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穩了穩心神,待要再看下去,長天卻驀地合起這冊軟卷道:「此時多看無益,你該休息了。」為了應劫,她今日精神已經透支過多,此時再看這麼勞心費力的東西可不是好主意。「默書艱難,你平時不曾為之?」
「不曾,我這是頭一次將它寫出,就算費盡心神,也不過得這筆意的一、二分罷了。」楊仲冊抬手擦了擦額上冒出來的冷汗,他默的不僅是文字,還將字形也一起摹仿出來,「太難寫了,我從來將它記在心間,反覆默算,不曾流諸筆端。」
只得原字的一、二分筆意,就有這樣驚心動魄的力量,拓本原件又該如何驚人?寧小閒這回倒是明白了,為什麼哨子閉關兩年還要暗自嗟嘆了。寫下這一手筆跡的人境界太高,連她觀看這寥寥千字都有行走危崖之感,似乎一不小心就會墜入深淵,萬劫不復,哨子修為心境遠不及她,自然連直視它的勇氣都沒有。
反倒是那時只有五歲的楊仲山,因為孩童懵懂,不知何為危險,不知何為恐懼,純潔如同白紙一張,反倒不受字裡行間劍拔弩張的筆意影響,悄然將它記在心間。這樣浸|淫了十幾年下來,拓本上的筆意已經對他影響甚微,只是他等閒也摹寫不出,從未能付諸紙筆。
這樣心算的能力,也是相當強大了。
長天看他一眼:「這或許救了你一命。」
什麼意思?楊仲山正茫然間,就聽這位絕世大妖問他:「你可願入隱流門下?」
神君大人在招募他!他一激靈,不顧身心俱乏,大聲應道:「我願意!」
「善。」長天淡淡道,「追殺你的人是誰,說出來,自有隱流替你申張。」
寧小閒也好奇道:「你研習了天隙推演法,此事隱蔽得很,誰會來尋你麻煩?」
」這是我自己作妖了。」楊仲山臉上露出愧色,「我學得了推演法之後,也知道天隙遲早要在南贍部洲洞開,屆時那幫異族又要入侵。吾雖不才,也想盡綿薄之力,因此往數大宗派,包括隱流都發去了飛訊,述說此事。」
青鸞聽了,忍不住好笑:「你這是自尋死路!」這三百年來,隱流也不知道收到多少人傳訊,言自己和寧小閒、長天兩位妖王首腦有舊,不是請入山門就是求取物資、懇請助力,隱流怎有功夫一一核驗?
楊仲山苦惱道:「我現在知了。可那時我連家門都未走出去,只道名門大派必然身正影直,哪知會引禍上門?」他不過是個初出茅廬的小子,怎知修仙界的險惡?
寧小閒也笑道:「結果呢?我看他們不理你還算是好的。」這孩子想必是多年術算,算成了書呆子一個,否則怎會幹出這種糊塗事?修仙界向來論資排輩,他一個小小名不見經傳的散修遞個聳人聽聞的條子過去,說時空裂隙即將開啟,他有辦法預算得到……這種瘋言瘋語每個大門大派都不知道要收到多少次,怎麼會將他放在心上?
「正是如此!」楊仲山唉了一聲,「那些傳訊都如泥牛入海,杳無音信。我等了半年有餘,也就死心了,想起家祖曾經效力的寧遠商會是隱流產業,也就收拾行囊往這裡來了,結果一路上莫名其妙被追殺兩次。」
提起這個,他還是心有餘悸:「虧得寄出飛訊的時候留了個心眼兒,地址只填了我自己買下的一處私宅,除了名字其他都胡亂寫了,否則真要禍及家裡。」
「你寄去的門派當中,與蠻人或有關聯。」寧小閒嗯了一聲,「你將那幾個門派寫下來給青鸞,隱流會查清此事。」
楊仲山聽她氣息漸弱,也知道不宜久留,趕緊告辭,青鸞帶他仍乘雲車離開。長天金口既開,楊仲山就能留在隱流,飲食和傷勢都有專人照料了。他接下來要作的,就是潛心測算天隙開啟的規律和地點,令南贍部洲早作準備。
眼見他倆離開,寧小閒才長長鬆了口氣。長天要將她攬入自己懷中,她卻輕輕掙了兩下。
如果楊仲山在此,當能見著她面色蒼白得幾乎透明,櫻唇浮粉,連坐都有些坐不穩,只有雙目中一點靈性不褪。方才垂簾相詢倒不是她托大拿喬,自矜身份,而是這副模樣實在不太好見人。
她氣力很小,長天伸手定住她細腰,讓她不得掙扎,才出聲道:「惱我了?」
她面上浮起幾分怒色:「你幹的好事,說好的五十年閉關,為何變作了三百年!疼死我了!」方才在外人面前她不好發作,現在卻想跟他算總帳。
她只作好了閉關五十年的準備,哪知道這傢伙在歸墟里強行餵了一枚九轉升蓮華給她。也不知他蓄謀了多久,這枚仙丹的藥力可是實打實地,不比昔年她送給白擎那一枚。
長天不知何時煉好的九轉升蓮華,藥力當真有「九轉」,那即是說,她吞下丹藥之後將對自身修為進行九次壓縮!每次道行升到了渡劫前期大圓滿的臨界點,都會被藥力強行壓縮一回,騰出更多空間給後來者,如此一共九次!
這聽起來很酷炫,實則痛苦無比。壓縮道行純屬逆天之舉,其過程如同小刀割鋸。她生受了九次,到第四、五次,神力凝成了液體一般;而到得最後兩、三次,丹田中被反覆壓實儲藏的神力已經凝為膏狀,以節省丹田內容。
長天下頜抵著她的天靈蓋輕輕摩挲:「我們特地向天道申請了未削弱的雷劫。若不用九轉升蓮華,你怎捱得過九重天雷?」她今日渡劫成功看似風光,其實險而又險,到得最後一記劫雷劈完,她都動用了乙木之力和獠牙去擋,可也將丹田中的神力榨得不剩半點兒。
這和他事先的計算並無出入。九重天劫哪是那麼好捱的?別忘了她先前和天道做交易,已經得了渡劫過關機率增加兩成的優惠了,可就算是如此,若非動用了九轉升蓮華這等至寶,她早就粉身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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