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還想讓他畫多少?一百單八將?
灰藍色的天空下,由燕京開出的列車,一路奔向西北。✋♣ ❻9𝓢ʰυˣ.¢Ⓞ𝔪 🐠👣
邵伯林收回了看向窗外的目光。
低頭看了眼坐在窗前的黃永鈺:「你怎麼還有心思畫畫?也不知道他們把小江叫出去幹嘛了?」
「有什麼好擔心的,」黃永鈺頭都懶得抬一下:
「肯定是讓他們老實一點,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提前警告幾句罷了。」
「你倒是門清!」
「我都這歲數了,」黃永鈺抓著筆道:「要是連這都摸不明白,早被趕出組織的隊伍了。」
「可這去得也太久了!」
「不行你就去打聽打聽,別在我眼面前晃悠了!」
「我是得去看一看!」
看著邵伯林推門出去的身影,黃永鈺搖搖頭嘆了口氣。
隨後,在剛完成的小畫旁,寫下了一行配文:
李師師的朋友,不是皇帝就是名人,誰敢惹?
邵伯林徑直走向了吳部長的包廂。
之後,就停在了距離還有5、6米的地方。
從吳部長的包廂出來後,江山和張路相視一笑。
「看這邊,」見他倆笑得那個美,邵伯林的心踏實了不少:「先過來說話。」
「邵老師,」江山和邵伯林一樣,都放低了嗓音:「你怎麼過來了?」
「擔心你倆唄。」
「呵呵,沒事,」江山攬著對方笑道:「沒進去之前我也慌,誰知道部長大人還挺照顧我們這些小輩的。」
「怎麼照顧的?說來聽聽!」
「原先啊,」江山實話實說:「我和張路只準備拍些敦煌的壁畫和歌舞團的情況!」
「剛剛部長發話了,」張路走在了邵伯林的另一邊:「允許我們拍些專家團的工作照。」
「工作照?」
「對,日常起居不能拍,」江山繼續道:「但希望我們多拍些,專家團為了這場歌舞劇出謀劃策的照片。」
「噢,」
邵伯林頓時就想明白了,他轉臉看向江山。
江山沒再說什麼,只衝他點了點頭。
倆人心裡都跟明鏡一樣。
宣傳部這是想讓外界知曉,《絲路花雨》是由一隊知名專家精心打造的大型歌舞劇。
「那就從現在開始吧,先回去拿相機,就從我們那屋開始拍起,之後我領你們去各屋走走。」
邵伯林準備發光發熱,總得對的起這半個月的專家待遇。
「那敢情好,有您在我倆也不怕被人轟出來了。」
狹窄的火車過道上,邵伯林被江山和張路夾在中間。
一路硬擠著前進,腳都快踩在一塊的時候,就看見前方的包廂里伸出了一腦袋。♬💢 💘♧
含著一隻菸斗的黃永鈺,道:「可算回來了,還以為你們被人丟下車了呢!」
仨人魚貫而入,各干各的。
「老黃,」邵伯林指揮道:「你在那再坐一會。」
「幹嘛?」
「隨便幹什麼都行,只要看著像在伏案研究就成。」
「研究?研究什麼?」
「您只管坐著,」江山調試著相機:「給我和張路當回模特!」
「模特?就我這樣的?」黃永鈺邊說邊坐,一時間不知道該擺哪樣姿勢。
單手托著腦袋道:「這樣行不?」
「你得趴著寫點什麼,」邵伯林比劃了一下:「吳部長讓小江他們拍些專家團的工作照。」
「早說啊,」黃永鈺拿起了筆:「拍吧。」
小小的包廂里,江山端著相機,和張路撅著屁股前後來回挪了好幾次:「成了!」
「完了?」黃永鈺確認了一下。
「完了!」
話剛說完,江山就被邵伯林拍了一下:「走,去其它屋看看。」
廂門很快又關上了。
這一會誰都沒注意到,仍坐在窗前的黃永鈺,又寫下了一行字:
西門慶:整整一部四卷就為了你一人,你說你了不了得?
