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太刺激了

  小院幽幽,幾聲蟲鳴蛙叫在黑夜顯得格外清晰。

  洛識微謹慎的關上的窗戶,又在系統的確認下無人監聽,這才瞥了一眼規規矩矩跪在地上的小崽子,冷冷的道:「你繼續往下說。」

  洛芒悄悄探頭,有些遲疑:「從……」

  「從你出生開始說,從大晉朝建立開始說,從盤古開天闢地開始說!這個距離夠你把一切交代清楚了嗎?」洛識微對他怒目相視。

  「……夠。」

  小崽子氣焰全無,小聲交代:「東廠番役無孔不入,為了避免被人抓住露出破綻,這些年我被安排著輾轉換了很多住處,也見過諸多自稱皇室忠臣的人。」

  「有些人是為了利益,有些人是純粹的想要抱住晉氏江山,但無論哪一種人,都是可以通過其弱點來掌控的。」

  洛識微挑眉,這一點他倒不例外,小崽子雖然年齡不大但是經歷的很多,甚至於第一次見面,他就學會畫兩種大餅來對付他與洛御史,足見他心智不凡。

  但是……

  「你被安排來投靠我,為了活命被迫屈辱喊爹,也是裝出來的?」洛識微眼底泛著冷意。

  「不是!」

  洛芒急切的否認了這個說法,他的臉色有點白,似乎意識到如果連這一點都是假的,那麼他在洛識微眼中,將一文不值。

  洛芒抬頭,望著看著那個只比他大上十三歲的「父親」,眼中泛著幾分無措的恐慌,下意識的攥住了對方的衣袖,仿佛就能將剛剛得到的親情抓在手心,不會失去。

  他抿了抿唇,低聲說:「我當時真的以為會死在東廠的私牢中,因為即便我有皇室的血脈、即便還有幾分小聰明,也不會有人冒著被樓既回誅十族的風險來救我,但是你還是來了。」

  「一開始,的確是屈辱的為了活著而喊爹,那時候在我心目中,只有坐在龍椅上發號施令掌控天下的先帝,才是我的父皇,而你不過是在折辱我罷了……」

  後來呢?

  「但是後來,你親自去私牢見我,冷酷的言語打壓之下,我聽到了暗藏的生機。

  你將我帶了出來留在身邊,教我如何隱藏自身,如何與比自己強上十倍、百倍的敵人周旋……」

  小崽子似乎想到了什麼,唇角慢慢含著幾分笑意,他輕輕的說:「雖然你有事會很不靠譜,但是我第一次從一個人身上,體會到什麼是溫暖的安全感。」

  他望向洛識微,黑眸明亮真摯,一字一句的說:「或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就已經心悅誠服的,喚您一聲父親。」

  洛識微冷硬的神情慢慢的緩和的幾分,淡淡的道:「起來吧,坐下說。」

  小崽子不著痕跡的鬆了口氣,乖乖的起身,坐在了他的身邊,還不忘為他倒茶。

  洛識微喝了一口,問道:「所以,你是怎麼和撫州一案扯上關係的?」

  洛芒表情一僵。

  只見他慢吞吞的站起來,後退一步,然後又非常乖覺的跪了下來。

  洛識微挑眉:「你這是做什麼?」

  小崽子低著頭,悶悶地說:「我真的沒有想要害父親。」

  「皇帝想殺樓既回,與幾位大臣暗自布下撫州的局,他們打算犧牲一州之人,逼樓既回走火入魔,而秦九歌就是執行者。」

  洛識微眼皮一跳,果然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那秦九歌次次針對我是怎麼回事?」

  「是我安排的,我讓他把你帶走,避免你被入魔的樓既回波及,另一方面即便是皇帝的計劃失敗了,事後也可以安排你通過破局立功的方式回到樓既回的身邊,加深你對他的重要性。」

  小崽子苦笑一聲說:「但是千算萬算,沒想到秦九歌只聽指令未辨我真意,反倒是害了父親。」

  他要護住洛識微,秦九歌卻為了把人逼到入魔,反害洛識微挨了一劍,差點喪命。

  在得知父親出事後,洛芒的心情可想而知。

  竟沒想到,最後竟是他親手害了自己想要保護的人。

  洛識微看了一眼他灰敗的臉色,就知道這次失敗對他打擊有多大,不由嗤笑一聲:「小孩子把戲。」

  這熊孩子,真是攪亂了一池水。

  不過,確定他沒有異心後,洛識微的心情也略微有所好轉,蠢或者毒,他都可以容忍,但唯獨不能忍受被身邊人背叛。

  若小崽子當真在暗中算計謀害他,洛識微拼著任務失敗,也不會饒了他。

  他懶懶的靠在床上,白裘裹住受傷的肩膀,打了個哈欠,問:「左丞相應該就是一直藏起你的人吧,那秦九歌是為什麼聽你命令的?他是左丞的人?還是你抓住了他什麼弱點?」

  「都不是。」

  洛芒小聲的說:「左相與秦九歌,都是先帝最忠誠的下屬。」

  洛識微哈欠一頓,疑惑的轉了轉眼球,看他:「什麼意思?你用的動老皇帝的人?」

  且不說小崽子出生那天他爹就死了,根本沒給他留下什麼勢力,或者號令群雄的信物啥的,就算是有,那些狡猾奸詐的官員也不一定對這個十歲孩子言聽計從吧?

