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7章 思念

  「延年,長五郎,去幫幫將死者的忙!」高舍雞大聲道:「至於俘虜——」他猶豫了一下。

  「俘虜就交由村民處理吧!」阿國接口道:「村民們最清楚他們做了什麼,也知道應該如何處置這些人!」

  「好吧!」高舍雞點了點頭,他倒是並不在意如何處置這些俘虜,他更關心的其他的事情:「馬廄里的馬匹,還有盜賊倉庫里的財物——」

  「您可以隨意挑選,不用客氣,沒有您,這伙山賊也不可能這麼容易被消滅!」阿國笑道。

  「那就多謝了!」高舍雞鬆了口氣,雖說跡見赤檮的親筆信已經到手了,但誰也不會嫌棄牲口財物多,去難波京要花錢的地方還多著呢!

  高舍雞對村民大聲叫喊了幾聲,村民發出一片歡呼聲,他們一擁而上,用竹槍和石塊對被俘的盜賊們亂捅亂砸,有人試圖反抗,邊踢腿,邊掙扎,但很快就沉寂了下來,當村民們重新散開時,地上只有一片亂七八糟的屍體。

  「這些人一開始那麼膽小,可現在卻又那麼兇殘!」高延年一邊擦拭佩刀,一邊不屑的想著。不遠處建築物上的火光為他們慘白的皮膚蒙上一層陰沉的紅色。不知什麼時候,不知從什麼地方,烏鴉已經來了,他聽它們互相喋喋不休地聒噪,很想知道在說些什麼。

  殺完了俘虜的農夫們開始滅火,並在倉庫里尋找剩餘的財物,不過他們不敢和高舍雞他們爭奪,方才這三人如砍瓜切菜一般斬殺盜賊的景象還歷歷在目。高延年和長五郎興奮的在倉庫里搜索,倉庫里的東西不少,不過大部分都是糧食和布匹,這些對他們意義不大,畢竟他們不可能背著糧食和布匹去難波京。

  廢了好大氣力,他們找到了兩隻裝滿銅錢的皮口袋,三個銀杯子、幾個首飾,還有一個金碗,長五郎把這些包裹好,放在一匹駑馬背上。高延年猶豫了一下,從包裹中拿出一支鍍金銅釵,又挑了一匹細麻布,來到花夜叉身旁,笨拙的說:「這些是給你的!」

  「謝謝!」花夜叉微笑著接過少年的禮物:「你真好,這還是頭一次有人送我禮物!」

  高延年尷尬的撓了一下後腦勺,他這輩子還是頭一次和這麼漂亮的女孩說話:「接下來我要去難波京了,如果我想再見到你,要去哪兒找你?」

  「你想再見到我?」花夜叉笑了起來:「那就向大國主神祈禱吧!神靈會指引你的!」

  「好吧!」高延年失望的嘆了口氣,顯然他並不相信神靈的力量,這時花夜叉笑道:「或者你可以去出雲大社找我,這次修行結束之後,我應該會回到那裡!」

  「出雲大社是吧?我記住了!」高延年興奮的點了點頭:「等我這次出兵斬殺敵人,立下大功,受封莊園和官職,就會去找你!」

  「好,我等著你!」花夜叉笑顏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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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難波京。

  塔堡矗立在島上,影子倒映於平靜的藍色海面。朔風吹起,波紋蕩漾,猶如嬉戲的小孩互相追逐。橡樹沿岸生長,茂密繁盛,地上布滿掉落的橡果。林後是宮殿,或者說是一座神社。

  對於難波京的居民來說,這座島嶼是一處頗引以為自豪的地方。和絕大多數大城市居民一樣,他們對外來者一律斥之為「莊稼漢」、「野蠻人」,總而言之是一群沒有見識的鄉下人,而對難波京所有的一切,都視之為高雅、美好、優秀,高人一等的。他們最常對外來人說的一句話就是:「這是xxx,你們家鄉沒有吧?」而這座島嶼便是其中之一,難波京的居民們最喜歡用一種隱秘的語氣說:「那位殿下可不只有一個孩子!你知道他的公子們都在哪裡嗎?都在那座島上呢!將來島上的每一位小殿下都會得到自家的一塊領地,闢土稱王,所以這可是座了不得的小島呀!」

