她撲哧一聲笑出來:「你是liar,那秦隱是誰啊?」

  喬鈺被雷劈住。

  秦隱已經走進去問候另外三位長輩了,他還傻站在玄關出口。直過去好幾秒,喬鈺僵著脖子扭頭看談梨:「你男朋友……是liar?」

  「沒錯,他就是那個一直在被我騙財騙色的小白領。」

  「我、我怎麼不知道?」

  「嗯,全國內賽區都知道,你為什麼不知道呢。」談梨笑著拍拍他肩膀,「事實證明,多看點八卦也好,關心民生,順便了解家人交友情況。」

  喬鈺:「……」

  下午,秦隱專程請了假,陪三位長輩尤其是老太太在p市這兩年新建成或者變化大的地方轉了轉。

  晚上也是由他安排晚餐,作為晚輩給老太太接風。

  全程分寸得當、面面俱到,老太太被哄得特別開心,吃過晚餐下樓,進到門廊前的大廳里時,笑得眼睛都快找不著了。

  秦隱提前出去安排禮賓車送三位長輩和喬鈺回喬家,此時不在身邊,喬意鈞半是好笑半是無奈地打趣老太太:「這下子看過了,您放心了?」

  「放心,放心了,本來我還擔心……算了算了,那些沒什麼好說的。」老太太拉著談梨的手,放在掌心拍了拍,「外婆眼睛花了,但是心不花,秦隱是個好孩子,最重要是他能對你好——這就是最大、最大的好了。」

  談梨應著聲,眼裡微潮,面上只燦爛地笑:「您放心吧外婆,我會過得很好很好,把以前的不好都補回來,每一天每一秒都快快樂樂的!」

  「好…好啊。」老太太眼裡點著淚,卻由衷地笑。

  談梨知道,老太太這麼大年紀還非要回來折騰這一趟,就是為了看看她怎麼樣。

  這幾人就是她在世上僅剩的親人了,她格外珍惜,也格外感動。

  但這種感動停在了老太太上車後的那一秒——

  禮賓車後排,車窗降下,老太太望著車外站著的兩個年輕人,笑得很慈祥:「小秦啊,我差點忘了件事。」

  秦隱躬身,靠近車窗些:「外婆您說。」

  談梨也好奇湊過來。

  然後她就聽見,老太太用一種非常真誠、童叟無欺的口吻,無比自然地問:「梨子剛剛說了,你們今年結婚,具體日子定在哪一天來著?」

  談梨:「………………?」

  她、什麼時候說的?

  她自己怎麼不知道??

  這一兩秒的沉默里,秦隱早已從談梨震驚而控訴的神情里瞭然真相。

  他無奈地笑——

  他今天算是知道,談小壞蛋骨子裡的那點無賴,到底是從誰那兒繼承來的了。

  老太太像是完全沒察覺,也完全不心虛:「哎,風有點涼……小秦啊,你快些說,說完我就回去了。」

  秦隱開口:「只要梨子願意,我一直在準備,什麼時間都可以。」

  談梨僵笑:「外婆,我和他都不需要那一段手續,我們——」

  「啊?明天就辦?」老太太驚訝抬眼。

  談梨:「?」

  老太太嚴肅地擺擺手:「那不行,太匆忙了——婚禮是大事,不能這麼急。」

  談梨:「……」

  「這樣,我回去找人給你們算算日子,正好,趁我這把老骨頭還能動,喬家的那些老朋友也都還給我幾分薄面,今年我一定親自給你們張羅好啊。」

  談梨還試圖掙扎:「秦隱爸媽那邊也還沒說,我看——」

  「沒事,秦家和喬家也算世交了,交給外婆。」

  談梨還試圖掙扎:「我們還是——」

  「哎喲,風太涼了。喬鈺,幫我把車窗升上去吧。梨子,小秦,你們也回去吧,太晚了。」

  「……」

  沒給談梨再阻撓的機會,車窗升上,禮賓車開出了門廊。

  對著長燈夜色,談梨無語凝噎。數秒後,她轉回來:「我真沒說過。」

  秦隱淡淡莞爾:「我知道。」

  談梨嘆氣:「這老太太,太無賴了,逼婚還有這麼硬核的嗎?」

  秦隱抬手給沮喪的小刺蝟順了順毛:「和你很像。」

  談梨立刻無辜:「我哪有!」

  「好,」秦隱輕笑了聲,「你沒有。」

  談梨還在不安:「你說叔叔阿姨那邊會同意嗎?我覺得不會。」

  秦隱沉默。

  談梨生出不祥預感:「你覺得會?」

  秦隱:「嗯。」

  「為什麼?我看他們不像很著急的樣子啊,一次都沒提過……」談梨在秦隱神色間捕捉到一絲情緒,她話聲停住,幾秒後才茫然問,「他們,提過?」

  秦隱嘆聲:「提過幾次。」

  談梨呆住:「那你怎麼一次都沒跟我說過?」

  「我知道你不太喜歡那個過程,」秦隱一頓,「而且我沒關係。就像你說的,婚姻只是一種契約形式,我們之間不需要固定的形式來……」

  秦隱的話沒說完,他面前的小姑娘突然一張胳膊,抱了上來。

  秦隱下意識俯身,順著她的方便也托住她,然後他才回神,不解地問:「怎麼了?」

  談梨埋在他頸旁,半晌悶聲道:「原來,我一直在讓你等我嗎。」

  秦隱一怔。

  「你等得是不是很辛苦。」

  秦隱無聲一嘆,慢慢抱緊她:「我等的人是你啊,怎麼會辛苦。」

  談梨僵了幾秒,她在他頸窩裡輕蹭過,然後抬起頭:「對不起,我不知道……我有時候會很遲鈍,你要告訴我,不要一個人等。」

  秦隱答應,「好。」

  從前有人搭了一個很漂亮很漂亮的屋子,他學著把每一塊牆磚壘好,學著把每一個稜角包住,學著把每一件物品繪上顏色,學著把每一方角落打掃乾淨。

  然後他打開門,繼續陪著院子裡的小刺蝟,在雨天晴天裡玩鬧。

  他朋友問他,你還在等什麼呢。

  他說,她小時候待在過一個很冷很冷的屋子裡,所以她害怕所有的屋子。他在等她準備好。

  他朋友問,那她要是一直沒準備好呢。

  他說,那就沒準備好。

  他想和她在一起,在屋子裡面或者外面都好。

  在一起就好。

  更好的是,他終於還是等到了。

  他的小刺蝟,邁著很小很小的爪子和很小很小的步子,小心翼翼地、一點點地,和他一起走進那個屋子裡。

  從民政局出來那天,陽光燦爛地揮灑在大地上。

  談梨拿著紅本本,眼底的笑比陽光爛漫。

  她朝秦隱伸手,等他來握:「重新認識一下,你好啊,談梨的老公,我是秦隱的老婆。」

  「…你好。」

  秦隱一點點握住女孩的手指,把她的手完完全全包進掌心。

  他俯低了身,輕輕吻住女孩手背,聲音低低啞啞的。

  「老婆。」

  談梨被他弄得手背微癢,她笑著想躲,卻是往那人懷裡躲:「你的聲音聽起來怎麼像要哭了似——」

  談梨怔住。

  那是她第一次看秦隱紅了眼眶。

  就那一秒里,談梨的眼圈就跟著紅了。然後她撲進他懷裡,含著淚狼狽地笑:「你知不知道你完蛋了、徹徹底底栽我手裡了。」

  秦隱抱緊她,很緊很緊。

  他也笑,說。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