  「用的動。」

  「外界皆知左丞相一生無後,斷子絕孫,卻不知道他早就將外室與親兒子妥善藏在老家安頓,就怕被樓既回查到,那才要絕後!」

  「還有秦九歌入朝為官之前的門派、六部尚書各有各的弱點……」

  說起這個話題,洛芒的眼中閃爍著明亮的光芒,那是直白的野心,他說:「父親,烏鴉尚知反哺,總有一日,我可以強大到護你周全,要那陰狠毒辣的奸宦跪在你的腳下,讓你再也不需要偽裝自己,隨心所欲的過自己想要的生活。」

  洛識微輕聲問:「所以,這些你都是怎麼知道的?」

  這個問題,讓洛芒慢慢的皺起眉來。

  他似乎有些苦惱,甚至抬手錘了錘腦袋,嘶啞的說:「我不知道,自從搬進小院和父親同住後,我的腦海中突然就一點點的、多出來很多記憶,有一些是朝臣們的弱點,有一些是宮中的事物,有的時候還會被記憶片段左右自己的情緒思想,甚至分不清我是誰……」

  他說這,慢慢將腦袋垂在洛識微的膝上,「但是只要父親在我身上,我就能清醒,我知道我是十三皇子,也是尚還弱小的需要父親庇佑的洛芒。」

  洛識微垂眸,他看著少年痛苦的神情慢慢轉化為一片平靜安逸,眉頭卻不自覺的皺起來。

  【洛芒多出來的記憶是什麼?】

  【似乎是bug,你再仔細問問,我排查一下這個世界的背景。】

  洛識微輕聲說:「洛芒,你那些記憶中的主視角是誰?」

  「主視角……」

  洛芒低聲喃喃著,他慢慢的抬起頭,少年恬靜的面容有一瞬間扭曲,他直勾勾的盯著洛識微,唇角慢慢浮現出一抹笑容,「他們都叫朕……陛下。」

  轟隆隆——!

  洛識微臉色大變,一把將人給踹了出去,他猛地咳嗽了兩聲,再看洛芒,那是一臉的活見鬼:「你……你……!」

  「父親,芒兒做錯了什麼?」小崽子露出委屈的表情。

  「芒兒個鬼!」

  洛識微臉色都青了,看著這個神經兮兮的玩意兒,一抬手,將其打昏了過去。

  」哥,你給我出來!「

  他低聲怒吼:「看見沒有,剛才從我兒子身體裡跑出來的那玩意兒,那是我的芒果嗎?那分明就是……」

  「……景帝。」

  十年前,景帝駕崩,十三皇子成昭出生。

  一生一死。

  洛識微猛地響起他調侃恐嚇樓既回那句話。

  「這話說得,爹死兒子生,如果這麼巧的話,說不定這小皇子還就是先帝轉世呢。」

  我透!!!

  他是烏鴉成精嗎,說什麼來什麼!

  洛識微的表情都扭曲了。

  【我還在排查。】

  「是要查,要查,萬一弄錯了呢……」

  洛識微喃喃道:「或者是一體雙魂,總歸,我這便宜兒子不可能是景帝轉世吧,這也太狗血太刺激了……」

  萬一真是轉世,屬於景帝的記憶在慢慢復甦……

  洛識微堅定地拖起小崽子,把人扔回了他的臥室,然後回來鑽被窩,閉眼裝死。

  他拒絕這種可能性。

  洛識微第二天醒來時,已經是晌午時分。

  他瞪著眼睛,看著窗外的大太陽,停頓了好久才緩緩想到,沒遲到,不用上朝,感謝督主那一劍,他可以在家賴床小半年。

  真好。

  如果可以,希望等痊癒後,讓督主再給他來一劍。

  洛識微這樣想著,慢吞吞從床上爬起來吃午飯,一推開門口,就見小崽子坐在外間看書,頓時嚇了一跳。

  【他怎麼在這!】洛識微謹慎的盯著他,生怕這人再給他來一個陰森的笑。

  「父親。」

  洛芒虎著一張臉,嚴肅的對他說:「督主又送來了很多奏摺,說您在家養病時也不能忘記為君分憂,您以後不能再賴床了!」

  洛識微:「……」他看起來好像忘記昨天晚上,最後發生的事情了。

  洛芒看他不有所動,頓時氣得捶胸頓足,咬牙切齒的道:「父親!這些奏摺您要是看不懂,就先隨我一起讀書可以嗎?堂堂三品大員,儒家學士們心目中的英雄是個文盲,這傳出去以後你還不得遺臭萬年!」