  「陛下,請下船!」

  彥良走下踏板,棧橋旁的士兵單膝下跪,長矛如林指向天空。這是個美麗的日子,晴朗清爽,陽光充沛,不過西方出現黑壓壓的雲層,風也似乎漸漸增強,彥良皺了皺眉頭,翻身上馬,向遠處的建築物而去。

  少年們站在神社門口,他們恭謹的向彥良俯身跪拜,雖然他們同為一個父親的孩子,但不同的母親還是帶來的身份上的天淵之別。彥良跳下馬,做了個讓其起身的手勢:「父親已經下令出兵征討新羅,我打算領兵前往,順便弄清楚下玉長公主的真正死因,你們有誰想和我一起去的?」

  人群中傳來一陣騷動,當初李下玉在難波京撫養的可不只有彥良一人,其他的孩子們也曾經受到過她的關愛,有人站起身來:「我願意隨王兄前往!」

  「我也願意!」

  「帶上我!」

  面對少男少女們的踴躍,彥良滿意的點了點頭:「很好,不過年紀太小的就不要去了,你、你、你、還有你,你們四個隨我一同去吧!」彥良指了指年紀最大的四個兄弟。

  「遵命!」被點到名字的少年站起身來,面上滿是躍躍欲試的表情,沒被點到名字的人則是滿臉的失望,對於他們來說,查明李下玉的死因固然要緊,能夠回到那個被稱為父親的男人身邊才是最要緊的,畢竟他們和彥良不同,彥良從母親那兒不但繼承了天照大神的血脈,還有整個倭國。而他們的母親不過是村長的女兒、酒肆女招待、商人之女而已,他們未來的地位、財富、權力都要依賴於王文佐的給予。如果繼續留在這小島上,王文佐恐怕連臉和名字都對不上,成年後說不定只會得到一塊鳥不拉屎的蠻荒之地作為領地,那可就慘了,哪怕去混個臉熟也好!

  遠處傳來隆隆的雷聲,要下雨了,在這個季節雨天很常見。彥良和自己的異母兄弟姐妹走進神社,這是一座規模很大的建築物,有寬敞的長廳和院子,當雨天時,少年們便在廳內練習射箭、槍術、劍術和角牴,他們的教練是倭國的頂尖武者,如果異國來人有過人技藝的,也會被邀請來這裡,以重金為報酬,向這些孩子們傳授武藝。

  「真的很懷念這裡呀!」彥良看著院子裡的橡樹,嘆了口氣,雖然他剛出娘胎就戴上了王冠,但大部分時光還是在這島上與自己的兄弟姐妹們在一起,只有必須要出場的祭典朝儀才會離開島嶼。不久前他終於舉行了加冠的儀式,代表他在政治上成年,這才離開島嶼,搬到倭王的禁里居住,此時回到熟悉的故居,自然忍不住發出感慨。

  「是呀!我還記得帶著你們幾個在院子裡爬樹的事情!」一個體格粗壯的少年笑道:「結果被當值的女官看到了,把她們嚇了一大跳,把我們幾個狠狠的揍了一頓!說要讓我們永遠記住!」

  「我想起來了!」彥良笑道:「大家都挨了揍,唯有我沒人敢打,結果罰我在樹下站了整整兩個時辰,還餓了一頓飯!」

  「其實就這也是長公主開的口!」那個粗壯少年笑道:「她覺得如果只有我們受罰,而你什麼處罰都不受,那就太不公平了!」

  「是呀!當時我還怨恨長公主,覺我明明都不用受罰的,後來才漸漸明白這是真的為我好,如果犯錯只有我不受處罰,別人都挨打,那在此之後就再也沒人和我一起玩了。而且這樣一來,我也會被養成一個徹頭徹尾的混蛋,不但害了自己,還會害了這個國家。」彥良嘆了口氣:「現在長公主不在了,不知道將來還有誰會這麼待我!」