各屋見個景,十多位專家同志大多沒躺在床鋪上。
不是坐一起聊天,就是擱一塊談情。
在沈從文的包廂里,舉著相機的江山終於有機會打量一眼傳說中的黑牡丹張兆和。
上了年歲的張兆和,瞧著普通且樸素。
歷盡半生坎坷,但看向江山的一雙眼裡,仍透出了幾分知性。
再看沈從文,時不時就瞧一眼老伴的臉上,始終沒停過笑。
「打擾您二位休息了,」江山趕緊表示:「您看我是把照片給您寄學校呢,還是家裡?」
「就寄家裡吧,」沈從文又看了夫人一眼:「三姐,你看呢?」
「行!」
「沈老師,」站在一旁的邵伯林,拍了拍江山的肩膀:「他就是江山。」
「哦?」沈從文看向江山:「那字帖就是你寫得?」
「您也瞧見了?」江山規規矩矩的站著,他可知道沈從文的書法道行:「那可真是獻醜了。」
「哪裡就丑了,」沈從文一向關照小輩:「我看還是可圈可點的嘛!」
「您這是給我留著面呢!」
「以後找機會我點點你,」沈從文始終一副笑眼。
「當真?」江山差點沒樂蹦起來:「我還有這福氣?」
「這孩子,」沈從文笑道:「先回去吧,一會我上你們那屋玩會!」
「哎,我這就回去等著您。」
回去的一路,邵伯林又被他倆夾在中間。
「馬屁拍的不錯,」在一塊待得越久,邵伯林的話也說得越開:「和老黃當年有一拼!」
「我說得都是實話。」
「那倒是,」邵伯林點點頭:「當年上沈家做客的人,臨走時沒少翻他家的紙簍,拿出去都動搶!」
「您早說啊,」江山頻頻回望:「一會得找個機會再回去一趟。」
被邵伯林摁回車包廂後,正好見著黃永鈺在塞菸絲:「這麼快就拍好了?」
「又不是採訪,」邵伯林拿起水杯就喝:「拍幾張照片能用多久!」
火車轟隆轟隆顛簸向前,車廂里飄起了一陣香醇。
自打誇過幾回黃華沖泡的咖啡,江山家的咖啡就一直沒斷過檔。
「你這是在香江買的?」黃永鈺看著手裡的咖啡瓶,然後擰開瓶蓋聞了聞:「真香!」
「我一朋友給買得,他那公司經常往外面跑!」
「這咖啡我倒能喝得慣,」邵伯林小抿了一口:「和之前嘗過的不太一樣。」
「這是速溶的,」江山指了指兩隻小玻璃瓶:「沒你們當年的正宗。」
「好喝就成,」邵伯林看了眼黃永鈺:「我反正不懂這些。」
「看我幹嘛?我也不懂。」
「黃叔,您這畫得是什麼?」江山眼尖,一下就瞄上了還沒合上的速寫本。
「打發時間的玩意,想看隨便看。」
他話剛說完,江山的手就伸了出去。
「閻婆惜:愛情和政治,兩個沉重的話題壓在一個小女子身上……」
一位抱膝而坐的古代女子,撩起大紅裙擺光著兩條大白腿。
江山看看畫,又看看配文,頓時樂個不行。
原來黃叔這麼早就開始畫水滸了!
一頁頁翻過去,只見著了幾頁:「怎麼就這麼點?其他人呢?」
「你還想讓他畫多少?一百單八將?」邵伯林第一個不答應:「就這幾張,給外人見了都夠嗆!」
「那是那是,」江山趕緊合上本,然後對張路使了個顏色。
張路頓時冤枉道:「我可一眼都沒看。」
「沒那麼誇張,」黃永鈺自己都不在意:「我也是隨便畫著玩的。」
就這本隨便玩的畫冊,在將來可了不得。
「黃叔,」江山越喊越順:「你這次出門帶了幾隻菸斗?」
「就兩隻,」見江山注意到了他的菸斗,黃永鈺立刻放桌上給大家看個清楚:
「這是石楠根的,另一個和它差不多。」
「漂亮,」江山瞧得最細:「每次看您拿得都不一樣,喜歡這玩意?」
「的確收了不少。」
「等以後遇上稀罕的,」江山當即說道:「我就給您送來。」
「對我那麼好?」黃永鈺笑著端起了咖啡。
「這不是想巴結你嘛!」
80歲上時尚雜誌,90歲開個展,93歲還和別人飆法拉利的黃永鈺,倒活得挺讓江山羨慕的。
等將來,他還想和黃老一塊蓋一片占地20畝的「萬荷堂」。
「哈哈哈,」黃永鈺笑著對邵伯林道:「我早說過,江山就是個藏不住話的人。」
實在忍不住笑的張路,埋頭喝了口咖啡。
一屋四人,人手一杯咖啡。
還沒進屋的沈從文在外面就問上了:「哪來的咖啡?都飄走道上了。」
沒一會的功夫,他也端上了一杯。