  洛識微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毫無破綻,最後終於確定,這個事業狂的確是他兒子,不是神經病景帝。

  「芒兒啊。」他嘆了口氣,醞釀了一下情緒。

  豈料,那小崽子聽到這個稱呼,愣是被雷的一個哆嗦,滿臉活見鬼的表情看著他,戰戰兢兢的道:「父親,您還是喊我逆子吧……孽子也行!」

  「……孽障!」洛識微怒斥:「忤逆不孝,罰你把剩下幾本書也一起抄了!」

  他說著,咳嗽兩聲,裹著白裘氣勢洶洶的往外走。

  小崽子幽幽的道:「父親,孽障都是為您好,您不要再逃避下去了。」

  「呸!」

  洛識微堅決不聽,死活不學。

  為了躲這個事業狂兒子,他甚至不惜一大早晨就鑽進了督主的府邸躲清閒。

  當然,明面上的理由,是去處理公務。

  然後洛識微在督主的書房吃了兩碟糕點,撐得肚子溜圓,最後掙扎著躺在那軟榻上哼哼唧唧準備午睡。

  一陣涼風吹進來。

  洛識微閉眼假寐,懶散的吩咐婢女:「把門關好,別進風,再給爺沏壺茶水來。」

  不用被人逼著學習的感覺,真好。

  可惜,沒有婢女應聲。

  倒是一道慵懶的嗓音涼涼的響起:「洛大人好愜意。」

  「……咳!」

  洛識微一個激靈坐起來,「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他以手抵唇,咳嗽不止,震驚的看著那道一身蟒袍居高臨下的身影,「咳咳咳,督主、督主今日怎麼回來的這麼早,不是說要去左丞相那邊抓小皇子嗎?」

  「不急,說不定是障眼法呢,何必打草驚蛇。」

  樓既回一撩袍子,坐上軟榻,伸手將那咳嗽不止的青年攬在懷中,頗有種攬住自家夫人的架勢。

  他的掌心在洛識微的胸前微微用力,一股內里傳進去,很快,青年的咳嗽聲便止住了,只剩下陣陣喘息。

  「謝督主。」洛識微的臉頰潮紅,氣息慢慢喘勻了,整個人都放鬆下來。

  他微微仰頭,只看到了一個優美的下頜,和男人似笑非笑的薄唇。

  樓既回親昵的吻了吻他的墨發,輕笑一聲,說:「小皇子畢竟是小事,今日朝堂之上,我特意為硯卿辦了一件大事。」

  「什麼?」洛識微懵懂的問。

  「今日,滿朝文武為恩科主考官人員爭論不休,推舉之人皆不能服眾,最後朝臣提議道,既硯卿為天下學子民心所向,便由你來做這個主考官,豈不是最合適的人選。」

  他輕描淡寫的敲定最終結果:「遂,這恩科一事,終於達成一致。」

  洛識微心頭一慌,下意識的道:「督主才答應了硯卿,不再逼我學習的!」

  「不錯。」

  樓既回肯定了他的說法,但不等洛識微鬆一口氣,就聽他說:「所以,為了做好主考官,從即日起,各地官員送上來的奏摺,全部由硯卿一人批覆。」

  一……人……批……復。

  洛識微的表情凝固了。

  各地奏摺每天都有多少?

  這個問題,我們可以問一下每天批奏摺批到後半夜,最終過勞猝死的雍正帝。

  洛識微慢慢的推開了樓既回。

  哪怕抱著他的是個大美人,他也莫得心猿意馬,只剩下心灰意冷、心如死灰。

  這個時候,他突然就想回家了。

  即便家裡有個事業狂兒子天天逼他學習,但好歹他可以**,但是對著這個喜怒無常的大美人……

  誰暴力誰,一目了然。

  樓既回一把將人拉了回來,漫不經心的問:「硯卿要去哪裡?」

  洛識微崩潰的發出嚎叫:「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督主既然要用批奏摺這種方式累死硯卿,硯卿不如現在就死給您看啊啊啊啊!!!」

  督主漫不經心的從他懷裡拿出了雲鈴,晃了晃。

  暗示,不言而喻。

  洛識微瞬間安靜下來。

  他宛若受氣的小媳婦,拍了拍衣角,乖巧的坐在案前,「感謝督主給硯卿這個磨礪的機會,小臣定不辜負您的期望,好好批奏摺,做好主考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