  「是呀!」那粗壯少年嘆了口氣:「長公主在時,也時常關照我們,她與其他人不同,是真心待我們好,尤其是彥良你,更是與旁人不一樣,是當成自己孩子看待。」

  「是呀!」彥良道:「可惜她沒有留下孩子,不然也能多報答一點!」

  「你知道嗎?」那粗壯少年壓低了聲音:「長公主之所以一直未曾婚配,就是因為一心一念在咱們父親身上。」

  「這個我知道,她每次聽到父親的消息,眼神都不一樣了!」彥良皺眉道:「只是不知道父親為何不和她結親,長公主身世,樣貌都是一等一的,正是父親的良配!」

  「也許就是因為她的身世吧!」粗壯少年道:「她身為李唐宗室,逃到倭國來,定然是得罪了了不得的人物,咱們父親身為李唐大將,若是娶了她,其間的干係可是了不得呀!」

  「應該就是這個原因!」彥良思忖片刻後點了點頭:「不過就算不婚配,住在一起也好呀?看長公主的樣子,肯定是願意的。算了,其間的理由恐怕只有問當事人才知道了!」

  「陛下,曹師傅求見!」外間傳來侍女的聲音。

  「曹師傅?」彥良站起身來:「請他過來!」

  片刻後,曹文宗便沿著走廊過來,相比起幾年前,他的形貌沒有什麼變化,只是氣度又沉凝了幾分,行走在走廊上,雙肩幾乎沒有起伏,整個人就好像不是在走路,而是從走廊滑行過來一樣。

  「曹文宗拜見陛下!護良公子!」曹文宗向彥良和旁邊的粗壯少年躬身行禮。

  「免禮!」彥良點了點頭:「有什麼事情嗎?」

  「大將軍有信來了!」曹文宗道:「信中說秋後將先伐新羅,他將親自領兵!」

  「什麼?」彥良吃了一驚:「這麼說父親是要去百濟?」

  「嗯!」曹文宗點了點頭:「不過這還是機密,外界還是說大將軍將領兵征遼!」

  「這我明白,兵不厭詐嘛!」彥良笑了起來:「這麼說,只要我去百濟,就能見到父親呢?」

  「是的,如果不出什麼意外的話!」

  「太好了,真的太好了!」彥良興奮的來回踱步,這個時候他才看上去像是個孩子。

  曹文宗含笑看著激動的少年,他來難波京之後順利成章的成為了王文佐這些孩子們的武術師範。相比起賀拔雍,元驁烈這些大權在握,本身就占據著豐厚利益的軍頭們來說,曹文宗更能用學生和孩子的角度看待彥良他們,自然觀感也就好多了。

  「曹師傅!」彥良突然停止歡呼:「上一次你說我的劍術已經很不錯了,可以斬殺成年的戰士了,那我可以上陣了吧?」

  曹文宗一愣,趕忙擺了擺手:「陛下,你身負一國之重,怎麼可以逞匹夫之勇?再說劍術不過是護身之術,上陣廝殺都是用長槍弓箭的,你技藝雖然已熟,但畢竟氣力尚不足,還是再等幾年吧!」

  「幾年?還要幾年?」

  「五年,最少五年!」曹文宗苦著臉答道。

  「還要五年?」彥良失望的嘆道。

  「五年很長嗎?這種事情急不來的吧?」曹文宗不解的問道。

  「五年當然很長,再過五年,敵人只怕都被父親的大軍征服了,我這身武藝還能做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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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小時之內,咱們便到難波京了!」

  高舍雞從桅欄處轉過頭,:「船長先,你的水手們幹的很不錯,每個人我要賞給他們五個銅子。」

  船長半鞠躬答謝道:「高舍雞殿下,您實在是太慷慨了。有幸為您這樣慷慨的武士服務,真是在下的榮幸!。」

  船長是九州人,他的倭語講得十分流利,只帶很重的九州口音。他在海上討生活已足足有十幾年了,據他所說,他曾經參加過白江口之戰,被唐人打的慘敗,落入海中的他逃過了箭矢和火焰,灌了滿肚子水的他被唐軍撈上了船,當了俘虜。

  不過他運氣不錯,唐人讓他當了出使船的水手,靠著接下來的功勞,他不但擺脫了俘虜的身份,還攢下了一筆錢。用這筆錢他買下來一條單桅船,做起了航運生意。

  例行討訂閱票票打賞,最近成績太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