看著對方此刻的平靜,黃永鈺欣慰道:「表叔,這幾天你這氣色好很多了。」
經歷了二十多年的逆境,最近這一年的沈從文才算恢復了些精神。
「我跟你說,」沈從文笑了笑:「敦煌一直是我最想去的地方,這一場遠行我已經盼了很久了。」
早在十多年前,沈從文編寫《中國古代服飾研究》一書時,就已經有多位好友給他送去了臨摹的敦煌壁畫。
「當年我參考了他們給我的畫稿,才寫出了《北朝甲騎和部卒》、《唐貞觀帝王和從臣》,這幾個專題。」
「就是說,雖然沒去敦煌看過一眼,但已經見過不少敦煌壁畫了。」
「僅敦煌研究所的範文藻一人,就給我送來了三百多張畫稿。」
「這麼多?」江山開始對這書好奇了:「沈老,您這書方便給我看看嗎?」
「怎麼會不方便?」沈從文反問道:「我把它們寫出來,不就是想讓更多的人見到嘛,可惜……」
「可惜出版不了,」黃永鈺替他說。
沈從文擺了擺手,示意他不要再說:「小江啊,等一會上我那拿去。」
「您隨身帶著了?」
「你忘了?我這次來就是給他們做外型指導的。」
「明白了,」江山還有一問道:「沈老,您最早是在哪見到敦煌壁畫的?」
「那可就早了,」沈從文笑了笑:「永鈺,你呢?」
「大千先生?」黃永鈺回憶了一下。
「呵呵,我也是。」
「還真虧了他,不然都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見到敦煌壁畫的風采。」
「在他之前也有人臨摹過,」沈從文想起了當年:「但無論是數量還是技巧,都勝不了他。」
除了張路,屋裡的幾位都知道大千先生是靠臨摹起步、然後以假亂真,賺了個盆滿缽滿。
「在臨摹這方面,」黃永鈺就事論事:「誰能贏得了張先生!」
「呵呵,他當年在重慶舉辦敦煌畫展時,排隊買票的隊伍排到了一里開外。」
說完,沈從文看著江山笑道:「50元一張票!」
「嚯,」江山撇撇嘴:「看來他當年花掉的5000兩黃金,也賺回了不少了。」
「他怎麼會做虧本的買賣。」
「永鈺!」
「知道了。」
「不過,」邵伯林一直有個疑問:「我前些年看過一篇文章,說是張大千在敦煌臨摹時,毀掉了幾十幅壁畫?」
「有這事?」
確實有這回事!
在1942年前後,家裡豐厚的張大千分兩次,帶著自己的三夫人、四夫人奔赴敦煌。
連學生、帶廚師、工匠……浩浩蕩蕩的一大隊人馬,在敦煌足足待了兩年多。
臨摹下了幾百幅的敦煌壁畫。
其實,經歷漫長歲月的敦化壁畫,多層壁畫組合在其中占據著相當的數量。
畢竟敦煌的洞窟就這麼多,每個朝代都想在上面作畫。
時間一長,自然就後浪蓋前浪了。
在清理洞窟的時候,工匠們發現很多破損的壁畫裡面顯露出了更鮮艷的顏料。
張大千得知後,當即向當地的喇嘛打聽情況。
被告知的確畫下有畫後,就決定剝落了損毀嚴重的表層。
果然,露出了一副色彩、畫面都保存完好的壁畫。
「他這事吧,」沈從文想了想:「得兩說。」
黃永鈺也覺得:「我聽說他當時鏟得那幾幅,都已經毀得不成樣了。」
「但……」邵伯林猶豫道:「我看得那篇文章是歷史學家向達寫得,他在文章中點名道姓的罵張大千為了己欲,毀掉了國寶。」
「我雖說不喜歡張大千,」黃永鈺道:「但卻能理解他在這上面的做法,已經知道下面有更好的壁畫,幹嘛不揭開?」
最關鍵的是,明明外敵對敦煌的破畫更大,為什麼緊揪著自己人不放。
「在他去敦煌之前,很多壁畫早已經面目全非,」江山也有同樣的想法:
「白俄的匪軍直接在洞窟里架鍋燒火,還拿著燒火棍在牆上亂畫。」
黃永鈺笑了:「你這段歷史倒沒白學。」
如果沒有張大千長達兩年的臨摹、和之後聲勢浩大的敦煌畫展。
那國人對敦煌壁畫的了解,將繼續向後推遲。
不過批評的聲音,也從來就沒斷過。
沈從文皺著眉道:「他為什麼不出來替自己辯解兩句?」
「家務事太多,」江山表示理解:「已經顧不上外面了。」
「哈,」黃永鈺嘬了口煙:「錢都揣兜里了,旁人批評兩句就聽著唄!」
(本章完)